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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昨晚的大婚喜宴,在座的不是朝廷官员,就是京都缙绅,大多守礼克制,不敢恣意喧闹,灌新郎喝酒,水溶才能装醉逃席,实则再清醒不过。

但今夜摆的是王府家宴,席上多半都是水氏近支宗亲,彼此熟悉,故而没有那么多规矩,加之水溶心情畅快,在众人的怂恿下,着实多喝了几盏,回到新房时,已颇有几分醉意了。

紫鹃领着两名丫鬟,服侍夫妇二人洁面、洗脚,更换睡袍,便请了晚安,各自退下,自己则睡在新房的外间,方便夜间使唤。

紫鹃走时,顺手带上了房门,房内又只剩下水溶和黛玉,大红色的喜帐,鸳鸯戏水的床帷,并蒂莲花的锦被,红彤彤高烧的龙凤蜡,喜气洋溢,一如昨夜。

而原本尚属陌生的二人之间,仿佛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黛玉只穿了单薄的白绸衣裤,踩着红色的绣花丝履,背对着水溶,垂首而立,松松的发束垂在胸前,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不知是烛光映照,还是因为羞染了红晕,从两腮到耳垂的肌肤,都透着薄薄的绯红色。

她站在那里,似乎芳心忐忑,无所适从,更惹人怜爱不已。

水溶本就因为酒意,而头脑微醺,身上燥热,此刻又和黛玉独处,看着她娇美又柔弱的模样,苦苦压抑的情焰不觉骤然蹿升。

他悄悄向黛玉靠近,叫了声“夫人”,声音已有些微颤。

黛玉正心如鹿撞,惴惴不安地猜测,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否还和昨晚一样,听他在身后呼唤,不得不低低“嗯”了一声,略转过半个身子过来。

没想到她脚下刚动,便觉得柔风拂面,烛影摇红,跟着一个人影已扑至面前,黛玉才闻到酒气袭人,还未反应过来,腰间就是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离地而起。

原来黛玉被水溶拦腰抱起,近在咫尺的,是他含笑的嘴唇和热烈的眼睛。

这突如其来的轻狂,让黛玉不禁“啊”地一声惊呼,挣扎撑拒着要下地来。

紫鹃在外间刚要脱衣,就听见黛玉的呼声,好像相当惊慌,出于对她的关切,条件反射的就要出门看个究竟。

然而总算她够机敏,马上想到,这才是王爷、王妃新婚的第二夜,新房之内能发生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刚才王妃那一声叫唤,无非是王爷或许性急了些儿,有所唐突,左右不出闺房之乐,自己这么贸贸然地闯进去,又算什么事?

而且这一声惊呼之后,再没有第二声。

紫鹃又侧耳倾听了一会,新房内仍是静悄悄的,便更确信了自己的推测,心领神会又无可奈何地一扯嘴角,脱去外衣,吹熄蜡烛,跳上床铺,扯过被子,连头一起蒙住,省得一会儿又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动静。

水溶抱紧了黛玉,不让她挣脱下地,口中“嘘”了一声,又俯到黛玉脸边,笑着耳语:“夫人,小声些儿,当心被紫鹃听了去。”

被他这么一说,黛玉果然害怕,紧紧的闭了嘴,但双手仍使力抵着水溶的胸口,坚定不让他更亲昵一步,原本只是羞赧急切的眼神,也带上怀疑、忿怒之色。

可惜水溶此刻情潮汹涌,哪里还觉察得到这细微的变化?

他像昨夜那样,抱着黛玉走向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她靠里横放,所不同的是,他不再马上抽出自己的手臂,而是依然保持拥抱着她的姿势,身体顺势贴了上去。

“夫人,夫人……”水溶轻轻地唤着黛玉,嘴唇移至她耳边,伴随着声声呓语,轻吻着她的鬓发和耳垂,如鸟羽拂过水面一般,轻柔的掠过面颊,寻找她一点红润的樱唇。

黛玉拼命扭动着脖颈,终究未能完全避开,只能任他滚烫的亲吻落在了面颊上,一双手掌隔了衣裳,在自己脊背上来回摩挲。

水溶正情动难抑,忽然觉察到唇间冰凉湿润,愕然之际,从黛玉身上略支起上身,只见她一双妙目,泪光莹莹,无限羞恨地望着自己,登时清醒了一大半。

“夫人,你……”

“王爷,你昨日说过什么来?言犹在耳,你便要反悔了么?”

“我……”

“既如此,我不敢违逆王爷,只过了今晚,就送我去莲花庵,或者是休回舅舅家吧!”

黛玉面颊通红,双目圆睁,不知是羞还是怒。

水溶被她劈头质问,登时无限惭愧,赶紧松手起身,拉过锦被给她盖在身上,自己则坐在床头苦笑不已,讷讷地道歉:“夫人,对不住,我日夜盼望,终得娶夫人为妻,未免喜悦过头,放纵自己多饮了几杯,以至失态,冒犯了夫人,只此一次,绝不再犯,还望夫人大度原宥这一回好么……”

黛玉扯着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把头别向床里,不敢再看水溶一眼,耳边听他软款地赔不是,除了羞恼,又感到些许愧意。

刚才他的所作所为,虽然鲁莽了些,但丈夫对妻子如此作为,也算不得“冒犯”,不近人情,强人所难的,其实是自己才对。

况且自己怒斥之下,他当即停手,可谓言而有信,贵为郡王,却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软话……

