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亦是情深(1 / 1)
不想樊景云却是答道:“模样像是狼牙。不过应该是块古玉。”
辰年此刻面上虽还竭力保持着镇定。心中、脑中却皆都已是乱作一团。她面色十分苍白。唯有下唇因之前一直用牙咬着。此刻反而透出艳丽的红。与那黯淡无色的上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樊景云瞧她如此模样。不觉有些担心。低声问道:“您可无碍。”
辰年缓缓摇头。闭目停在那里站了一站。这才能继续往前慢行。又问樊景云道:“你怎么查到我寨子里來了。”
樊景云沒有回答。而是委婉地劝道:“此事说來话长。不若寻个地方。小人慢慢说给您听。”
说完这话。正好前面傻大也寻到了一处茶楼。指着那地方回身与辰年叫道:“那里有处茶楼。”
辰年与他两个进了茶楼。因此处已不是闹市。楼里茶客倒是不多。他三个径直上了二楼。在临窗处寻了无人位置坐下來。待那茶博士上过了茶。辰年饮了几口。暗暗平息了一下情绪。又瞧着傻大也灌下了几杯茶水。这才打发他先将购买的物品送回客栈。
傻大对辰年的吩咐一向言听计从。应了一声便抱了那许多东西咚咚地下了楼。樊景云瞧他走了。忽地低声叹道:“您心地真好。”
辰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道:“也得分对谁。有的人值得我对他好。有的人却不值得。”
樊景云听出她话里的不善。不敢接茬。低下头只做沒有听见。
辰年道:“说吧。你主子都查到了什么。为何要到我的寨子里去。”
樊景云沉吟了一下。这才答道:“王爷曾派人去查过您义父与陆少侠两人。得知穆、陆两姓是丘穆陵与步六孤两个部族的汉姓。这两个都是鲜氏大族。参与了前阵子王庭的权势之争。而芸生小姐失踪前。您的义父曾去盛都寻过王爷。得知您已不在王爷身边。他就去了清风寨。再后來。王爷虽沒能追到他的行踪。可从芸生小姐失踪的时间來看。却是在他离开清风寨之后。王爷怀疑。芸生小姐既是被鲜氏人掳走。极可能与您义父有关。”
辰年听到这里。心中已是有了大概。面上却是冷笑道:“就凭我义父与陆骁來自鲜氏。就可以断定芸生的失踪与他们有关。你主子倒是真敢想。”
“王爷也只是猜测。所以才叫小人來查此事。”樊景云看她两眼。又轻声道:“当年王女出事之时。贺将军人在盛都。回泰兴后曾派人追查过一个带着婴孩的男子。王爷说。您曾与他说过父母之事。他听着倒像是与王女和贺臻将军的情况有些相似。若是芸生小姐真的是被您义父掳走。那么极可能您才该是……”
他话沒说完。就此停了下來。
辰年心头一颤。不由缓缓地闭了眼。义父从不肯对她说亲生父母之事。只有一次醉了酒。才说了那么三两句。而封君扬伤重之时。她为安慰他。也确把这三两句话告诉了他。不想封君扬凭竟借着这两句话猜到那面远。
她垂眼沉默良久。这才又问道:“泰兴可也这般猜疑到了我的身上。”
樊景云答道:“应是沒有。不过芸生小姐失踪后。贺将军像是已经怀疑那傻女的真假。暗中派了探子去鲜氏王庭。却不知在查些什么。”
辰年思量片刻。忽地说道:“你们既已知晓芸生人在哪里。去问一问她。不就知道到底是谁掳走了她了。”
樊景云面现难色。道:“拓拔垚把芸生小姐看得极紧。小人曾在漠北王庭待了一个月。莫说见她一面。便是一句话也沒能捎进去。”
辰年不觉皱眉。“她那里联系不上。那我义父那里呢。难不成连他的下落都查不到。”
樊景云点头道:“正是。这也是王爷想不通的地方。拓拔垚身边倒是有几位近臣是丘穆陵氏。但都是多年的老臣。自王女遗孤在王庭出现之后。就再查不到您义父的半点消息。这也是王爷叫小人去虎口岭的原因。想着看看能不能从您这里知晓些消息。”
辰年听得愣怔。摇头道:“我现在也不知晓。”
他两个再无别话。只能沉默相对。樊景云想着自己身份既已暴露。辰年必然不肯容他继续在寨子里待下去。便低声说道:“等送您回寨子之后。小人自会离开。”
不想辰年抬眼看了看他。却是问道:“你走了。可能保证你主子就不会另派人來了吗。”
这话问得樊景云无法回答。只得苦笑道:“这个。小人无法替王爷保证。”
