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单足点地落在围栏上,白凤瞅准了时机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雪雕背上,山风变得有些烈,白凤的衣角劈啪作响。
“你逃不出我的掌心。”星魂微微一笑,并不担心的模样,细白的手指屈了屈,傀儡凭空消失,深蓝的缎子抹上一层微光,叫白凤眯了眯眼,心底一紧。
感受到音无似乎颤了颤,白凤一低头便撞进她泛蓝的眸子里。
“音无?”他轻声唤。
音无的双眼没有焦距,只是木然地盯着虚空。忽的手臂就一抬,像是抡起掌风要击打白凤一般,白凤一惊,本能地微微后仰,眼光一扫,便发现一支紫色的光箭显出了形,直直穿透音无的掌心,化作点点紫光消散,音无手心飞溅的血液扑到他的脸上,白凤便惊得说不出话。若不是音无这一挡,那光箭穿透的怕就是自己的脖子了。白凤咬咬牙,不愧是阴阳家的人。
“音无!”雪雕感受到了危险,扑打几下翅膀蓦地飞远,隐没在晨雾之中,白凤叫着音无的名字,可是她就像个木偶,面无表情望着不知何处,也感受不到痛楚。
“……复……”音无嘴唇颤了颤,发出一个单音,白凤听不清,索性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凤儿……”
白凤僵着身子,心底的酸楚翻涌上来。这个称呼,有多久没有再听见了?是从羽儿死去之后吧?可是,为什么他该如此恨她杀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此刻却莫名有些高兴?
“音无……我带你回去。”白凤闭上眼,用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
音无的嘴角渗出一点血,沿着下巴滑下,眉心的紫光大盛,随后淡下来。雪雕高高地飞着,掠过流云,飞往鬼谷的方向。
三
白凤回去的时候把赤练都吓了一跳,他面色沉得可怕,赤练直愣在原地,反倒是一旁的卫庄叫她跟过去看看,她这才回神。
烧了热水放在一旁备用,关了门窗扒下音无的衣服。她倒是不记得音无喜欢穿红色的衣服,看到的时候还奇怪了一阵,可现在就明白了,那哪里是红衣,就是一件血衣。看到满目疮痍的身体,连赤练都有些不忍,刀伤、剑伤层层叠叠累在她的背上、臂上,心口处还有一条细长的伤口看起来像是新愈。她这些年究竟是受了多少苦?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音无的左肩和左手。肩上铁剑贯穿了经脉,都已经锈在里面了,左手是新伤,血倒是不再淌了,可是周围的肉都被烧伤,如果没有记错,音无是左撇子吧?
拧了布清洗伤口,音无一直在发抖,赤练只当她是疼,只好轻了又轻。上药、包扎耗了大半个时辰,端着木盆走出去,赤练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余光便看到了站在廊下的白凤,他似乎一直没有离开的模样。赤练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心想他既是担心音无,却也不开口问问,但转念一想这和他的性子倒也不差。眼波一转,正欲开口,又见卫庄带着谷里的木时芳大夫进了院子。
“如何?”卫庄问。
赤练放下盆子说:“伤口都是都清洗包扎了,只是……”她看了眼白凤,他依旧微仰着下巴望天,赤练随后接道:“只怕从今以后整个左手就废了,音无可是左撇子。”
“这样。”卫庄倒是没什么反应。
“流沙可不需要废物,找个荒郊野岭把她扔了好了。”白凤瞥过来冷冷一句,脚尖一点便跃过紫藤花丛出了院子。
赤练眨眨眼,也不再说什么,转过视线等待卫庄的吩咐。只听卫庄对木时芳说:“进去看看。”
木大夫捋捋胡子,迈着颤悠悠的步子随赤练进了屋,卫庄站在院子望着周围开得恣意的紫藤,心头不知怎的就想笑。白凤的弱点……黑羽不是他最大的弱点,他最致命的弱点,可就是他最恨的人,郦音无啊。随手一剑挑了一朵紫藤,花瓣落在地上与往昔无异,可是有些东西变成什么样了,可就不由人猜得了。
谷风袅袅,雨停了好一会儿,白凤立在雪雕上,视线落在远方不知想些什么。
“这姑娘寒气淤积,失血过多,受伤不轻,下手之人极其狠辣,完全没留后路。这种阴阳术可不是一般人使得出来的,好在她精神顽强,到现在都不至于崩溃,若是一般人早就一命呜呼了。现在的情况虽不好,可勉强还是稳得住,我开几服药,煎了给她服下,若是运气好,半月之后大概就可醒来。”木时芳诊了脉,面色有点凝重。
“半月?”赤练挑挑眉,不到半月他们可就要出谷去,到时谁来照顾。
木时芳不问世事,但对于流沙的动向还是略知一二,他想想还是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打算了,若是这姑娘精神力再耗些,怕是等你们回来都醒不过来。”
“太久了。”赤练扭起了眉,流沙带回来的人,可不能这么躺着,就算是音无也不行。她想起白凤说的话,找个荒郊野岭扔了好了。
木时芳叹了口气,起身来走到桌案旁,提起笔写方子:“第一张用来清寒气,第二张调养精神,另外就是外伤药,毕竟是女孩,你自己或者差人看着办吧,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记着每日两副,按时喝。”
