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104章(假如萧从云这番相貌)(1 / 1)
请佛容易送佛难,滇南军稳定了重庆的局势轻易不会撤走,萧从雨更要借此良机控制这个西南重地,作为他与滇缅日军对抗的大后方。只是他又不愿意让裴洛他们离开,固然莫家兄妹是欣赏他的,也愿意接受他的招待,裴洛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让他有一种抓得住她的人,却抓不住她的心的空虚,这就是萧从云曾经有过的空虚,简素心再怎样努力也没办法弥补。
遗族学校第一次校长办公会议刚结束,简素心自然要搭萧从云的车回家,她看着后视镜里萧从云犹存的笑容,那是他一见到校长座位前面摆的那瓶玫瑰花就不由自主爬上嘴角的,她忍不住开口问:“从云,我却不知道你喜欢玫瑰?”
“很少有什么花美丽和芬芳并重,玫瑰算得个中翘楚了——”萧从云喜孜孜的回答。
“不是吧,百合、牡丹、栀子不都是华丽大方而香味出众的吗?”简素心不同意他这偏激的说法。
“玫瑰和它们都不一样,难道你不觉得它更妩媚、更优雅、更甜蜜?”萧从云简直在用膜拜的口吻虔诚的描述:“而且它耐得贫瘠、寒冷、干旱,如此骄傲——”
“哈——”简素心想起那淡红色的玫瑰水,马上明白他这种口吻形容的并非一朵花,而是一个人,不由嘲讽的说:“如此说来,那简直成了理想之花了!可是它总有一个缺点,就是长满了尖刻的刺,这你也欣赏吗?”
“那我就连那刺一同欣赏!”萧从云毫不犹豫的说:“这才有趣味,有风骨嘛~~对了,素心,你知不知道我国古代称玫瑰为‘刺客’?是不是很别出心裁?”
“我只知道你一向喜欢挑战,原来你还喜欢自虐——”简素心挖苦他。
“简主任,我们办学校可不就是自虐?”萧从云却又一本正经了:“这世上最会折磨人的就是小孩子!你别不相信,这是我妈说的——”
“看来你可以请令堂来做校长了——”简素心说。
“此事值得商榷,”萧从云笑着说:“不过,我可以打包票,她对做校长绝无兴趣,只对做家长有兴趣!”
他欢快的神气使简素心想起了何美凤,她的心情因此也重新振奋了起来,于是带着希望试探的说:“也许长辈们年纪大了都一样,我的父母也常在耳边唠叨婚姻啦孩子啦——”
浓雾笼罩着江边的山脉,江水把重庆这座山城隔成楔形半岛,雾霭浓淡不匀,总是滞留不去,不过隐约还看得到江水左面的一大片沙洲,萧从雨指着那片沙洲说:“那里就是珊瑚坝了——”珊瑚坝其实从来没有珊瑚,这来历不明的名字却叫了上千年,这片沙洲在和平时期是跑马场,裴洛觉得大片的雾气就那里升起,升到他们头顶,再变成雨雾,不知不觉就沾湿了衣服,她于是全身都感到一种沉甸甸的的分量,偶尔看见山崖上一片火红的杜鹃打破了沉寂的混沌,她就驻足观赏了起来:“如果从这里可以看见这片杜鹃,在家里应该也可以看见,大约是因为雾气大,我在家却从来不曾见到过呢——”
“这却是重庆的运气了,”萧从雨说:“倘若不是因为雾季有八个月,伤亡只怕更为惨重——”
裴洛翩然转过身,脸上的酒窝又隐约浮现:“从雨,重庆真正的运气不是雾,是你!自谦至此可就是自负啦,我不赞成~~”
“好,那我就直言不讳,”萧从雨笑答,不出意料的看见她紧张的神情,她马上就加快了脚步,且又面向着那片杜鹃而去了:“洛洛以为我要说什么?我和三弟不一样,你不愿意提的事情我一直记着,绝不会强迫你,你不必担心。”
“从雨,”裴洛却捏住了披肩两角的流苏问:“你知道刘美人——”
“刘美人?”萧从雨的声音虽然不高,却不容置疑:“她不过漂亮而已,还抓不住我的心。”
“可是她对你——”裴洛感到有些不自在,她委实没有这种经验,在一段混乱的还称不上三角恋的感情中同时面对两个也许超出她想象的复杂和忧郁的人物。
“她没对我说,也许是不敢,也许是不爱,只是这些我都不管,”萧从雨肯定的说:“我能确信的是我绝不会与她有纠葛。”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洛觉得他会错了意,连忙澄清:“我是觉得她很善良软弱,身世堪怜。”
“所以更不该给她不可能的希望,”萧从雨耐心的解释:“我们总有别的办法去帮助她——”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蒙自?”裴洛神色不定的问。
“最近恐怕去不了,”萧从雨答得很干脆:“我要留在此地稳定局势,况且江防前线也需要长期驻防,怎么?洛洛,令堂身体不适吗?”
