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此情可待(1 / 1)
那些过去,那些时光,那些温暖,都像是最后泛滥的河水,消匿地无影无踪。
仁王捂着脸,眼睛很干,但是很难受,酸涩地就像是被火炙烤过。身体里的水分都被七濑那单纯的笑容蒸发掉了,在四年前的那场大雨里,消失了。
仁王蓦然发觉,其实他想起最多的不是夏树的笑容,而是最后在河面上他伸出的手,夏树明明是希望自己能够握住他的手的,但是他却没有等到。
就那样,沉浮着,最后那只手也慢慢没入了浑浊的水底。
仁王睡了一觉。
醒来时他的心情依旧很糟。并没有出现什么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挥之不去那只手的画面,只是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去想过去的种种。
他遗忘四年,已经错过太多。
然后他就想到了纯。
四年来,大人们绝口不提,而她也什么都不说。他们和夏树之间的感情,大人们或许什么都不了解,但是仁王却很清楚。而四年前到现在,他看着纯从病床上醒来,看着纯抱着他大哭,看着她日渐长大。他们一起搬家,他们一起把毕业旅行的灾难当做笑谈——
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夏树,她甚至不能在两家的大人面前说起那个对他们都重要的朋友。
他想起纯偶尔会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眸,却从来不解释原因。就连伤心也不能让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四年来,她是怎么过来的?
仁王一点也不想去想这些,但是大脑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充满了难以名状的回忆与痛楚。
在南方小镇逗留到开学前一天,他循着记忆走遍了当时他们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那棵躲过狗的大树已经不在了,大概是被卖掉了。那个曾经用来做试胆大会会场的建筑物也拆掉了,新建起了气派的酒店。而那个动物园倒是还在,只是他再也看不到当年的风景了。
日落的时候他站在动物园门口,恍然又回到四年前的那个下午。暮春的风要远比秋季的温柔,初夏清凉的气息也没有那么萧索。但是仁王却觉得孤身一人站在这里的他孤独地要命,上杉老师手忙脚乱的样子,学生们兵荒马乱的场景,以及他们三个在人群中狡黠地笑着,这一切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仁王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到了夜晚九点,仁王妈妈看出他状态不对却猜不出原因。
回到生活了四年的家中,仁王却一点也没有熟悉温馨的感觉。他甚至在想,这四年他是在做什么,生活在虚伪的平静里,这样的生活真的是真实的么?
他洗了澡,坐在地板上靠着床,网球袋放在旁边,还装着一字未动的作业,可是他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些事情了。
直到他的阳台上传来响动。
他只是瞥一眼过去,连头都不想转。
纯也没指望他来帮忙,轻车熟路地自己从窗户那里将手伸进屋里,然后摸到窗户旁边的门的把手,她很淡定地拧开了。
走到仁王身边,纯只是踹了踹他:“喂,你怎么了,要死不活的……”
她话没说完,仁王就拉着她的脚,用力地拉向一边,失去平衡的纯跌向仁王的怀中。她是完全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没有任何防备地倒进了仁王的怀里。她的下巴磕在仁王的胸膛上,尽管睡衣的料子很柔软,她还是疼得快要哭出来了。而她还没来得及骂上仁王一句,仁王已经收紧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
纯觉得身上的骨头都在抗议,但是她没有动。
因为仁王雅治哭了。
他的眼泪无声地落在她的后颈上,灼热的泪珠在下坠的过程中变得冰凉,冷得纯忍不住想要发抖。她拽住了仁王的手:“你他/妈倒是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啊!老子连明天上午在冰帝的课都翘了不是来和你相顾无言泪千行的。”
“我都想起来了。”仁王雅治听见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沙哑嗓音说道,他将头搁在纯的肩上,然后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全都想起来了。”
纯的身体僵了僵,但她随即伸出手抱着仁王:“雅治,当时不是你的错,所以别哭了。”
“但是,我没能救他,我本来应该拉住他的。”
“别忘了,最开始进入密林迷路,是因为我看到了那只小兔子,所以我们才会追过去的。”
纯闭上了眼睛,那个时候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在树林里迷路的时候心里真的很害怕,等到夜□临的时候她就更怕了。但是因为夏树和雅治都在她的身边,所以她才能表现出很平静的样子。
而一个人任性最先走上那个吊桥,也是因为愧疚。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先走,夏树也不会因为担心她而下水,也就没有了之后这些事。她咬紧下唇,咬得嘴唇都发白。到了最后,她的声音都有些哆嗦:“所以其实都是因为我啊,都是我的错。”
仁王愣了愣,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纯大概会耿耿于怀,大概会忘记,大概会怪他……但是却忘记纯从来都不是会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的性格。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夏树,纯却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并且这么认为了四年。
已经哭不出来的仁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纯其实比他看得清楚,她的确介意当年他没有握住夏树的手,甚至擅自就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但是她更讨厌的,是引起一切还对仁王抱有这种想法的自己。说到底她讨厌他忘记,只是因为一个人去背负三个人的过去,太沉重了。
沉重到她几乎不能呼吸。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再怎么斗转星移,有些人有些事都不会随时间的流逝消失。
“夏树不会怪你的。”
手心传来的疼痛让纯稍微清醒了一些,她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一脸悲愤地看着仁王:“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放假的时候你去干什么了!?”