“王爷再不可这样……”

“呵,多谢夫人……”

水溶起身吹熄了烛灯,轻手轻脚地在黛玉身边躺下,果然再没有一丝亲昵逾矩的举动。

这一宿,两人都是无限心思,千回百转,并不比花烛之夜好过。

次日,水溶又同黛玉进宫面圣,先在太和殿上接受了王妃的宝册、恩赏,随后圣上又亲在保和殿设宴,恭贺北静王和王妃新婚,知道北静王妃与贾贵妃乃表姊妹,又特准黛玉入后宫探望元妃。

北静郡王正妃与贤德妃均为正一品,彼此无须行跪拜之礼,加上元妃有孕在身,起坐不便,繁文缛节一概豁免,只姊妹二人对坐叙话。

元妃入宫时,黛玉刚刚出世,姊妹俩除了当年元妃省亲时,在大观园见过一面之外,也称不上亲近熟稔,但毕竟元妃常年居住深宫,想念家人却无由得见,如今见到黛玉,未免百感交集,反复问起家中祖母、老父母、并兄弟姊妹们可好,尤其是宝玉和宝钗婚后近况。

听说宝钗也有喜讯,元妃更是欢喜,谆谆交待黛玉,自己在后宫诸事不便,务求她多多看顾着些舅家。

黛玉自然一一答应,又请元妃珍重身体,勿牵念家人不提。

行将出宫之际,又有各宫各殿有职司、有头脸的太监或扎堆,或轮班地前来贺喜,在宫内又足足忙碌了半日,回到北静王府时,已是日影西斜,池月东上。

次日是黛玉三朝归省之期,总管事魏仁博夫妇早备下了出行的车仗、归宁之礼,另有一些预备颁给贾氏宗族诸房、兄弟姊妹的赏赐。

魏仁博家的还交给紫鹃一小包金银锞子,说是王爷特地交待过,是专给紫鹃姑娘,回去了送与昔日要好的姊妹们的。

紫鹃自然喜出望外,对北静王和魏管事夫妇的好感度,立马又提升了不少。

整日折腾下来,饶是北静王也十分疲惫,更别说是黛玉了,昨晚教训深刻,水溶不敢再招惹他的新婚夫人,倒彼此相安无事,太太平平的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起了个大早,又是一番穿戴收拾,两顶十六人的大轿,分别抬了北静王和王妃,车马仪仗,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往荣国府而去。

紫鹃和另两名陪嫁的小丫鬟,乘了油壁车,跟在大轿后头,她一向精力充沛,倒不嫌麻烦,反而更加振奋好奇,一路不住地撩起帘子向外张望。

从北静王府去往荣国府,正好也要途径那座“识君楼”,车马打楼下经过时,紫鹃不禁又是一番感慨。

几个月前,自己在这里骂过的那位穆大人,日后竟成为王爷和王妃的大媒。

当时姑娘是死而复生,各种遭人议论,不得已被移出贾府,凄凄惶惶地到莲花庵去寄人篱下,没想到今日却风光无限,和贵婿一道归宁省亲。

哎,人这一辈子的遭际变幻,真是说不清,即便是自己,莫名穿越到这里,也经历了多少奇异之事,前方还有怎样的惊喜或是折腾呢?

王妃归宁之日,宁荣街早已前后封街肃道,阖府有职在身的男丁,由贾赦、贾政、贾珍领着,在荣国府门前恭迎。

不多时,北静王府的车仗到来,水溶亲扶黛玉下轿,见荣国府正门台阶下,早已黑压压地跪了满地的人,忙携了黛玉上前,一个搀起贾赦,另一个搀起贾政,说今日是夫人归宁,该行的是家礼,贾赦等人连称不敢,坚持要北静王夫妇受了跪拜之礼,方肯起身。

黛玉祖籍姑苏,在千里之遥,且再无近亲,姑贾府特辟了一处偏厅,暂寄林氏宗亲并林海、贾敏夫妇神位,供水溶、黛玉夫妇跪拜。

之后才进入内堂,以家礼拜见贾母、邢王二夫人等长辈女眷,继而男女分坐,水溶由贾赦、贾政、贾珍相陪,在前厅和贾氏旁支近亲相见,黛玉则侍奉着贾母和二位舅母,内里坐着和嫂子、姊妹们叙话。

宝玉成家之后,再不得和从前那样,和黛玉随意相见、亲近,只先前在门前匆匆瞧了一眼,见她盛装华服,仪态动人,面上并无凄苦之色,而北静王更是神采飞扬,风度翩翩,陪伴在黛玉身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足见关爱之意。

宝玉既为她感到欢喜,自己又满腹悲凉,当初是柔情蜜意,非卿不娶,如今她嫁入王府,自己则将为人父,往昔历历,今日种种,真是叹息造化弄人。

宝钗到底有些心结,且如今黛玉贵为王妃,而她只是个民妇,觉得没意思,只也只不冷不热地凑贾母和王夫人的趣,略说了几句话,便借口有孕在身,体态疲乏,告了罪先行离开。

午间是荣国府的家宴,不独族内亲眷,还邀请了几门姻亲,如王子腾、王子胜夫妇,薛姨妈并薛蟠夫妇、孙绍祖并迎春夫妇等,济济一堂,说不尽的热闹。

水溶放下郡王之尊,以贾府姑爷的身份,尽力周全地应酬,黛玉虽不喜这样的场面,也不愿扫了外祖母和舅舅、舅母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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