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1 / 1)
一直很喜欢公路小说,关于旅途的描写当做我对《围城》里类似情节的致敬!第二天坐船徐卓大骂尤之江言不确实,这样颠簸的江面哪里睡得成觉,他被起伏的浪头颠的难受,昨天的酒菜在胃里手拉手的集体舞跳得欢,跃跃欲试的就要夺口而出,三位小姐更是脸色青白的躺在铺位上死活不能起来。船长带领船员和全体乘客乘风破浪,激流勇进,直到过了天门峡,水面相对平缓,灵魂才重新归了窍。
裴洛勉强支撑着走到甲板上,江风意外的清凉而干净,没有一丝水腥味,她把彭于二位也叫出来透风,她们挣扎了好半天才扶着船舱壁板,极其缓慢的行到栏杆上靠着,果然裴洛没说错,这里空气好的多,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彭美娜看见远处模糊的浪花间一条黑色的物体跃起又落下,惊讶的指着说:“看!那是什么?”
徐卓不满她只顾自己舒服,站在上风口连连打嗝,酸腐的味道不可避免会熏着小于,不耐烦的回答:“当然是鱼,难道会是一头钢琴?”
小于捂着肚子,不知道是因为晕船还是笑得痛,裴洛抬头望天,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彭美娜脸色由青转黑,恨不得不顾小姐风度和上下有别一脚把徐卓踢下船去。
到了中午,船上开出来的客饭一律又冷又硬,正是厨师心情的写照,由于油价飞涨,航线压缩,盈利情况并不乐观,今年轮船公司对所有的加薪申请给予的回复都是再议。这是典型的中国式回答,所谓再议就是再考虑考虑,再研究研究,再讨论讨论,再观望观望,如此一来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因此绝大多数再议所代表的就是再也没有希望。
裴洛又去翻自己的箱子,欣喜的找到一包甘草话梅,立刻一人分了几颗。徐卓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渐渐弥漫,刺激已然麻木的口腔里唾液的分泌,带着属于人间的气息和希望安慰他受了伤的胃和心。
傍晚时分,裴洛听见一群乌鸦哇哇大叫着从江面上飞过,她怨念的想古诗词里的意境不是应该风急天高猿啸哀的吗?如何这里全是乌鸦?她在英国上学时曾住在贝克街,嗯,没错,正是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所住的地方,这条街的两边都是高大的悬铃木,一到秋天的黄昏时分,光秃秃的树枝上就密密麻麻的栖满乌鸦,数量之多,裴洛每每抬头总会被惊到。那些乌鸦收着翅膀,一只挨着一只肃立,一根树枝上就能够站四五只,一棵树上至少也有五六十只,而贝克街不到五十米的街道两侧有三十棵这样的树,是乌鸦们最喜欢的乐园。
神志不清之间,四人听见船舱外传来嘈杂的走动言语声,原来刚看见贵阳灰蒙蒙的陆地,乘客们就激动地骚乱起来,早早拖出箱笼做好下船的准备。
“不急,”徐卓坐在她们的大菜间里吸完最后一根烟说:“反正所有人都要下船,早早出去只有挤,又容易丢东西,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下去。”他又扭头看着于静:“小于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于静自从上了船几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脸色苍白的吓人,她微笑着摇头:“科长,我没事,下了船就好了。”徐卓担心的看着她,暗下决心,到了贵阳一定要休息一天再走,这种长途旅行别说这些小姑娘吃不消,连他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薛凯去机场送财政部的内审专员上飞机,赶不过来,不过他早早派了副手小刘在码头上等候,小刘等得心焦,码头一开春就在施工,正是混乱的时候,大轮船靠不了太近,只能用小船一批批将乘客摆渡到岸上。徐卓他们最后出来才发现摆渡船既小又破,和客轮之间过渡用的木板狭窄而富有弹性,别说拖着行李箱,就算空手过去都足够惊心动魄。彭美娜只看了一眼就哟——的一声缩了回去,坚决表示她不能过去。徐卓欲哭无泪,人就快走光了,小刘眼看着船上的重重人影潮水一般肩扛手拎尺寸大到不能想象的各色行李泻到岸上,视线混乱的一塌糊涂,连焦距都找不到了,他生怕接不到人,后悔没带一个扩音喇叭来。
裴洛率先提着箱子上了摆渡船,小于虽然看得出害怕,还是勇敢地跟在她后面目不斜视的上了船,徐卓拖着彭美娜的大箱子,发现依旧是重得让他恨不得扔到嘉陵江里去,他在走上木板之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要是不下来就干脆回去和署长解释清楚!”彭美娜这才有些害怕,嘴里却兀自强硬着撒娇:“科长这么凶做什么?你别总是以为我不敢嘛!”徐卓蔑视她外强中干,她要是敢怎么还是上了摆渡船?
内审专员上飞机前,薛凯摸出一本装帧精美的《金陵春梦》,笑得低眉顺眼,说是请专员飞机上解闷用。其实专员乘的是二十人的小飞机,空间局促,气流颠簸之下又提心吊胆,哪里看得进去书?
