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江山为聘(1 / 1)
本来拥挤着的人群随着这记响亮的巴掌声,自觉地让出一块地方来。一个姿容出众的姑娘怒打一个锦衣公子,路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围了过来。
霎时一片唏嘘声,“这人看起来不错啊,好俊俏的公子,不知谁家的?”
“耍流氓了吧?”
“太过分了,难怪挨巴掌!”
“就是……”
宫九心里的那股热火生了出来,脸上也开始兴奋。
萧墨兰愣神地望了望自己的手,狠狠剜了宫九一眼,愤然推开人群就要离去。宫九顿时慌了神,慌忙着就要去拉住萧墨兰。“你……快……热,好热……”说着一只手边伸向了自己的衣襟。
话还没说完,宫九只觉得周身一阵冰冷,手腕亦被牢牢扼住,一股逼人的寒气便透进了心底。宫九心里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阻止,自然是倍感挠心。不由地一反手,一个如意兰花指便发起了反击。
再一看那人,宫九顿时有了一丝清醒:怎么会是他!
话还没出口,只听耳边一句冷冷地低语道:“热就下去清醒清醒。”宫九还没反应过来,直觉得自己被人携住飞起,掠过河面。忽然背后被人一推,一按,就像是大冬天被人彻头彻尾浇了一通千年冰潭的水,瞬间心里那股火就灭了下去。
叶孤城借着宫九一踏,便重又飞上了岸,岸上的看客纷纷挤到桥上。
这时,宫九已经走上了岸。他的这个“毛病”鲜有人知道,知道的他多半不会留在世上。刚刚猛地挨了萧墨兰一巴掌,竟让他心火难忍。差一点就要杀了这一条街的人。王府除了自己带来的侍从,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于南王世子他在算计着,对于叶孤城当然更要防着。所以还是少露底牌的好,自然也就不愿同叶孤城多交手。
宫九一指萧墨兰,“你不是黄姑娘!为何穿着黄姑娘的衣裳、戴着黄姑娘的面具?”
叶孤城这才向萧墨兰看去,不由地一皱眉,深邃的眼眸盯着她道:“你是萧漠南?”原来她是个女人。叶孤城想起昨夜那情形,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不知是该庆幸还是不幸。
宫九这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你是金捕头身边的萧公子!你是个女的!”宫九揉了揉脸,看了一眼萧墨兰,又看了一眼叶孤城,咬牙切齿、愤愤地道:“糟了!我被算计了!”
宫九瞠目结舌地看着叶孤城,“叶城主?为何在此?”在他心里,自己这种人本就不喜欢逛灯市这种地方;那叶孤城就更不可能了。
叶孤城冷冷地道:“剑。”
“对!贱!”围观的看客异口同声地指着宫九、跟着叶孤城喊道。
叶孤城:……
宫九:= =
萧墨兰在一旁叹道:白云城主果然不同凡响,连骂人也骂得如此简洁而又一针见血。
叶孤城道:“交出孤寒剑。”
宫九懵了,一头雾水,“什么孤寒剑?城主的剑不是在黄姑娘那儿吗?她……”
叶孤城好像明白了什么,瞟了一眼宫九,“孤寒剑不在你手里?”
宫九一甩手,“下午我想看,黄姑娘都不让我看一眼,怎么会在宫某手里?”
萧墨兰听到这几句话,约莫猜出个七八分,恼羞成怒道:“黄蓉!就知道你送我面具没安好心!原来你是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我!”
宫九也怒道:“谁让你打扮成黄姑娘的样子?我会把你错当成她怨不得我!”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叶孤城冷冷地对宫九道:“你不招惹蓉儿,又怎会被她算计?”
“叶孤城,你是王府的客人,我也是王府的客人,你如此待我,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叶孤城眼皮也不抬地道:“我打狗从不看主人。”
此时的宫九,浑身湿哒哒地滴着水,的确狼狈如一只落水狗。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狼狈的一天了,都是拜黄蓉所赐,却也是自己心甘情愿地上当。
宫九冷笑一声,这时,一个平和而略带疑惑的声音从人后传来,“叶城主?九公子?”来人竟是花满楼。如此异样的“热闹”,他又怎会听不到?
