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迷失(七)(1 / 1)
“姑娘,你的膝盖怎么破得这样厉害?看样子是新伤加旧伤了。天佑,你到底出去干什么了?!”安天和怒斥道。
“大哥,这可不赖我!真不赖我!”安天佑狡辩道。
“你还狡辩!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准你留下,早点把你送回老家去算了!”安天和骂完,从柜子里拿了一瓶药来,让我坐下。
我膝盖上的旧伤是那天被皇后的手下拖到井边时留下的,还没有好全,新伤就是今天躲避安天佑的马蹄时留下的,只有浅浅的几道血印。
安天和细心地剪掉我膝盖周围的布料,有些线头和伤口粘了起来,“闭上眼睛。”我听了他的话,闭上双眼,只觉得他在我膝盖上轻轻一扯,将线头扯掉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炎,要好好清洗一下。”他让安天佑打了一盆水来,用纱布攒了些水,轻轻地在我膝盖周围按压。
“我出去一下!”天佑见我闭上眼睛不敢看伤口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真是对不起,我只知我这弟弟平时调皮得紧,没想到竟能惹出这样的祸事来!你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好的药粉给你治伤,保证不留疤痕!”
我细细打量着他,和安天佑的棱角分明不同,安天和的脸型更为柔和,就像他的性格一样,温柔如水。“要拿烧酒消消毒才行。”他又用纱布攒了些烧酒,往我的膝盖上按去。
虽说是轻轻一按,但烧酒一接触到破损的皮肤,立马引来了钻心地疼。我本能地抓住他的衣服扑到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姑娘,姑娘?”他僵直了身子,像触了电似的动也不动。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从他怀里离开直起了身子,只见他脸颊绯红,不敢正视着我,将头转去了一边。过了一会儿,又道:“每当我觉得疼痛难忍的时候,就会闭上眼睛,轻轻地数上一,二,三……数完之后,就会发现没那么疼了。要不,你也试一试?”
“嗯。”我点了点头,双手松开他的衣服,扶在凳子边上。
“啊!”当他再次用烧酒为我清洗伤口时,我的双手还是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上衣下摆,将他原本平整的衣服纠得乱七八糟。
“好了,这下只要按时敷药就不会感染了。好在天渐渐凉了,要是在夏天出胧了就麻烦了。”
说完,他又往我的伤口处洒了些药粉,用沙布包好。
“这下不疼了吧?”他充满关怀地望着我。
他对我的关怀就如同雪中送碳一般,在我最绝望最灰心的时刻为我点燃了一丝希望。想到这几天来的遭遇,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被我吓了一跳,“还有哪里也受伤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他的问话只是摇头不答。
“别哭了,我把马儿卖给饭店的老张了,他最爱吃马肉……就算给你的小狗一命抵一命吧!”安天佑回到家里,想要安慰我一番。
“你……你怎么能吃马肉呢?”我急得直跺脚。
“别别别,我骗你玩儿的,我在这儿无聊,今天才买的马儿。还没训好呢,就惹出了祸事。刚刚去街上退给人家了。”
“天佑,你以后要是还这么冲动,我就把你送回京城去,让你跟着爹爹做生意去!”
“我可不要!我可是要出来做一番大事业的!小本买卖可不适合我!”他双手在桌上一撑,一屁股坐在桌上。
“让你跟着一道学医你也不学,让你读书你也不读,整天就说些有的没的,自己的事情还没个着落,嘴里天天挂着国家大事!”安天和训斥起弟弟来,简直不像是兄长而是一位严父。
他跟弟弟的个性实在不同。不过,我开始相信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所作所为也不像坏人。
我站起来想要离开,可是膝盖突然活动起来引发一阵疼痛。安天和忙上来扶住我,问道:“你家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以后按时去你家为你换药好了。”
我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兄弟俩对视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安天佑!”安天和眉头一皱,怒道:“你到底把人家给怎么了!”
“大哥,这可真不赖我!”
安天和狠狠敲了一下安天佑的脑门,“是不是她摔倒的时候碰到了头?!”
安天佑摸了摸后脑勺,委屈地嘟起嘴:“我也想不起来当时是个什么状况了,我只知道马蹄子碰伤了她的狗,也可能是她受了惊吓吧……不过应该是没有碰伤的,你瞧,她的头不是好好的吗?”
安天佑说着伸手掀起我的流海,把我的脑门露了出来,“你瞧,这不是好好的吗?”
安天和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就这样,我暂时住在了安家的一间空余客房里。我洗了个热水澡,终于换下了这一身沾满狗儿血迹和泥土的脏衣服。穿上安天和帮我临时去街上买的衣服,居然意外的合身。他还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我坐在梳妆台前,因为没有理由再无端将泥土糊在脸上隐藏自己的本来面目,只得将鬓角放下两缕头发,尽量遮住脸颊。
我拿起梳子轻轻梳了梳发梢。想到上一次载湉亲手帮我梳头还是前不久的事情,不禁悲从中来。我想到载湉留给我的东西还在之前的衣服里,急忙把东西翻了出来。银票的印章处都被小狗的血迹浸透了,金额也无从分辨,怕是不能再用了。“吾欲负汝去,毛羽何摧颓,吾欲负汝去,口噤不能开。”原本就悲怆的字眼下面也被浸上一大片深红的血迹,就好像是载湉边泣着血边留下的话语一般,让人心痛到极点。
我把信贴在胸口,想到分别前拥抱着载湉的温度还是那样深刻,为了这场来得太早的分别,为了我自己未知的身世,不由得小声啜泣起来。“姑娘,刚刚入秋,夜里不比白天。大哥让我给你拿了床厚些的被子来。”安天佑在外敲门。我擦擦眼泪忙道不用了我已经睡下了,他不依不挠,低下声音来,“姑娘,你是在哭吗?”“没有!”“那请给我开门,不然我今夜就睡在门外了!”我拗不过他,又把头发往前遮了遮,下床去开门。
一开门,他见我披头散发的样子,一双眼停在我脸上半天不肯移开。我咳嗽了一声,他才将被子放在床上,再三为了小狗的事情而赔不是。他哪里知道,我此刻并不是为了狗儿在哭。
见到我放在床头浸了血的一打银票,他又察觉我是在为别的原因而烦恼,便将一切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说自己不该淘气喂马吃了羊肉,只是因为讨厌听别人提到慈禧和光绪那两个封建制度的罪魁祸首,而偏偏还是有这么多愚民守着这样的老旧制度,让他觉得新中国失去了希望。而他将我的面钱也付了,则是因为看到我听见慈禧的名头时,也无味地放下了筷子,还以为我也是同道中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因为他的鲁莽,害死了我的好伙伴,还将我的全部财产弄没了。为了表示歉意,他表示安家永远都有我的住处,他们兄弟两一定会尽所能的照顾我,直到我找到新的出路。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又问我有没有想起自己的名字。见我再次摇了摇头,他居然意外地开心,说正好可以给我重新取个合适的名字。他前后左右绕着我转了几圈,手托着下巴煞有介事。突然一拍脑袋,笑道,“就叫雪飞好了。看你披头黑黑的头发,衬得皮肤雪白,真是好看。”我脸上一热,骂道“没个正经!”
“至于姓什么……不如跟我姓安吧。”他笑道。
“凭什么要跟你姓?”
“你孤家寡人一个,没个名号也不方便。若是姓了外姓,住在我安家也落人口舌。不如就说你是我家的表妹,来投靠亲戚,暂住在我家好了。”
也许这算是因祸得福吧,总算遇到了一个和我不是仇家,又愿意收留我的人了。这几天,我真得累极了,想好好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