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现在,来见你(七)(1 / 1)
风又为我点了杯咖啡,“那天我没让你喝,现在你可以喝个痛快了。请慢用吧!”
我肚子早已经撑得连水都喝不下了,便端着杯子随便对付着喝了一小口打量起这间饭店来。饭店内部的装饰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富丽堂皇,一片气派的金黄色让人觉得稍稍晃眼,往来的客人们果然大多都是些洋人,当然也偶有中国人的光临。
想必能进来的的中国人都是些达官贵人,他们拖着长长的辫子,双手背后趾高气扬地出入于这里,结账时豪爽的将银灿灿的元宝往桌上一摆,钱夫人两眼放光的收了钱左右言谢。看到这里我不禁感到愤怒,将手中的咖啡杯狠狠往桌上一拍。
老百姓们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连下一顿吃的都没法保证,时刻担惊受怕着度日如年。而这些贪官污吏们却在这里花天酒地,中国正处于风雨飘摇时,不说为国着想,哪怕是为了这些百姓们,他们可曾有设身处地的为百姓想一想?
他们的潇洒自如和我在安家的经历想比起来,简直就像是身处在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一样。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姑娘且勿要动怒。”不知何时一双温润如玉的手按住了我,将我捏紧的拳头慢慢打开。
是钱夫人,她面带微笑的端了张凳子坐在我旁边,“这些事情,看多了便也习惯了。还请姑娘给几分薄面,别因一时冲动搅了这饭店的清静,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里的客人,都是你我所得罪不起的。”
我慢慢放松了拳头,钱夫人又说:“姑娘尽可看开些,人各有命。任凭你我再是不愤,也改变不了什么。那倒不如……”
她仿佛看出了我心里的不平。风赞同的看着钱夫人,又教训起我来:“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冲动!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若不能适当收敛接受现实,迟早会害了自己!”
“正是如此。”钱夫人和风一唱一和,教训了我一番后,她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来递到我手上,“这是我前阵子托风先生带的舶来货,擦在手上又细又滑。姑娘年纪轻轻手上就满是茧子,可见现下比我更需要这个。只有劳烦风先生下次再帮我带一瓶来了,不知可好?”
“钱夫人开口,再难的事我也得想办法做到。”
我谢了钱夫人,打开瓶盖抹了些油擦在手上。
钱夫人笑了笑,打开手中的鹅毛扇假模假样的扇了扇,又将扇面掩着鼻子下方,表情悠哉不紧不慢地说道:“算你们运气好,听说当日结伴的共有四人,因和上头闹了些矛盾一气之下便违反军纪跑出去闹事。他们四人仗着之前立的一些小功便到处宣扬闹事,早引来其他人的不满。这会儿闹出了人命,上面非但没人追查,幸灾乐祸的倒有不少。出事之后,泰勒和巴尼曾经回去求援捉人,但最终不知怎的,去捉人的只有他们两人,并无其他援手。所以人一定是被他们抓去了。只是不知……”
她的这番话点燃了我的希望,我紧张地看着钱夫人问:“可有解救之法?”钱夫人看着我淡定地笑了笑,“才说着,你又着急起来了。”她拿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又说:“洋人凶残无比,人是抓去了没错,但现在是死是活,那就难料了。总之一句,各安天命吧。”说起生死之事,她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好像谈论的不是人命,而是什么老鼠或是苍蝇。
“我的任务完成了,至于下面的事儿,你还是拜托风先生吧。”说完,她便起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我炽热地望着风期待他的答案,他却假装没看到我的动作,只顾着低头啜饮咖啡一言不发。“密斯脱泰勒,好久不见!”钱夫人春风满面的将一个洋人引进大厅里,又笑道:“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来的都是稀客!你瞧,那边儿风先生也才刚来一会儿。”
钱夫人向我们这里使了个眼色,风便站起了身向泰勒鞠了个躬。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我还是认出泰勒就是那天在二楼朝院子里开枪的人。风见我混身不自在的样子,便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将我扶起来,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怎么又怕起来了,不是说了吗,在他们看来咱们长得都一样,你不用这么紧张。”
泰勒带着满身酒气跑到我们这张桌子,未经允许就坐了下来。
“密斯脱泰勒,怎么喝这么多酒?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吗?”风倒了一杯清水递到他跟前,用流利的英文和他交流起来。
泰勒摇了摇头,把帽子摘下来往桌子上一扔道:“可别提了!安迪和大卫的事儿你也知道了,上面不愿意替我们出头。要是他们那帮玩得好的出了事儿,现在的北京城哪会这么安静!更可恶的是,那帮人居然幸灾乐祸!不就是少分了他们些银子吗?”