赤练接了方子略略扫了扫:“这彤血草、朝阳、弥芥子谷里可没有。”
木时芳笑了笑:“流沙里的人,还怕采不来?”说罢背起了药箱。
赤练半晌都没说话,随手将方子一丢,说:“就让他去好了。”于是白凤回到院子里就发现桌上一堆草药三张药方,其中一张是赤练的手迹。这些奇奇怪怪的药他怎么认识!白凤蹙眉,随手点了点明显散发着泥土气息的草药,果断地甩上门。
卫庄知道了赤练的安排,罕见地说了一句:“他可是甩手不干的多。”
赤练奇异地抿了抿嘴,绽开一丝奇异的笑容:“最了解一个人的人,可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对手,或者说,最讨厌的人。”
从后厨出来,白凤本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过一夜,但是经过正院,脚步不自觉地便停了下来。淡淡的月光下,紫藤散发的香气也淡淡的,一天的雨留下的水珠未散,就着月光,看起来晶莹柔和,流转着银白的光。白凤定定地注视着房门,仿佛可以将它看穿,隔着它,便是音无。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不只一道薄薄的房门。
夜风撩起了白凤的头发,他闭上眼,最终转过身,留下一地折断的花枝,铺落满地,就像一场花葬。
鬼魅踏星海,花落无人处。
记忆里有音无暖暖的笑意,可是背面却是一片血腥。就像这一地落花,美丽却藏不住枯萎的命运。
四
“你当真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赤练遥遥地看着白凤站在树梢上,终于忍不住问,看来她低估了白凤心中的恨意。
白凤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我更愿意立刻把她扔到你那堆蛇里去。”
“哦,我的赤练蛇可受不起。”赤练浅浅一笑,眉间尽是妖娆和妩媚,“你要再不去,辛苦救回来的人可就真会没命了。不过你也不在乎……”说罢袅袅娜娜地便没入层层桃花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白凤捻起飘过眼前的花瓣,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没有多余修饰的房间因为音无的到来多挂了一层帘子,白凤迟迟没有掀开,只站着,像一尊雕像。里面传出细细的□,仿若在隐忍着痛苦。把布帘绾上去,白凤看到音无眉心在发光,又是那种紫色的光,脸上都是汗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唔……”
“音无?”白凤试探着俯下身摸了摸她的额——到头来,他还是放不下她的。
好烫,像火炭在烧一样。
“不要……不是我……”音无不停地在□着,白凤取过湿毛巾擦拭着她的额头。他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压抑地挣扎。
“相信我……求求你…凤儿……”
白凤手一顿,抿着嘴唇凝视着音无的脸,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凤儿……”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音无抬起手乱挥,口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依旧没有动作,白凤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他看到音无的眼角淌过一串泪水。
“音无……”
“唔……”
最终他捉住了她的手安抚着她:“我在……别怕。”
“求求你……不是我……不是那样……”音无失去握力的左手死死地扒着他的手指,绷带下渗出殷红。
“音无,我在。”白凤皱着眉,擦着她脸上的汗。她究竟梦到了什么?或者是咒印让她怎么了。她冷得像是冰,受了伤都是眉头不皱一下。白凤有些出神,莹白的手指刮过她依旧光滑的脸颊,指尖沾了些泪花。凝视着上头的湿润,白凤觉得自己还是该做些什么了。
突然音无浑身一震,嘴角流下成股的鲜血,白凤一时间有些慌乱。他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因为他们之间的那些太多太多。他不明白她的真心,也许她根本就不应该待在他身边。横亘着羽儿的死,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而此刻,他们之间唯一的维系,怕就是她的愧疚。可是,若她真的愧疚,又怎会一下子就销声匿迹叫他好找。她是想逃避?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不觉,白凤丢开了音无的手,拧着眉头看着她独自在梦中挣扎。他或许,可以学着她一般无情。她丢开他,让他独自平复心中的伤,此刻,他是不是也有理由让她一个人?
“凤儿……求求你……”
已经起身,半只脚都踏出门外的白凤还是停下了脚步……终究他狠不过她……白凤觉得眼角似乎有点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