花满楼轻轻摇了摇折扇,笑道:“原来闲来无事,来此赏灯的不止花某,连叶城主和九公子也来了。”
叶孤城淡淡地瞟了一眼花满楼,原来蓉儿真的和他来逛灯市了。
宫九没好气地道:“还有个萧姑娘。”
“萧姑娘?”花满楼微微蹙眉。萧墨兰涨红了脸,自知自己这回算是完了,一跺脚咬牙切齿地道:“黄蓉,你给我等着!小爷跟你没完!”
花满楼听出了萧漠南的声音,又听宫九唤她萧姑娘,心里顿时明白了。
他白了花满楼和叶孤城一眼,没好气地道:“既然是误会,宫某先走一步。”
热闹的“主角”走了,看热闹的看客自然也就散了开来。
花满楼笑道:“花某还以为像叶城主这样的人不会来此繁华之地。看来花某想错了。”
叶孤城道:“蓉儿在哪儿?”
花满楼不解地摇了摇头,略诧异地道:“花某是一个人出来的,并没有和黄姑娘一道。”叶孤城背过身去,嘴角淡淡弯起,看来被算计在内的不止宫九和萧漠南,算上他自己,真是一石三鸟。这个小丫头,的确是该管管了。
叶孤城没有再理会花满楼,径自向前走去。
人潮如海,亮如白昼。天上不时有烟火如花朵般绽放,又如流星般璀璨陨落,四下飞散。偶有华丽的马车挤进人群,悠悠地走着;车里带着面纱的侯门绣户小姐好奇地掀起帘子,向外看着。各色的花灯挂满了街头,远远看去就如一条亮晶晶的长龙。
叶孤城穿梭过人群,寻着蓉儿的身影。
前方一个卖糖人的小贩边扛着架子、边咬着糖人,一蹦一跳地走着。
西街的玉桥宛若月牙架在两旁,夜静凉,月光斜照,凉风吹拂柳丝。这边倒是离了些喧嚣,几能听见虫声唧唧。
小贩坐在了一株垂柳下,将糖人架子倚靠支撑在树旁,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来,摆好:一男一女两个肥肥胖胖的泥娃娃,是京城泥人张的手艺。只听她说道:“这个是叶哥哥,这个是蓉儿。你们两个乖乖坐着,哈!就是这样!”
她鼓起腮帮子学做叶孤城低沉的声音道:“蓉儿蓉儿,你别生气啦,好不好?”
然后她又换了个声音,娇嗔道:“不好不好,叶孤城是大骗子,蓉儿不要理你。”
“那我买糖人送给你吃好不好?”说着便把糖人递给另一个泥娃娃。
“好啊好啊,给我糖人我就不生气了。”
黄蓉玩得很有兴致,笑盈盈地又压低了声音,学叶孤城道:“那我把全天下所有的糖人都买来,你做我白云城的夫人可好?”
“你老骗人,蓉儿才不要信。你要是都买来了,那蓉儿就嫁你。”
忽觉背后有人轻轻的拍了拍自己,黄蓉不耐烦地道:“买糖人吗?喏,自己拿,不用给钱了!”
“如我把全天下所有的糖人都买来,你真愿做我白云城的夫人?”
黄蓉一惊,忙站起来转过身去,不由地惊呼道:“叶哥哥!”
叶孤城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果然是她,哪儿有卖糖人的边走边吃?他本想跟着,后又见此趣景,闻此番话,心里更为动容。这种感觉,自己竟从未有过。
黄蓉先是惊喜,忽又想起他昨夜说的那番话,心里顿时又有了气。白了他一眼,嗔怒道:“你看着我笑什么?”
“我笑了,你可把剑还我?”
黄蓉轻哼一声,一扭脸“不给。我一无所有,爹爹也不要我了。万一我要是看上哪家公子,好歹还有把剑做嫁妆。”
叶孤城道,“原来你抢我的孤寒剑是为做嫁妆之用。”
黄蓉故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剑还是物归原主的好。”叶孤城抬眼凝视着黄蓉,“我给你天下所有的糖人,你做我白云城的夫人。”
黄蓉忍不住一笑,又收起笑容,娇嗔道:“你以为你是谁?天底下所有的糖人、你买得完吗?我现在不止要糖人,我还要天地、要星辰、要明月,你都给我?”
叶孤城抬头望了一眼苍穹,道:“江山为聘,可好?”
