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被毁坏的寺庙及佛像)(1 / 1)
大约因为是雨季,蒙自的天空始终是湿漉漉的,不仅下雨还刮大风,小于他们带来的伞挡得了雨却挡不了风,不到一周就全部报废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中,裴洛撑着她那把德国制的Kobold晴雨两用伞时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光为了好看而带那种有天没日的小阳伞。彭美娜的伞是漂亮的绸面,还绘着水墨荷花菱角,第一天就被张狂的风吹断了伞骨,她大为郁闷,从此只好借用司令部那种笨重的土黄色军用防雨布大伞。
杜若梅果然又在计划财务处等她:“洛洛,你怎么才来?”
裴洛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什么叫‘才’?你冤枉我!才八点二十,还没开始上班呢!”
杜若梅却已经走过来攀住了她的肩膀:“明天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开车到附近的打洛,那里有座寺庙,风景美极了!”
“明天?”裴洛反问:“明天不是周末啊,二公子好心放你的假,科长可不会开恩放我走哪。”
杜若梅立刻转头看徐卓:“徐科长?”
其实他们的数据已经分析的差不多,接下来的工作基本上是反复的计算核对,也不是非裴洛不可了,徐卓不愿因此得罪了萧从雨这个女朋友,他连忙答应了一声道:“小裴最近确实辛苦,好多工作都是你一个人在做,倒是我疏忽了,应该放你的假,杜小姐既然明天都安排好了你就一起去放松放松也好。”
裴洛还想推辞:“你看今天下这样大的雨——”
“明天一定是晴天,我问过老段啦。”杜若梅笃定的说,老段是萧从雨的勤务兵,他是蒙自当地人,最擅长观测天气,他的预测往往比气象局还要准上三分。
她们去的这家寺庙严格的说已经在缅甸境内,然而她们驱车过来只用了一个小时,可见她们现在距离国境是多么近了。撒玛卡是一座典型的缅式佛教寺庙,只是已经被废弃了。整座寺庙全部用红砖垒砌而成,底座为四方形,以倒圆钟形的样式层层向上建筑,成为一座尖塔,整座塔高约50米,底边长约60米,规模巨大。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座寺庙的庙身上雕满密密麻麻的佛龛,自下而上,由大而小,每个佛龛里的佛像都神情各异,姿态美妙,有的执莲而坐,有的面带微笑,有的合掌颔首,佛龛内侧浮凸的莲花、万字、卷草纹伸展灵动如同充满了生命力马上就要开出佛龛外。寺庙内部原有的佛像应该恢弘壮美,然而现在只剩下雕刻精细的一头坐骑白象,墙壁上艳丽的壁画年深日久已多处剥落褪色,尽管如此也看得出往日的金碧辉煌。这座废弃的寺庙处在一片热带原始丛林中,不知道经历了几百还是几千年,这些动辄高达二十米的巨大热带植物已经将长满苔藓的根蔓或深深楔入或紧紧缠绕到寺庙的砖石之中,壮阔而靡丽的宗教建筑在这片被遗忘的莽林荒野中有种异样的颓废,让裴洛感到无比震撼,她痴迷的看着那被植物所捆缚的精美寺庙说不出的吃惊而惆怅。
强烈的光线一束一束透过丛林,金色的微尘翻飞,几只蝴蝶拖着长长的尾翼在热得仿佛要融化的正午空气中舞动,裴洛抚上那被晒得发烫的红砖,几乎要泪下。杜若梅看着她的反应得意的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被称作尘埃之寺。”
“尘埃之寺?”裴洛回过头看她迷惘的问:“为什么?”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杜若梅在刺目的阳光下微合双眸而答。
“哦,”裴洛了然:“比起亘古不灭的天地,人生短暂而空虚,就如同尘埃,随生随逝。”
杜若梅靠在一蔓巨藤上慨叹:“是啊,人生苦短,譬如朝露。追求所爱,无可厚非。然而欲望靡多,譬如微尘。我们抓不住那么多,只能拼命抓住最重要的那一个吧。”
何祺听着她们对话,莫名的有种不祥之感,这个地方萧从雨只带杜若梅来过一次,那时她的表现也如同裴洛一般失魂落魄,之后她自己又来了几次,每次都只是静默的独自坐在阳光中。
有些人的感情因为简单而格外热烈,一朵花,一棵树都能叫他们浮想联翩,这样的景致无疑是一种心灵的震撼,世事沧桑的轮回将繁华化作衰败,将喧嚣化作荒芜,营造这片景致的人渺小得早已被时间所遗忘,他们的虔诚与希望却融入这座华美的建筑,让它在千百年之后依然能够打动一个人的心。杜若梅天性淳朴,又没有经历过磨难,除了与家庭决裂,一直生活在温情的保护之中,因此个性单纯烂漫,格外容易被这样的情境所打动。萧从雨之外,她也和别人来过这里,那些人最多惊叹这座寺庙的华美,遗憾它的衰败,却没一个人能够感受到她这样激动的情绪,她有些失落,不相信自己如此孤独。然而裴洛的表现让她惊喜不已,并不止是她才有这样的感受,并不止是她会为之倾倒,芸芸众生之中相似的灵魂往往擦肩而过却不自知,她何其幸运可以抓得住一个知己?尽管同样会带来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却是与萧从雨相处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她们听见天际几声沉重的闷响,仿佛是打雷的声音,裴洛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骄阳灿烂,一片云朵都没有,怎么会打雷?
她们不知道这是日军对边境发起的试探性的小股冲击,萧从雨自然不会放过实战训练的机会立即予以反击,丛林地带视野狭窄,日军一路又势如破竹,机动性很高,所以滇南军并没有一开始就使用火炮,而是在日军最有可能进攻的火线地带铺设了地雷,这几声闷雷便是地雷被引爆的声音。何副官已经敏感的发现情况不对了,车开得飞快,他们来的时候用了一个小时,回去只用了四十分钟。
何祺将她们送回宿舍,立刻开车去了司令部。他一路小跑着冲到作战室,萧从雨正双手撑在沙盘边缘聚精会神的观察地形,见他来了却问:“若梅玩得开心?”何祺一愣连忙回答开心,又补充了一句已经把她们送回去了。萧从雨撑起身体,将视线移出沙盘:“这两天不要让若梅乱跑,预算署的人也是。”
徐卓他们一直在忙碌,除了偶尔听见雷声,竟然对于这次军事行动一无所知。日军的确是试探,他们发现了雷区便暂停了动作,不知将采取什么对策,萧从雨不敢放松,仍是严阵以待。徐卓他们和计划财务处的人天天在一起,倒是混得斯熟,计划财务处的处长羡慕徐卓有裴洛和小于这两个能干的属下,倒不时来套近乎,言语中夸耀总司令对部下一向大方,论功行赏最是公正,在他手下只要干得好,不难名利双收,颇有诱惑他们留下的意思。裴洛失笑,他们是中央来的调查队,不招安他们这些非政府军也就罢了,总不见得还要被他们招安。徐卓也深觉可笑,不过他这些日子通过与萧从雨有限的几次交往以及众人对他的评论倒是真的对他很欣赏,觉得他坚毅热诚又理智谨慎,他连忙自我反省,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真的有所谓投诚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