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第132章(民国时期政坛夫妇之一)(1 / 1)
云兄爱鉴:
当你身处危险之中,我感同身受,希望你能够注意自身的安全,需知你不再是一个人,你的呼吸连着我的呼吸,你的心跳连着我的心跳。
我本来很少哭,是因为我从小就学习不流露自己的情感,但你去车站接我回去的那天,我却泪如泉涌,无法抑制。在你面前,哭泣使我心中畅快,如释重负,似乎一切的沉重都被泪水冲刷干净。过去的几年中,多有不如意事,我因此而感到悲观。国家内忧外患,交迫而来,于私人方面,又双亲离世,种种痛心之遭遇,使我看到了人生的缺憾,以及人事的艰难。个人的努力宛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使我感到自己在时间的历史的洪流中,渺小的不啻沧海一粟,有时难免会陷入空虚。然而你的爱,你的执着的精神终于感动了我,使我明白人生实很简单,是我自己把它弄的纷乱而复杂了,比如中式的绘画,每幅都只有一个主题,假如是花卉,便只有一朵花是立体,其余不过衬托辅助,复杂的人生也如此。那么人生的那朵花又是什么呢?对我而言就是自由,这也是每个人的基本权利和生存的条件,没有这一条,我们所追求的绝大部分利益——即便不是全部的——就毫无意义,而惟其如此人生才能张扬天性,快乐的无拘无束,然而在中国真正拥有此种幸运的女子很少,倘若结了婚则更为罕见。
我之所以喜欢金悦琳是因为她善良、温柔、宽容、坚忍,愿意为了真情忘我牺牲,之所以不喜欢彭美娜是因为她的目的在于以爱情的名义不劳而获。现在的都市中所谓摩登女性今日讲东明日讲西,但对于她们应该做的事,却一点也不讲,这不是她们的错误,而是她们的不幸,因为她们没有像样的机会享受完整而良好的教育,所以不管我喜欢与否,我不会瞧不起她们,只是同情她们罢了。
在英国度过的岁月中我曾经结识过几位女士,她们出身平凡,因为不能攒够结婚所需要的财产而宁愿独身,保持尊严,我欣赏她们的生活态度,作为一个女人,应该和男人一样具有人格、精神、尊严,爱情不是去做男人的保姆,更不是要求宠爱,而是寻求精神上的伴侣与最适合自身能力的生活方式。
自从我们彼此相爱,你就尊重我的意志和行动的自由,这点使我确定,如今我们已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忠诚的对待彼此的感情,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也不知道最爱你的哪一部分,可是我能感受到你有一颗能带给我幸福的心,你的安抚像温柔的魔咒,使我的灵魂平静,使我迷茫的躯体不再无措,你会在最危急的关头笑着拥抱我,使我不至于崩溃。
我曾经怀疑,这世上是否有真正的爱情,始终忠于自己的内心和情感,也不确定一个人是否应当追求这样的爱情——其实不仅是爱情,做人就应当言而有信,忠贞不渝,只是不能强求,而且一定要对等。
现在我不再怀疑,因为我已得到了这样的爱,并因此而感到无上的幸福,也许我们将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但我们就是彼此的太阳。
临书神往,不尽欲言。
盼归,珍重!
妹洛
PS 来福我放它走了,原因之一是Life喜欢自由;之二是它糖和花生米吃的太多,竟开始发胖了!这对它的健康没有好处,对它挑衅阿曼的恶作剧也很不利,所以我自作主张,让它回到更适合的环境中去。
裴洛的这封信看得萧从云得意忘形,固然她通篇并没什么肉麻话,却全是肺腑之言,他吃了这颗定心丸,容光焕发,看得坐在他对面的简素心频频向他投以异样的目光:“龙骧在看什么?这么高兴?”她终于酸溜溜的问,大概猜得出这种罕见的表情最大的缘由会是什么,“嘴都歪了啊!”
“有吗?”萧从云果然抬手摸了摸,脸上却仍是笑意盈盈:“你可别吓我!素心,这里没什么好玩,你就拿我开心吧!怎样,还不肯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简素心摇头:“我还一无所获——”
“你想得到什么?”萧从云终于将目光从信纸上移开:“最新战报我都会派人送给你一份——”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战报——”简素心沉声说。
“哦?”萧从云站了起来,刷的一下拉开了窗帘,强烈的光线立刻充满了整个空间,刹那间简素心看见道道金光中密密悬浮的尘埃,看见了萧从云的办公桌不单缺了一个角,还掉了很大一块漆,露出了难看的刷胶的底子,墙壁上有几块泛黄的水渍,天棚上的石膏花也尽数脱落,这其实是一间敝旧不堪的房子。
“这里可真够破烂的!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地方?”简素心不由用手遮住了刺激着双眼的强烈光线诧异的问。
“这儿很不错,”萧从云捡起了桌上的望眼镜,做了个请的姿势:“不过,既然你不喜欢,咱们还是出去走走——”
“——我来巢洲是来作战,不是来度假,”萧从云走在她左侧,不时停下来,举起望远镜观察附近的地形:“比这差的多的地方我也住过,士兵们的条件更糟糕,有时住草棚,有时是露天,战争不是过家家,无法精挑细选合适的环境——”
“我知道,”简素心说:“这不是问题,而且我的身体素质很好——”
“不是这么回事,素心,”萧从云摇头:“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你聪明、直爽、精力充沛,接受了最好的美式民主教育,有足够的魅力去赢得任何一个男人的喜爱,但在现实生活中,你并不真正懂得民主,也不懂得宽容,你的注意力也仅限于一小撮上层,故而失之武断,容不得分歧。”
“在任何一个社会,难道不是只有上层才能决定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吗?”简素心盯着他看。
“是,但尘埃无处不在,你不能因为要求整洁就把它们全部消灭,这样我们将无法生存,”萧从云向着对面的阵地远眺:“比如这些士兵,他们中的许多人连肥皂和抽水马桶都没见过,也没有条件每天更换衣服,但是我们得靠他们来赢得胜利,倘若你始终瞧不起他们,就无法与他们沟通,更谈不上指挥他们。”
“我明白,可是他们中的很多人既无知又贪婪,既愚昧又软弱——”简素心说。
“你说的没错,可我们也不过是比他们更幸运,或许我们的地位使我们有自上而下的解决问题的能力,但在那之前,我们也必须具备自下而上的了解和分析问题的能力。”
“这也是你喜欢裴小姐的原因之一吗?”简素心索性直截了当的问。
“我喜欢她的全部,我对她的爱也超乎你的想象,”萧从云亦大大方方的答,他放下了望远镜,在她经过一个高坎时轻扶了她一把:“素心,你很执着,这是优点,不过也是缺点,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过于执着就会失去优雅的风度和动人的含蓄。”
“也许是这样,不过我一定要弄清楚,为什么你不肯给我机会?”简素心站在一个小土墩上,紧张的望着他的眼睛。
萧从云收回了自己的手,绝非敷衍的看着她说:“假如你一定要理由,我只好勉力回答——爱就是不问为什么,不问值不值得,政治婚姻虽然比比皆是,却并非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人生若无美满婚姻,则一切皆无意味,故革命当从家庭始,重视自己的选择,不为父母之命与门阀背景的传统所束缚。”
“想不到司令也有如此浪漫的情怀,”简素心又是失望又是不甘:“你真的可以为了所谓的爱,放弃更多可能团结的政治支持吗?”
“我没有放弃,”萧从云很坚决的说:“不过我也要充分享受那种精神心智和身体感官双重愉悦的生活,不论选择哪条路,我必会实现我的目标,区别只在于时间的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