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96章(1 / 1)
酒会还没结束,刘美人便找到裴洛,要拉她去看提灯会,她整个晚上都不敢离开裴洛和约翰,假如说庆功宴是道貌岸然,酒会就是公然作乐,到了最后,市长更借口战时供电不足,拉灭了大部分电灯,此时的情形差不多可以说是群魔乱舞,裴洛根本不认为自己和在场的这些人有结识的必要,一直和莫家兄妹在一起闲聊,他们坐在一张远离人群的圆花青双丝葛蒙着的大沙发上,后面立着一盏黄绸带穗的大灯,自然也是熄灭了的,好在背后还有一扇窗,裴洛不顾旁人的反对,坚决拉开了那密不透风的黄呢子窗帘,由此,蒙蒙的夜气中,透露出一点点自然的光,也是灰扑扑的一片。
裴洛被她拉起来,无奈的叹气:“好吧,本来我还有话想和总司令说,既然你实在不喜欢这里,我还是先陪你,改天再问他吧。”她对于这个改天很没把握,萧从雨的时间不是海绵里的水而是沙子里的水,挤也挤不出来,偶尔在防空洞相见,他虽然伴在她身边,却也有公文要看,若不看公文,就温柔而多情的看着她,被这样的目光一瞧她便再也说不出要走的话,她想或许狭窄黑暗的防空洞并非一个理想的场所,不管说什么因为距离实在近,总有暧昧的意味,不,简直有些缠绵。她明明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正面对萧从雨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莫思怡抬头看她们:“这就回去?你舅舅还想和商会的吴先生聊聊——”
“妈妈,不碍事的,我们看完提灯会就叫黄包车回去,你放心好了,今天晚上这样热闹~~”裴洛说。
“还是让陆秘书来送你们吧,”莫思怡说:“约翰也可以呀。”
“不必啦,平常麻烦陆秘书的地方太多,这样的小事还要找他么?约翰又抓住了一个采访的对象,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忘掉伟大的记者身负的责任的,”裴洛笑着俯下身在莫思怡耳鬓蹭了蹭:“我们走啦,妈妈别耽得太久,回去还得吃药。”
童子军们由老师带队,提着彩灯正沿着大街小巷□□,边行边唱着《义勇军进行曲》等抗日歌曲,热闹非凡。这只流动的队伍,在一片漆黑的夜晚中远远望去,犹如一条蜡光闪闪的五彩长龙,分外好看。灯光映在行人的脸上,个个显得红光满面,整个市区一派喜庆的氛围,人人都欣喜不已。这种特殊的提灯庆祝的形式,吸引了沿街众多的市民,孩子们精心制作的彩灯种类繁多、造型各异,有鲤鱼灯、莲花灯、鼓儿灯、绵羊灯、花篮灯等等,无不色彩缤纷,栩栩如生。一路上不时受到观众的赞扬,赢得阵阵的叫好声。
裴洛她们越过那条弯弯曲曲的长龙慢慢走下一段斜坡,向着刘美人的住处而去,在一个阴暗的拐角处,忽然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喊:“慢一点呀,喂,同志,喂,姑娘,等一等,等一等!”
她们站住了回头看,一个黑影更加卖力的跑了几步,赶到她们跟前,满身的酒气,气咻咻的扑面而来,刘美人惊恐的认出这正是那位专员。
“你是谁?”裴洛挡在刘美人身前戒备的问。
“呃——”专员打了个嗝,一股酒肉的腐臭味就直冲到她们鼻端,裴洛越发厌恶的拉着刘美人后退,就听见他喘着气说:“哈哈,你是问我吗?——我是谁?回头你自然就知道啦!”他脚步歪斜,半真半假的就想扑到她们身上来。
裴洛带着刘美人转身就走,而那个烂醉的专员连字都咬不清楚:“呵,你还敢跑,站住!——命令你,站住!再不站住,我就——照家伙——”
裴洛极其鄙夷的厉声喝道:“你别认错了人!”她拉着刘美人,脚下没有丝毫的迟疑,快步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专员还在狂嚷:“看你能跑到哪儿去?老子认识你!”他一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了下来,一双冷睨的眸子把他的酒吓醒了一半,萧从雨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他不由牙齿打颤:“总,总司令!”
陆一鸣扯着那个醉鬼就走,萧从雨理也不理他,走到她们身边,极有礼貌而又极洒脱地望着她们微微鞠躬,又笑了笑:“两位小姐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走?鄙人虽算不得主人,也有义务送小姐们回家吧。”
刘美人脉脉无语的望着他,脸颊上比敷了贝妃玲的胭脂水还要红的妩媚,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她不说话,回答的义务就落到裴洛身上,裴洛于是开口道:“不敢劳动总司令,我们还想看看提灯会,就先溜出来了,总司令怎么也这样早退席?市长可要失望了。”
萧从雨只盯着她看:“鄙人的任务就是答谢庆功宴,现已完成,当然可以退席,刘小姐的宿舍就在附近,咱们一起送刘小姐回去如何?”
萧从雨的好刘美人看得出,永远周到而体贴,然而这好落在她身上总是缺少一点温度,然而温度重要吗?她也见过热烈的人,多半很容易就烧成灰烬,要么就像那个淫邪的专员,只为了享用而死缠烂打,她害怕自己也会落到那种境地。她是个温柔良善,却没有主见的女孩子,天生该依附着可靠的男人过活,她也憧憬过美好的爱情,却从没有遇见过合适的机会,她有一切漂亮女子所应该拥有的魅力,还有一颗干净柔软的心,过去的伤害她宽容的接受,顺从命运的安排,从不怨恨父母,她还没学会恶,还存着与人为善的心,这样的人世上还有很多,可社会早就张开了不怀好意的大口,恶意的等待着吞噬这些善良的弱者,扭曲他们的心。
刘美人的自我过于空虚,是因为社会提供给她的可能太少,而对她的约束又太多,她唯有通过吸取对方的能量来完善自我。她像很多女人一样,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好男人来弥补灵魂的缺陷,这样的男人可遇而不可求,甚至这世上是否存在都很难说,于是她们兜兜转转,如同浮萍,努力想去抓住一块磐石,结束这不安全的漂泊。
他们向她告别,她也没有进门,而是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这对于她来说已是少有的大胆举动,她一直觉得萧从雨独来独往,甚是孤独,然而伴着裴洛活泼伶俐的背影他的背影似乎也增添了生气勃勃的热情,那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只是原本就有缺陷的她真的能够弥补他的缺陷吗?忽然她举起手握住了自己的脸,泪就从指缝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是辛酸?是不解?是惆怅?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