“我回去了那个小镇,拜访了上杉老师。然后他告诉了我七濑夏树这个名字,我想起一切。”仁王把这几天的旅程概括为一句话。
说不难过,也只是说说而已。说难过,其实大多数还是自责。时间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能麻疼痛抹平伤痕,而是它能把人当时的心情冲淡。再怎么激烈的感情也经不起岁月的消磨,一千多个日月,早把当初痛彻心扉的感觉给冲淡了。
然而过去有多伤感,就有多痛恨时间的这种力量。人的无力在于无法扭转命运,人的悲哀在于不能反抗时间。
仁王雅治想他已经被四年的光阴忽悠地够惨了,不够幸运的是他只被夺走了四年。他可以用接下来的大半辈子来弥补这四年所失去的一切。
“你瞒着我。”纯坐在他旁边,惨白的脸上出现了类似纠结的表情。不过还没等仁王解释,她就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算了,反正你瞒着我的事有一大堆。要是一件一件去计较我迟早被你气死,不管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纯就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坐在地板上的仁王伸手拉住她的手:“这些事我都会慢慢告诉你的,我保证。”
纯回头一脸不信任地打量着他:“笨蛋才会相信你的话啊,我可是听说了啊,你的外号是欺诈师啊死狐狸,骗人已经被你当成谋生的手段了吧?”嫌弃的语气让仁王颇为无奈。
“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些的啊,这只是打球的时候而已啊。再说了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假话啊……”仁王无力地辩驳道。
纯拍开他的手:“葵告诉我的啊,而且初中时冰帝文化祭的时候你骗穴户去参加了一个什么问答活动吧。还说什么只是打球的时候而已,刚刚就骗我了吧死狐狸?”
葵?千叶葵?那个女人知道他是欺诈师还好说冰帝文化祭的细节她是怎么知道的?不管如何仁王已经又给她记上一笔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他黑名单上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而是眼前的纯。
仁王站了起来:“别这么说嘛,隐瞒和欺骗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没有告诉你的必要而已,就像你也没有告诉我夏树的事情一样。”
这个比喻显然打动了纯,她怔了怔,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看着仁王,神色复杂地说道:“但是你却自己去找出了那些记忆,你也知道被隐瞒的感觉并不好受,不是么?”
仁王没想到纯竟然也会有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他的思维回路虽然还没有完全从失去夏树的悲伤中解脱,但是也因为纯恢复地七七八八了:“所以我已经决定要慢慢告诉你了,所有的,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真的?”纯挑了挑眉,摆明不相信他的话。
“嘛,那先告诉你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好了。”虽然很无奈纯誓死不信的态度,但仁王知道她只是表达一下而已,真说出来她十有□还是会信。
仁王看着她的眼睛,淡定地开口。
“我喜欢你。”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忽然觉得,我还是把轻松的标签换成正剧吧- -这么装13的小文艺真的是什么轻松治愈的文么!
姑娘们酷爱告诉我这文到底是什么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