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重身（五）（1 / 1）
“呯，呯，呯！”三声枪响之后，靶心周围多了几个子弹孔。
“看，就是这样，对对，就是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食指第一指节扣押扳机，用力要均匀，小心□□的后坐力。”一个带着大墨镜遮住半张脸的男人手把手地教我练习射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不让我看到你真正的模样？”我问。
他轻轻一笑，“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为什么非带我来射击场？我对射击并不感兴趣。”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是不是？”
“嗯。”他点点头，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呯——”的一声响，院子里原本生龙活虎的洋鬼子后脑勺像西瓜一样突然爆开一个小孔，血浆像泉水一样喷了出来。他挣扎着转过身往楼上望过来，看到我正从窗口举着枪对着他，眼睛突然瞪得像牛一样大，睁着眼睛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他是那样庞大健硕，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好像连房子也跟随着一起震动了几下。
□□的后坐力震得我手臂阵阵发疼，那股强烈的火药味迟迟还不肯散去。我把□□丢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家里的厨具柜子桌子椅子在我的眼睛里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两具尸体清晰的摆在我的面前，尤其是躺在我脚边的这具尸体，他的鲜血继续从后脑勺源源不断地流出在我脚边不断扩大。
没错，他们都死了。我这才发觉短短的这几分钟之内，我竟然连杀了两个人。我呆站在这一摊血泊中，看着自己白色的睡衣裙角渐渐被染红。也不知过了多一会儿，莲茜已经站在我旁边拼命地摇晃着我的身体，“雪飞姐！你怎么了，快清醒起来啊！”
“雪飞姐，爹爹他……我们要怎么办？雪飞姐，你说话呀！我们要怎么办？！……”莲茜依旧哭着摇晃着我的手臂，不住地问着，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思维没有办法集中，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像打鼓一样呯呯直跳。我连一只鸡都没有亲手杀过，路过菜场时看到路边的小摊贩们面不改色的用刀挑开鱼的身体时都会不忍直视。这样的我居然毫不犹豫地杀掉了两个人。
是的，他们是人没有错，虽然心灵像是恶魔一样可恶，可是当我反复打量着面前的这具尸体，他也和我一样有眼睛，有鼻子，络腮上长满了金灿灿的卷卷的胡子，我这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杀了人……我的思维变得迟钝而呆滞。
在未来，墨镜男费劲心思教我去学射击，难道就是为了现在的这一刻能派上用场？他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他早就知道我会来到这里总有一天能用来自保？
“雪飞姐，雪飞姐！”莲茜见我始终不答话吓得哭了起来，“爹爹也死了！我们要怎么办！”
我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勉强打起精神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看似像是在安慰她实际却是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莲茜你听着，这会子天佑哥正在田里干活，你去田里找他，天佑为人莽撞，你先别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情，只管带着他去找天和，见到天和再一并说了，记得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千万不要惊动其他人！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们杀了洋人大家可都活不成了！”
“嗯……”她哽咽着冲我直点头，“快去吧！”
她又向我点了点头起身便跑。看到她跑开的地方留下的一个个红色的小脚印，我忙又把她叫了回来，让她脱下鞋子换了一双再出门去。
我不能再呆站下去，不知道这两个洋鬼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周围是否还有其他的同伙。我得先把尸体藏起来。我双手托住脚边这具尸体的腋下使劲吃奶的力气想要把他拖下楼去，可这时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太过渺小，加上小腹的阵阵疼痛压根使不上劲来。
才拖了下了两三级台阶便没了力气，反而把血迹弄得到处都是。血迹太多就不好清洗了，万一被发现就更加糟糕，我跑回楼上房间，把床单拆了一块下来准备包着尸体的头再拖，谁知刚拆好床单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天和的声音，“爹！”一阵匆忙的上楼梯的声音之后，他惨叫了一声。