辰年嘲讽地挑了挑嘴角。“那你走不走又有什么区别。走了。不过就是由明转暗罢了。若是这般。还不如你继续留着好。好歹用着还方便些。”她挑衅似地看向樊景云。道:“你告诉你那王爷。我谢辰年永远只是太行山里的谢辰年。和鲜氏。和泰兴都沒关系。我不做背人之事。也沒得什么好瞒的。他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不用玩那些弯弯绕绕。”
樊景云不敢接话。只陪了个笑脸。
辰年放了碎银在桌面上。起身离开茶楼。樊景云是半点她的心思都摸不到。也不敢问。只好在后面静静地跟着。瞧着她闲逛一般去了宣州城守府。绕着那城守府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这才回了客栈。
他们刚进门不久。陆骁便也从外面匆匆回來。身上竟新换了一套黑色衣衫。衣襟与袖口处皆都绣金丝暗纹。既显英武又显华贵。傻大就对其嚷嚷道:“你小子不够义气。出去偷偷买了新衣來穿。却忘了咱们兄弟。”
陆骁不理他。只是去看辰年神色。辰年那里只随意地瞥了两眼。赞道:“倒是好看。再刮了胡子。就像是官家少爷了。”
众人听得齐声哄笑。更有人去笑着打趣陆骁。陆骁面上虽也笑了笑。可那笑容却分明有些勉强。辰年止住众人笑闹。与陆骁说道:“你和樊大哥到我屋里。我有事与你们商量。”
陆骁与樊景云两个各怀心思。跟在辰年身后过去。不想辰年却是与他们商量如何盗取宣州官银之事。说道:“凡事最怕夜长梦多。咱们既來了。就还是要尽早把事做了才好。依我看就照咱们之前的安排。分作三处行事。樊大哥白日里安排人手去城守府外面蹲点。我夜里去探路踩盘子。陆骁这几日就带着傻大去采购些货品。遮人耳目。”
樊景云未先应声。只等着陆骁那里说话。果然。就瞧得陆骁微微皱眉。说道:“夜里我陪你一起去。”
辰年看他两眼。便道:“好。”
陆骁眉间这才放平。肩背挺直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语。辰年又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便叫樊景云回房。却把陆骁留了下來。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忽地问道:“你受伤了。”
陆骁抬眼去瞧她。慢了一下。才否定道:“沒有。”
“你不要骗我。我嗅到金疮药的气味了。”辰年说道。“你把衣衫解开给我瞧瞧。”
陆骁面色有些微红。起身从桌边站起。道:“别胡闹。你早些歇着。我先回房了。”他说完便转身往外走。不想辰年却忽地从后偷袭。伸手去扯他的衣领。陆骁一惊。下意识地回过身去。伸臂去挡辰年。谁知辰年这招竟是虚招。手腕一晃闪过了他。竟是直接冲着他的衣襟來了。
两人你來我往。眨眼间就连过几招。只是论起这些小手段。陆骁绝不是辰年的对手。他又不好对她用蛮力。不觉被迫得有些狼狈。忍不住低声喝道:“谢辰年。你别闹。”
话音未落。辰年却已是双手扯住了他的衣襟。一把往两旁扯开。露出里面裹得严实的白色棉布來。两人皆都是一僵。金疮药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血腥迎面而來。辰年怔怔看得片刻。这才抬眼看陆骁。冷声问道:“怎么伤的。”
陆骁作出不在意的模样。去拂辰年的手。说道:“沒事。一点皮肉伤。我遇见旧友。切磋了一下武功。不小心伤到了。”
辰年却是冷笑。道:“不说。好。我自己解开來看。”
说着便真的伸手去寻那布带的结扣。吓得陆骁忙摁住了她手。道:“别。我说。”
辰年这才停了手。仰着头看他。
陆骁向她咧了咧嘴角。低声道:“我自己划的。”
辰年盯着他。又问:“多少刀。”她声音冷硬而尖锐。听不到陆骁的回答。便又厉声问道:“多少刀。说。你划了自己多少刀。”
“六刀。”陆骁答道。
辰年眼圈瞬间变红。陆骁只觉得心脏似隐隐抽痛了一下。便就向着她咧嘴笑了笑。轻声道:“他身份不一般。你那样辱他。我总得给他个台阶下。”
辰年不语。只是用力地抿着唇瓣。
陆骁将衣襟从她手中抽出掩好。为哄她开颜。故意玩笑道:“也亏得你只写了那两字。若是再多写几个。这事都沒法办了。”
辰年垂目。忽地沒头沒脑地说道:“陆骁。我是谢辰年。我只是太行山里的女山匪。谢辰年。”
陆骁静静看她片刻。道:“谢辰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