黄蓉白了叶孤城一眼,“就知道你没诚意,哪儿有人提亲送江山的?”她转过身来,拉住叶孤城的手,小声地道:“其实蓉儿什么都不要,蓉儿只要叶哥哥能陪在蓉儿身边。”
叶孤城一怔,忽觉手心细滑绵软,酥□痒,却又有一阵黏腻。
“哎呀!”黄蓉惊呼了一声,看向手掌心,“糟了,是糖人的糖化了。”说着便取出一块丝帕先拭去自己手心的糖渍,又替叶孤城拭去。
“蓉儿。”叶孤城一把握住蓉儿的手,如寒星般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嗯?”黄蓉好奇地仰起脸,灵动若玉兔。
“我不准你喜欢花满楼。”叶孤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低沉,而说这句话时却带着一股不可违抗的霸道。
黄蓉顿时笑靥如花,“蓉儿从来只把七哥哥当做自己的兄长。”
话憋心里许久,终还是问出了口,“那你上次在山神庙中,为何要对那几个女子说出那番话?”
黄蓉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那当然是我故意说与萧墨玉与石秀雪听的喽。她们两个都喜欢七哥哥,为了七哥哥大打出手。可是七哥哥并不喜欢她们,所以我就只好对她们那么说喽。难道说……”她立刻明白了过来,“当时叶哥哥也在,其实你那天来了对不对?”
叶孤城没有说话,月边的流云被清风吹散去,露出一片澄明的天空。原来是这样,是自己多虑了。
黄蓉轻轻晃了晃叶孤城的手,小声地道:“是蓉儿错怪你了。你不要生蓉儿的气……”
叶孤城的眼神中竟多了一分逗弄之意,却依旧板着脸沉声说道:“那你跟我。”
黄蓉微微一惊,抬起头来,笑生双靥。
叶孤城俯身拿起那两只泥娃娃,仔细端详了下,道:“不像,胖了些。”
黄蓉一把夺过泥娃娃,“蓉儿觉得很像!”
叶孤城看了一眼柳树旁的糖人棒架,上次扮成乞丐,这次扮成卖糖人的。他轻描淡写地道:“以后做了白云城主夫人,只许同我穿一样的白色。”
“谁说我要嫁你了!”黄蓉一撒手,歪头绕弄着发辫娇嗔道。
怎么刚答应又反悔?果然善变又捉摸不定。叶孤城眉微蹙,“你不诚,已应之事不可悔。”
“我答应了、我爹不同意又有何用?我爹可是东邪啊!”月圆之夜,黄蓉更添思亲之意。离开桃花岛已久,也不知道爹的气消了没有。如果爹还在生气,那会不会也不愿承认叶哥哥?
“东海桃花岛主?”叶孤城记起蓉儿初到白云城时,曾经提起过。
黄蓉点了点头。“我想回桃花岛、想我爹爹了。”说着眼圈儿便红了。
叶孤城忍不住拉过黄蓉入怀,道:“八月十五后,我便陪你去东海。”
“为什么是八月十五后?”黄蓉错愕地问道。
“我与西门吹雪相约,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在金陵紫金山之巅比剑。”
黄蓉一惊,和冰块儿脸比剑?上次为了替叶孤鸿解围,自己所有能用的招式都上了,还偷学了几招冰块儿脸的招,才勉强打了个平手。她自知,冰块儿脸分明是在让着她,否则以自己根本不可能打败他。
剑神,不可能只是徒有虚名。如果叶哥哥和冰块儿脸打起来,岂不会两败俱伤?不行,得找个人阻止才行!
想到这里,黄蓉忙对叶孤城道:“不行!我要你明天就陪我去桃花岛找我爹!”
“明日?”叶孤城不知蓉儿为何突然如此说。
“嗯!”黄蓉坚定地点了点头,“你不跟我去,那我就不嫁了!你也休想要回你的剑!我去嫁给七哥哥,再把你的剑当嫁妆带过去。”
叶孤城只道她是思念亲人的缘故,在心里思忖:答应了西门吹雪决战,自然不可能反悔。只是若自己不答应,只怕这丫头又要生出什么旁的事情来。不若先与西门吹雪推迟决战之日,再与她一同去东海。
于是便应道:“明日太过仓促,三日之后我与你去可否?”
黄蓉以为他同意了,欣然应允。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