第51章(1 / 1)
慕清溪又道:“那,钟离华呢?”
洛诵不作声。
慕清溪轻叹:“你真的爱大师兄吗?是爱情的爱,不仅仅是喜欢。洛诵,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因为有些事情一步走错,此生都无法回头。”
洛诵微微抬头,澄澈的黑眸落满细碎而明亮的月光,然而这却映得她的目光更加飘忽迷离。她轻轻阖了眼,说,“你不懂。”
慕清溪一臂曲起,手握成拳抵在额头,俊逸的眉眼掩在阴影中。他垂下眼眸,笑了笑轻声道:“小师妹,当初我接近你,你没有怀疑过我或许另有目的?”
未等洛诵回答,他又很快地说,“隐绝的那些日子你应该不怪大师兄吧,你也知道当时方生很躁动,需要各种刺激来助你恢复记忆遏制反噬,所以师父会对你那样严厉,所以我们才会任宁悠悠她们肆意行事。况且宁悠悠的修仙根基因大师兄而散,所以大师兄一直对她很愧疚。情况稳定后,他又因师父的原因不能时时照顾你,便将此事转托给我。其实,他一直很关心你。”
洛诵道,“我明白。”她又接着说,“为什么你总在为慕云寒讲话?”
慕清溪的笑容变得苦涩,“大概是想着补偿吧,当年若不是因我鲁莽行事,或许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洛诵沉默,“或许吧。”
慕清溪快速地扫视她一眼,如玉的面容上竟泛起薄薄的一层红晕,他笑了笑,垂眸低声道:“小师妹,告诉你一件事,千万不许跟大师兄讲。”
洛诵不解,继续沉默。
“那个,其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喜欢过,呃,你的。”
仿佛怕洛诵开口询问,他语速飞快,“不过是在你失忆的时候,不是现在,当然现在的你也很好。只是那时的你很可爱,简单而快乐,全心全意地相信着每一个人,让人很想一生一世保护。自从你恢复记忆后……”
慕清溪的语速渐渐放缓,声音也低沉几分,“那种简单与快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仅仅看着你的背影都会觉得沉重而孤独,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冷漠与忧郁。这样的你只可远观,无法靠近。我想,也许这便是喜欢与爱的区别。你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只是他某一部分,当这一部分不再存在,你就会觉得失望尔后渐渐远离。可是你若爱一个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无论生老病死,你都愿意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慕清溪皱眉看了看洛诵,又道:“只是爱也分多种,譬如爱情之爱,譬如亲情之爱,都会让人甘愿付出所有来守护,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洛诵的声音在半空浮动,然后星星点点洒下,如同破碎的月光。她说,“有什么区别吗?”
慕清溪犹豫片刻,一字一顿道:“区别应该是这样吧。对你有亲情之爱的人,只要你幸福,他便心满意足,即使仅能远远地看着,你的幸福也是他的幸福。而对你有爱情之爱的人,你的幸福只能他给,倘若陪在你身边的不是他,你越是幸福或许他愈加痛苦,只能远远地逃离。洛诵,我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
她伸出双手,指尖触摸凉如水的月色,一点点咀嚼着慕清溪的话。
慕清溪不知何时已起身离开,只有她一人独坐,浸染天地之间的静寂。
夜色深沉,月光愈发显得盈动,薄薄地泻在这片草木之上,犹如覆了一层轻纱。
她想,十日早已过去了吧,钟离华现在会在哪里,为谁洗手做羹汤,将来又会陪谁一起看月光,会不会对另一个女子说出同样的温柔言语,会不会牵了她的手轻轻揉乱她的秀发?