原来洋人之间也真的会闹内讧。听到他亲自这么说,我终于安心了,至少事情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听完他的话,风也叹了口气,一脸不快地说:“那咱们真是同病相怜了。”
“这话怎么说?”
“那天咱们在乡下油菜花田那儿见过的,还记得吗?我是带着我这位女朋友去打猎了,本想打只野兔来尝尝,刚下车就碰到一男一女两人往城里方向跑去,后来在油菜花那里遇到了泰勒先生正巧追捕那两人。我还和你确认过,那个男的中了枪伤,那个女的长得又黑又粗的,当时他们确实是往城里方向跑了,和你告别后我便放下心来和我这个白白嫩嫩的女朋友继续去捉野兔,你猜怎么着?那两人居然杀了回来。”
“然后呢?”泰勒瞪大眼睛听着。
“那个男人混身是血,刚跑进菜花里便倒地死了。那女人大喊大叫,趴在地上哭了半晌,后来疯了似的往天上放了声空枪。我看她不大对劲,为求自保便开枪射杀了她。因为那日碰到过泰勒先生,知道她们就是杀害泰勒先生朋友的坏人,所以便就手将两人的尸体给扔到河里去了。不过是两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我那兔子也跑了,让我这位女朋友着实气了我好几天!”
泰勒瞪着大眼睛打量着我,我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回望着他,也用英语说道:“很高兴见到你。”
他竖起大拇指对着风□□起来,“风先生好眼光!”
好在那天我们距离比较远,他果然没认出我来。他又问道:“人已经死了,风先生也替我的好兄弟出了口气。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别提了,”风又叹了口气,“那次打猎我带了两个家奴一道去的,我见野兔跑了,便让他们去给我追回来。到了傍晚我这位女朋友直叫肚子饿了,我便丢下家奴在这里追兔子,我带着她回城里吃饭。谁知到了第二天,这两个奴才还没回家。这都有段日子了,虽说重新找两个奴才不是难事儿,但是使顺手了便不愿意轻易换人。若是换了些不可靠的,可有得烦。”
见泰勒的表情,似乎对风随口编的故事深信不疑。风又为泰勒倒了杯水,“当天我那两个家奴也该在那片菜地附近转悠的,不知泰勒先生有没有见过?”
泰勒摸了摸鼻子道:“我没有见过。”
说话的时候摸鼻子,这明显是说谎的标志!怎么可能没有见过,人还在他那儿押着呢!难道真的如钱夫人所说他们两兄妹现在已经……我不相信!我想要尽快确认他们的安全,便不愿轻易放他走。
正欲张口问个究竟,突然一杯红色的液体洒在了我身上。是钱夫人,她掩着嘴直向我道歉说不好意思,一边拿着手帕随意在我身上掸了掸。我差点儿又冲动了。
“不过,巴尼也许是见过的,那天我和他一起。我有事先走了,回去我帮你问问他。”他的酒醒得差不多了,戴上帽子起身便借故离开,末了又转身叨念了句:“有机会替我向他其巴那先生问好。”
“他其巴那是什么人,是满人吗?”他还要讨好满人?我有些好奇。风的眉头下意识地紧紧皱着却不作答,我便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