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第291章(1 / 1)
不分昼夜满天的火光中,五原城已千疮百孔,发出去那么多急电,援兵只来了一支,还是支骑兵。这支骑兵也真厉害,炮弹里面冲过来,把马卧倒了就顶着打。好多马没等跑到就给炸倒了,后面的接着上。断断续续打了一宿,把鬼子第三次架的浮桥给烧了,算是又一次阻断了鬼子攻城的气势。
半年前刚被西北军收编的独立团一等兵,两个小时前刚荣升为代理排长的“唐僧”陈保国身边也趴了一个小个子骑兵,他扔一个手榴弹,那小兵也跟着扔一个,很勇敢。天亮的时候,师长亲自召集敢死队上了刺刀去干河堤下面的鬼子,身边的那个骑兵一站起来陈保国才发现,唉,原来是个蒙古大脚娘儿们啊!他早听说张老西手下有个蒙古骑兵旅,是三个不肯与日本合作的蒙古女王爷带来的,里面有不少女兵。连她们都来了,可见张老西是求救无门了。
自昨天傍晚六时,张老西一旦能坐起来就不顾众人劝阻拄着拐杖四处走,从指挥室到电讯室,逢人即打,遇事即骂。金悦琳跟着他和罗非萍常碰面,知道这位罗主席向来板着脸孔,总是拿话训人。然而自从五原城里炮火响了以后,和自己却亲热得多了。就在她们跟着张老西一起将指挥部转移到地下室的时候,罗非萍还夸赞了自己一句:“金小姐,我真佩服你,这种情形下还不曾失态。”
“罗主席见多识广,”金悦琳淡然而答:“我之所为还恐算不了什么,倘若你佩服我,我佩服的却是洛洛。”
“萧夫人?”罗非萍耸了耸肩道:“她算是个出人意料的人物!金小姐,你们虽然是挚友,脾气却南辕北辙,你是什么时候瞧着都叫人安心,可他们这些生性顽固的人叫人瞧着提心吊胆,总担心会是个悲剧。”
忽然,从她们头顶的天空中传来雷鸣般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接着一波连着一波的爆炸声冲击着脚下的土地,然而没有人隐蔽,那些炸弹扔在了城外日军的阵地上。
“援军,援军来了!”灰头土脸的杨副官从远处一边跑过来一边兴奋地喊了起来。
张复文推开了身后的侍从,转身爬到最高一级的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层,他长出了一口恶气道:“再不来老子这回他娘的还真不好说——”
就在此时,那些飞机已飞到他们头顶,迎着风,呼啦啦地洒下许多白蝴蝶般地传单来。杨副官捡起一张来便读:“《告西北军同胞书》……”
“不对啊!怎么会是萧老三?”张复文听着听着便愣住了,喃喃自语道:“金小姐,你在这儿啊,萧老大他怎么?”
曾去承坪参观过萧从云的飞行训练基地的杨副官忍不住也嘀咕起来:“司令,这是中央军的飞机!”
“第五十九军二十四师、第八军第五师即日向五原方向运动……”萧从云在转机时向夏伯苓口授密令。
夏伯苓记完了并没有去找机要电讯主任,却疑惑道:“委座,恕伯苓愚钝,五原当属华北行营管辖,何须我们舍近求远地从宜泉调兵?委座便无命令,华北军理当施以援手,岂不闻唇亡齿寒?”
“大哥他自然不会等我的命令,但如今华北方面暗中和日本人谈条件也不是一天两天。关东军半个月前刚向东北增兵五十万,大哥要想维持稳定,恐怕不会贸然出击五原。”萧从云道。
夏伯苓吃惊非小:“那关东军在东北屯兵岂非有七十万?!”
萧从云闻言却问:“怎么仕棠他没告诉你?他有多长时间没跟杜若柳开协调会了?”
“委座,”夏伯苓正色道:“卑职曾与杜局长共事,深服其机变通达之术,陈总长为人忠直,差之多矣。”
萧从云皱眉,话头一转:“仕棠对我的忠心不用你说,不过我不太满意他对夫人的态度。伯苓,朋友之中就数你们夫妇最与她谈得来,可惜茵瞬病了,此回只好请你多费心替我劝劝她。”
夏伯苓暗叹一声,知道此事并不容易,口中却不得不表态:“伯苓定当尽力!”
“等见了面你就替我转告她,她胜利了,不许再任性。这一回,她若还不管我,我也就不管什么大局了。”萧从云决断的语气中隐约透着无奈。
萧从云一直以无情推行自己的主张为人生至高无上的目标,客观上他是距离那目标越来越近了,然而可能是因为时移世易,也可能是因为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一个女人也在他的理想中占据了不容忽视的地位,以至于她的离去会使他感到精神世界莫大的缺失。
他不是让步,而是野心要求得到最多。从前他要一个远大前程,要一个无上荣光的理想,为此,他用强硬和残忍来征服这个世界,用冷酷和愤怒来摧毁内心的孤独。可一个人是不能动感情的,一旦动了感情就会有所牵挂和柔情,她给过他迥异的快乐,如同天堂般甜蜜,那是他所体验过的最融洽的女人,能让他放心面对,能忍受他最无情的抉择,理解他最隐秘的伤痛,安抚他最绝望的愤懑,怜惜他最深藏的脆弱。
简单地说,他已惯于她柔情的陪伴,惯于她默契的体贴。他要她回来,她也必须回来,因为他很能再找到这样一个女人可以取代她。
夏伯苓看着烟灰缸里迅速聚集起来的烟头,很难相信素来傲慢的萧从云也会认输。他以往的表现总使人不得不赞同如果要与全世界战斗的话,没有他那种傲慢的态度还真是不行。
事实上,裴洛也够骄傲了。她不容忍背叛,也不屑于追根究底,对她而言,人格始终是第一位的,乞求、容忍、自欺欺人无疑都是降低自己的人格,她做不到。在这个烂糟糟的世界里,她唯一必须保持的就是人格,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要心安理得的活着。就算失去一切,任凭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呼奈何而哪里也抵达不了,甚至徒掬一把废墟灰烬,都无所谓,至少她坚守了自己的信念,她没有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