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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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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王身体后仰,倒吸一口凉气,闭目冥思,睁眼问道:“槐儿,听你这么说,难道是上天收走了此玉?”

太子槐连连点头:“儿臣以为,此玉自入章华台,百多年来,从未出过宫门一步,此番失窃,或是天意。”

威王思考有顷,缓缓点头:“嗯,你说得也是,寡人不该放玉出宫。那日也是中邪了,昭阳一求,竟然予他了。”略略一顿,“依你之见,寡人又当如何处置张仪?”

“儿臣以为,司败那儿证据确凿,张仪这里解释不清,事情已经闹大,不能不罚。然而,陛下一向赏罚分明。莫说张仪可能蒙冤,纵使他真的盗走此玉,也不可忽略他为大楚建下的盖世功业。此玉纵使价值连城,也难与数千里越地相比。张仪身为客卿,奔波不止万里,助我一举灭越,解我腹内巨患,父王何不将功补过,赦免他的死罪,同时诏告天下,显示父王赏罚分明的公心。”

威王又是一番冥思,点头道:“你说得好,就这么办吧!你要告诉张仪,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寡人与他一来一往,两不相欠了。”

太子槐心头一凛,嘴巴张了几张,本欲辩解,却出口道:“儿臣领旨!”

一辆轺车在刑狱门前戛然而止。

靳尚望一眼香女,小声道:“嫂夫人,就是这儿。”

香女飞身下车,就要走入刑狱大门,被几个持戟甲士拦住。靳尚赶上,递过楚王特赦金牌及谕旨。门尉接过,让他们在此稍候,自己快步进去。

约过半个时辰,几名狱卒架着张仪走出,将他放在地上。

看到张仪遍体鳞伤,脸色犹如死人一般,香女哭叫一声:“夫君——”飞身扑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张仪吃力地睁开眼睛,朝她微微一笑,复又合上眼皮。

刑狱门外停着几辆马车,是附近百姓专在此处候生意的。靳尚扬手招来一辆,吆喝狱卒将张仪放进车中,转对香女,揖道:“嫂夫人,在下答应的,这也兑现了。”从袖中摸出一只钱袋,双手递上,“袋中有十块爰(yuán)饼,权为在下心意,望嫂夫人不弃!”

爰饼又叫郢爰,是郢都货币,十块爰饼是相当丰厚的馈赠了。香女本是烈性,且又发生前日之事,自是不肯接受靳尚施舍,当下回过一揖:“大人厚意,小女子心领,大人十金,还请收回。”

靳尚微微一笑,硬递过来:“在下心意,嫂夫人可以不领,这点小钱嫂夫人却得收下。眼下嫂夫人身无分文,别的不说,单是张子这样,也该有个医治、栖身之处才是。”

见靳尚将话说至此处,香女也就不好推托,接过钱袋,再次揖道:“既如此说,就算小女子暂借大人的。”

靳尚也不应话,跳上轺车,抱拳道:“在下先走一步,嫂夫人保重!”

香女回过礼,跳上车子,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张仪抱在怀里,免得旅途颠簸,弄疼了他。

车夫见她坐好了,扭头问道:“夫人,去哪儿?”

香女正欲回话,靳尚忽又跳下车子,近前说道:“差点忘记一件大事,请嫂夫人转告张子,陛下口谕,‘告诉张仪,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寡人与他一来一往,两不相欠了。’”

听到如此绝情之语,香女泪水流出,点点头,转对车夫道:“丽水岸边,栖凤楼。”

车夫朗声应道:“好咧!”扬鞭催马,疾驰而去。

马车辚辚而至栖凤楼,掌柜迎出,一见张仪这样,大吃一惊,吆喝几个仆从,将他抬至二楼他们原先住过的房舍中。

香女返身下楼,欲付车资,车夫道:“叫车的大人已付过车资了。”

香女大是感叹,谢过车夫,急步上楼去了。

张仪一走,项雷就使人急报昭阳。

昭阳听闻太子亲自出面营救张仪,惊愕之余,暗自庆幸听信陈轸所言,预留一手,未将张仪整死。细想前后过程,昭阳越发佩服陈轸,使邢才将他召来,谋议下一步如何去迈。

陈轸快步走向客厅,未进厅门,看到昭阳迎出,远远拱手道贺:“大人大喜了!”

昭阳一怔:“哦,喜从何来?”

“大人就要稳登令尹之位,难道不是大喜?”陈轸乐呵呵地说。

昭阳越发惶惑:“请上卿明言!”

陈轸指指门槛,呵呵笑道:“令尹大人,纵使明言,也不能在这门槛之外呀!”

昭阳亦笑出来,拱手揖过,伸手让道:“上卿大人,请!”