我拖着床单急忙跑下楼去扑到他的怀里，终于可以放心的表露出自己的恐惧之情，终于有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可以什么也不用想只是问他要怎么办才好。除了拥住我轻抚我的背后之外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带着一丝哭腔对我说道：“雪飞，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这段日子以来安家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虽然兄妹几个表面上不露声色，可是失去亲人的痛苦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度过！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根本就没能真正理解他们内心真正的痛楚！还曾经天真的以为他们已经跨过这道坎还以为他们真的像自己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
就像我天真的以为安伯父真的心智失常了一样，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能明白！
面对着这样无助的天和我竟然还奢望让他放下眼前的悲伤理智的拿主意告诉我要怎么做，怎一个自私了得！我不断的自责起来，听着天和嗅着鼻子说道：“今天一早我的眼皮就直跳，我明明早就有预感的，却没能早点赶回家来！要是我能早点回来，爹就不会……”
我认识的淡然理智的天和像失了主心骨一样轻轻靠在我的肩上，除了说一堆如果的假设之外再没有别的建树。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当年在西安跪送慈禧时那个冷静为我解围的他，轻柔地让我边数一二三缓解疼痛边为我的膝盖上药的他，那个红着脸斥责天佑大惊小怪又悄悄塞给我一堆棉花和纱布的他……一直以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也只会勉强自己装作严兄模样为弟弟妹妹遮风挡雨的他，在这一刻终于像被洪水击溃的大坝一样轰然倒塌。
我必须要站起来为他撑起一片天空！
我托起他的脸，紧紧地望着他的眼睛，“天和你看着我！”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脖子像是失去了支撑力一样脑袋像是有千金重。
“安天和！”我提高嗓门冲他吼道：“你听我说，我不奢望这时候你还能像平常那样冷静，但是你看着脚边的这具洋鬼子的尸首，你再看看后院牛棚前还有另一个死人，再不把尸体藏起来若是被其他人发现的话我们其他人的小命也都不保了！安伯父就是为了保护我跟莲茜和这个家才牺牲的，要是我们再继续这样犹豫不决这个时候被发现不就功亏一篑了吗？！如果不想让安伯父白白牺牲的话，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听我说！”
他这才缓缓张开了眼睛，“我要怎么做？”
我拿起床单包住尸体的头，一边打结系紧一边说：“尸体太重我一个人抬不动，咱们一起把他抬下楼去，和牛棚前的尸体一块儿扔进后院的井里，再找些水泥把井口糊上！然后我们得把家里的血迹都清洗干净，再把安伯父安葬，和伯母一道葬在果园里……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好地活着！”
他默默点了点头走到台阶下捧着尸体的头部，我跟在后面抬起尸体的脚，两人小心翼翼的将尸体往楼下抬去。
“咚——”从尸体的口袋里掉出了什么，我定睛一看，是一锭闪着光银灿灿的雪花银！
“等等！”我放下他的腿，忙回头去捡起银子擦了擦放进睡衣口袋里。又伸手摸向尸体的上衣外套口袋，居然真的摸到一个钱袋子，里面放着一些碎银子和两张银票。可惜银票都被血染了不能再用，我又继续搜他的裤子口袋，摸到了一个圆环一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只有小指这么粗的金手镯！
“我们有钱了！”事情还不算太坏！我心里有些乐观了起来。
我把镯子和银钱都放回钱袋里小心收了起来，这才示意天和继续搬运尸体。洋鬼子们平时定是牛肉吃多了，长得壮实无比，我们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运到井边。
我们先把他的头塞进井口，又倒挂着拎起他的双腿往井里塞。
可是他长得太胖井口又小，只有上半身进了井里，从肚子以下的半截就这样露在井外上不去下不来。我急得满头是汗，将他的双腿并拢又使劲往下一点一点塞了进去。
“扑通——”井水里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终于解决了一具尸体。只剩下牛棚边的那一具，说不定还能再搜出些银钱和其它宝贝来。这都是他们抢夺老百姓的东西，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把剩下的那具尸体再清理掉就没事了，这口井里的水暂时不能用了，我得去前院的井里打些水来将家里的血迹全清除掉，这样就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安迪，大卫！你们在这里吗？”
“人呢？你们两个可别想自己独占好处哦！”
从前门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喊叫声。又来了两个。
看来我的愿望再次落空了，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再睁开眼睛时发现天和正盯着我一言不发，那眼神像是要和我诀别一样让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