这样想着,心脏处泛起些微的疼痛,她一只手掩住眼眸,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嫉妒那个将来会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
回忆化作星光浮现在眼前,她渐渐明白,当初那么轻易地离开,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是因为他在她心中无关紧要,而是下意识地认为无论她如何任性,如何莫名发脾气,他都不会离开她,会在原地等着她,只要转身便能触到他温暖的怀抱。
所以才会不究真假便迁怒于他,所以才会那么轻易说离开。她只是在耍女孩子脾气,根本就没有想过怪他,从头到尾都相信着他。
她走了,下意识地以为会很快再回来。就像以前很多次,无论她前行还是转身,路的尽头都能看到静静等待的钟离华。
可是这次她走了,再也回不到他身边。她要嫁人了,以后心里便只能有慕云寒一人,不然对谁都不公平。
倘若预料到如此结局,她当初还会离开吗?会的,因为慕云寒为她牺牲了太多,这样浓烈而沉默的感情她不能置之不顾。
爱情之爱,亲情之爱,即使懂了又能怎样?注定要错过的结局。
风迷阳曾说,若女子对男子心怀愧疚,她极可能会爱上他。若男子对女子心怀愧疚,那他极可能不会爱上她。
那么她以后也会爱上慕云寒吗?用她五年时间,还他七年的等候与寻觅。错的一直是她,她的责任无可逃避。做错了事总要偿还,她欠慕云寒的,只能用这辈子来还。
时间,总会让人模糊或淡忘曾经,只要它还在流逝,就没有不能抹杀的记忆。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没有不能抹杀的记忆,或许五年后,她连钟离华的模样都会记不清楚,他也会忘记她,彼此只余如烟如雾的时光痕迹,风一吹,散得无影无踪。
重重叠叠的记忆,或快乐,或悲伤,无一例外地会被后来的记忆覆盖,冲淡,最后化作一句简单的话,曾经我爱过一个男子,但却没能和他在一起。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沿着手臂缓缓滑下,清冷的月光追逐着照耀其上,环绕,纠缠,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三章 执着,谁的执着
芊芊玉指缓缓抚过这热烈的喜庆色彩,很久很久。华丽精致浮光流动的嫁衣被取下,然后一件件着上她的身,缠绕住她的心。
慕幽绝说,这件嫁衣本是他为他的容晚师妹精心准备。她嫁给燕奚赫时,这嫁衣才做了一半。他回到隐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去这嫁衣。没想到因为它倾注了他近十年的法力,又配以最坚韧的丝质织成,他竟没能毁掉它。后来他偶尔来此处想起容晚时便会织上一段,这么多年竟成了一件完整的嫁衣。现在送给洛诵与慕云寒,也还恰当,算是他这做师父的一份新婚贺礼。
衣红似火,人面如花,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发怔。抬起手轻触镜中容颜,这面容曾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这面容一颦一笑足使花月失色,这面容是最美丽最温柔的存在。
她淡漠的眉眼终于有了松动,双手掩面,低低叫出声,娘。
娘,你的女儿今天要嫁人了,嫁给云寒哥哥。你在天上看得到吗?你会开心吗?云寒哥哥会对我很好,他一直对我很好。
双手合十,轻轻阖上眼眸,爹,娘,请祝福我们。
恍惚中,她似乎又变成了无忧无虑的燕凝,视线紧随着初现的日光移动,然后在断崖上埋下小小的愿望。
这愿望终于生根发芽,现在就要变成现实。所以,请祝福我们。
白玉梳静静地躺在梳妆台前,光芒莹润,像极了慕云寒的眼眸。长长的衣摆委地,拖出蜿蜒曲折的形状,仿佛人世的艰辛坎坷,绵延无尽。
房间内只有她一人,她拒绝了任何侍女,这一步她一定要一个人走下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因为这一步后,再无法回头。
她缓缓执起玉梳,刚至半空,一只手映在镜中,将她的手连同玉梳一齐轻轻握住。那只手干净修长,她微怔,有那么一瞬仿佛回到断崖前他救下她的那刻。
她眼角些许湿润,长而密的睫毛轻颤,就着铜镜看慕云寒俊朗的眉目,如雪的银发,不知如何反应。
慕云寒笑了笑,神色间是淡淡的情绪,轻声道:“等我来就好。”
脑中似乎有什么突然炸开,那人宠溺而略显无奈的嗓音钻入耳中,他说,洛诵,等我来就好,怎么又自己动手?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滴在华丽的嫁衣上。
慕云寒的那只手像鸟折断的双翅,无力地垂下来,再次漫开的笑容里盛满苦涩。他说,“阿凝,如果你……”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洛诵突然转身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胸膛前,声音沙哑:“云寒哥哥,我好开心。”
慕云寒倾身环住她,终究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
他一向看淡人世,温和而极少与人争什么,但这次他不想放手,人一生总要执着一次才算真正活过。他会给她想要的幸福,和她一起得到幸福。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是蹒跚学步的孩童。他瞒着师父偷偷跑去人间探视师叔,穿墙而过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景象此生难忘。
茫茫花海中,一个红粉色衣裙的孩童冲他开心地笑着。娇小精致得如同街市上卖的白瓷娃娃。
那天阳光明媚,花香四溢,那天春风和畅,时光安然。
她黑亮澄澈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口中吐出含糊不清的音节,笑容美好令春光失色。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溪流缓缓偏离方向。
她叫燕凝,是师叔慕容晚的女儿。
只是燕奚赫似乎不太喜欢他的到来,对于他对燕凝的喜爱也很抵触。于是,他趁人不注意拾了她一根发丝,然后从隐绝宝库中寻出那件能千里视物的棱镜,将发丝放在那棱镜上,在光洁的镜面中,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安静地看她长大,长成可爱又调皮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