二人步入厅中,分宾主坐下。

昭阳拱手,语气探询:“果如上卿所言,殿下亲自出面将张仪救出。在下忖摸此事,越忖越是焦心,特请上卿来,本欲求个应策,上卿却——”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低,“敢问这……令尹之位,由何而来?”

“请问大人,楚若一年不设令尹,行吗?”

“当然不行!令尹乃楚之要枢,若无令尹,政令不通,六府不调,三军不治,久必生变。”

“三个月呢?”

“也似不妥。按照惯例,令尹若是去职,一月之内,当立新令尹。”

“这就是了。”陈轸笑道,“再问大人,在楚天楚地,除张仪之外,可否有人能与大人争夺此位?”

昭阳思忖有顷,摇头。

“张仪已是废人,景舍去职亦近一月,眼见大人即将荣登宝位,在下是以贺喜。”

“上卿言早了,”昭阳急道,“在下急的也是这事儿。殿下既将张仪救出,亦必会在陛下面前再次力荐。陛下年迈,大楚天下不久将是殿下的,陛下对此心知肚明,倘若殿下坚持,或会——”似是不敢再说下去,轻叹一声,转过话锋,“再说,和氏璧一事,亦不经查。依殿下天资,或已生疑。陛下亦不是迂腐之人,若是醒悟过来,严加追查——”再次顿住话头。

陈轸微微一笑:“大人放心,无论是殿下,还是陛下,都不会追查此事了。即使追查,也是查无对证。该闭口的都闭口了,只要大人不说出去,有谁知道?至于张仪,不知大人听说没,在下听闻,在刑狱门口,靳尚曾对张仪之妻说道,陛下口谕,‘告诉张仪,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寡人与他一来一往,两不相欠了。’柱国大人,陛下此话,可是大有讲究啊!”

“连这话你也听到了?”昭阳震惊,不可置信地望着陈轸。

“呵呵呵,”陈轸大笑数声,“为了大人,在下敢不上心吗?”

“陛下是有此谕,只是——”昭阳点头应道,“此谕作何理解,在下还要请教上卿。”

“此谕是说,楚国不比中原,朝廷真正信任的,只有景、屈、昭三氏之人。先朝所用外客,没有一个有好结局的,远的不说,四十年前的吴起,就是一例。张仪灭越立下大功,可他治越,却让陛下放心不下,防之又防啊!”

昭阳不无尴尬地苦笑一声:“其实,那些都是在下的一面之词。”

“关键就在这里,”陈轸敛住笑容,不无肯定地道,“只有大人这一面之词,陛下才爱听。”

昭阳思忖有顷,叹服地连连点头,拱手道:“与上卿说话,真是痛快。既然提到令尹之位,敢问上卿,在下——”顿住话头,目视陈轸。

陈轸一字一顿,似是将军在向部属发布军令:“去做两件事,一、策动元老,举荐大人;二、逼迫张仪,逐出国门!”

这一次,张仪真被折腾惨了。

打发走车夫,香女回至房间,细细审看,见他浑身上下无一处好皮,心疼得眼泪直流,抱住他泣道:“夫君——”

张仪两眼紧闭,面色惨白,竟如死人一样。想到夫君在刑狱门前尚能微笑,此时却是反应俱无,香女陡然一惊,顾不上再哭,赶忙搭脉,见脉搏尚在,急用袖子抹去泪水,转身走出,下楼对掌柜揖道:“请问掌柜,附近可有疾医?”

掌柜回过一揖:“夫人莫急,附近就有一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在下看到张大人那样,已差小二请他去了。夫人稍候片刻,这阵儿想必就到。”

话音落处,外面传来小跑的声音,果是小二,后面疾步跟着一个提箱子的中年人。

掌柜与他见过礼,指香女道:“这位夫人的夫君被人打伤了,烦请先生诊治。”

“谢掌柜了!”香女朝掌柜深深一揖,转对疾医拱手,“小女子有劳先生了。”指着楼梯它,“先生有请!”

疾医回过礼,与香女上楼,推开房门,察看张仪伤情。看有一时,疾医小心翼翼地分别搬动张仪的四肢,又按又摸,然后搭脉,有顷,心头微凛,转对香女:“快,拿热水来。”

香女下楼,端来热水,回到房中,见疾医正在小心翼翼地拿剪刀一点一点剪去张仪衣物,许多地方,衣服已与血水凝成一团,揭不下来,疾医只好拿丝巾球沾上热水,泡软血水,慢慢剥离。

疾医总算将张仪的血衣尽行除去,一点点清洗伤口。香女看得心惊肉跳,泪水直流。张仪身上的伤口之多,伤情之重,莫说是香女,即使疾医,也是震惊。疾医一边清洗,一边摇头叹道:“唉,这帮天杀的,将人净往死里整!”

香女抹把泪水,忐忑不安地哽咽道:“先生,夫君他——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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