薛凯个头虽然不高,一身肌肉却结实坚硬也算个男人,骤然冒出这种活像等待公婆垂怜的小媳妇神态叫专员活生生打了个冷颤。专员最后虽然笑纳了那本书,心中却鄙视的无以复加,来之前就听说这个薛凯对上司巴结讨好什么都做得出来,却不想极端到如此地步。然而专员没想到还有一句话‘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世上再正直的人也喜欢别人拍马屁,拍的再笨拙生硬的马屁也自有人懂得欣赏,这大概就是薛凯这种庸才能够屹立不倒的原因,
薛凯并非贵阳本地人,却因为机遇偶然混到这个衣食无忧的位置上,他着实珍惜,再不情愿也舍得下面子,豁得出廉耻,溜须拍马,逢场作戏最是熟稔,久而久之本性泯灭,也就只会如此混人事。这些年下来虽算不得一帆风顺,到底也在贵阳立住了脚。升任贵阳联络处处长之前,薛凯对太太人选的要求是温柔贤惠,勤劳本分,如今他自觉家世清白,事业得意,有了房子,又小有积蓄,怎么样自己也算是一颗金光闪闪的小钻石,对未来太太的要求自然也水涨船高,除了上述基本要求,还得美貌专情,嫁妆丰厚,最好还有体面的地位和收入。
裴洛为了防止头发被江风刮得乱七八糟,用一条长围巾将头脸都包了起来,小于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头都抬不起来,徐卓最为狼狈,他在船上又是睡觉,又是吹风,一头短发毫无纪律,根根各自为阵,彭美娜的大箱子折磨得他胳膊都快抽筋了,他很有点生气,同时还很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带她来,这还没开始干正事呢,他就已经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了。
彭美娜倒是几个人里面状态最好的,一下了船她的感觉就找回来了,头也不晕了,胃也不痛了,尽管行李还是拎不动,和腼腆的小刘打起招呼来倒是中气十足,只是她一听见小刘介绍自己不过是个没有正式编制的副手立刻就对他不感兴趣了。她不会想到薛凯居然就喜欢她这款高大富丽型的女人,以为娶回家很能撑撑场面。
预算署原本和联络处就不搭什么界,薛凯觉得口头上的客气虽然是要的,却犯不上真的对他们多热心,何况贵阳偏远的鸟不拉屎,别说东都,比重庆都差得远,油水本来就没多少,事情倒千头万绪。虽然他一向的看法是财政部来只鸟他都得小心捧着,但是捧的方法是很有讲究的,这回他打算装装大方就算了。
“各位旅途劳顿,贵阳是偏僻的内地也没什么好招待各位的,不过鄙人既然是联络处的处长就有责任竭尽全力接待好各位。”薛凯装模作样的说。
徐卓自然是让他不要太费心,他们原是出差来的,当以工作为重,并不是为了享乐。薛凯却激动的热泪盈眶:“徐科长如此敬业,俯首甘为公仆,高风亮节,薛某佩服!”
徐卓诧异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不能相信他这么快就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偶像,更不能相
信他真流得出眼泪,还在不由自主的谦虚:“薛处长言过其实,徐某哪里称得上高风亮节——”
一句话未说完,薛凯速度极快的又拍了过来:“徐科长就不要再谦虚了,否则岂非让薛某无地自容?惭愧惭愧,薛某偏安僻壤,虽然心向党国,毕竟才疏学浅,不能像徐科长这样为国效力,薛某深感不安,一直引为憾事啊。”
徐卓听得崩溃,却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腹中准备了多时的马屁,这才打断他:“薛处长能不能先带我们去休息的地方?我们坐了一天的船,实在是不能坚持了。”
薛凯这才拍着脑袋说:“哎呀!是薛某糊涂了!一见到各位中央要员薛某就心情激动,都忘了各位一定是累极了!这就带你们去宾馆休息!”
裴洛一进了房间就借口体力不支需要休息再也不肯出门。那个薛凯她一看就讨厌,她还不至于要委屈自己什么样的人都去敷衍。等他们走了就在宾馆里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又打电话问总台有什么清淡的点心,总台推荐了几款粥,她就点了一例桃花罗汉果粥,喝完了便蒙头大睡,连小于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徐卓和小于吃完饭一刻也不多留,剩下薛凯和彭美娜两个人男有情女有意,尽管无话可说也不肯早早结束洗洗睡去。人生再不堪,他们也顽强的期望奇迹,可见他们比很多人乐观勇敢的多。彭美娜其实看不上薛凯,然而她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摘一朵雏菊就可以占卜,扯着花瓣故作天真的猜测——他爱我?他不爱我?在彭美娜看来事情很简单,他是男人,她是女人,男女之间总该发生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她也不能确定。其实彭美娜自以为美玉蒙尘,薛凯自以为钻石见弃,假如能够认可对方的想法,他们的的确确是天生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