“妈妈还好,可是我想在重庆耽搁的太久毕竟还是不方便,况且舅舅也要忙——”裴洛只说了一半,忽然天边滚过一阵雷声,盖过了她还想说的下半段话。
他们抬头看,果然密层层的乌云中间,电光正一亮一亮的闪动,大雨来临前空气中所特有的青草味和土腥味也随之浓重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将那渺茫的雾气刹那间一扫而空,天地顿时变作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山水人物都清晰可见,狂风来了,正是典型的雷阵雨时那种暴烈而无保留的风,吹弯了树枝,撕扯着树叶,裴洛听到附近房顶上的明瓦似乎都在嚯啷嚯啷的响,她几乎嗅得出这狂风中饱含的水分有多么充分,马上就能瓢泼下来。
他们迅速的对视了一眼,萧从雨说了声:“走!”拉起她的手就向着山坡上一个凉亭跑去,他们跑的快,可雨来得更快,瞬间就哗啦一声倾盆而下,裴洛后悔为了舒适只穿了双雪青夹金线的缎子便鞋出门,这鞋极是吸水,又容易陷于泥泞,她跑不了几步就被脚底越来越沉重的黄泥粘下了一只鞋子,只好拉住了萧从雨,单脚跳着弯腰去捡,只是她一捡起来就觉得脚下一空,原来萧从雨在密不透风的雨幕中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向着那凉亭赶去,她一只手拎着鞋,一只手却死搂着他的肩,生怕滑下去,被这没头没脑的雨砸的眼睛都睁不开,更无法说话,直到他们冲进了凉亭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狼狈不堪,衣服是湿透了,裴洛就被萧从雨放在凉亭的一条围栏上。这亭子逃过了轰炸却逃不过岁月的摧残,顶上有大小共计三个洞,八角铜铃丢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仍尽职的狂风暴雨中叮咛,裴洛坐的那条围栏算得最完整而干燥的角落,然而也够局促,他们一个忙着拧军帽里的水,一个忙着拧披肩里的水,拧完了才发现他们实在靠的近,近得彼此细微的表情都看的分明,近得呼吸声都可以相闻。
裴洛丢下披肩,又放下了湿漉漉的长发,这才有空瞅了一眼萧从雨,可仅仅是一瞥,她就又低下了头,抑制不住的笑,萧从雨被她笑得微窘,顺手将军帽向她头上一罩,双手箍住了她笑得发抖的身体立起眉毛眼睛来说:“洛洛笑我!”他又哼了一声,“你瞧我像个落汤鸡吗?我瞧你还像个女鬼哪!”
骤雨打破了沉闷,给了他们一个难得的放浪形骸的机会,狂奔,大笑,怒吼,没人会在意你的表情,因为他们害怕这样放肆的雨,早已躲开了去。萧从雨的眼睛光芒四射,心里忽然就热烘烘起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痛快淋漓的感觉,忍不住猛地一下紧紧的抓住了她,抱着她,旧日的印象是再也唤不回来了,过去的永久成了过去!而跨越心理障碍之后往往会得到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萧从雨现在就怀着这种满足感抱着裴洛,他痴迷于这完全不同的感情冲动,爱恋她孩子般的笑容。
裴洛那边却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跳跃,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度奔流,她的胆量和理智同时告假,丢下软弱的沉默的躯壳,忽然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打破了这暧昧的僵局朗声道:“你说我是女鬼么?我看我们都是两个孤魂野鬼!不过,我不高兴做鬼,我喜欢做人,心口如一,绝不骑墙的人!”
“好!那么洛洛你该爱我!”萧从雨无比郑重的说。
“为什么?”裴洛调侃的问。
“因为我们两个都勇敢有决断去克服心中的阴影!”萧从雨自信的无懈可击。
“难兄难弟?”裴洛微笑,当真吃惊他每次都看得到她心底。
“同舟共济!”萧从雨充满信心的盯着她望,仿佛在说倘若我看不到凭什么会这样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