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天涯思君(1 / 1)
我的身子僵在原地。
——不知韩彻是何时过来的,也不确定他听了多少。
韩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角甚至还微微上挑着,但那双看着我的眼睛里,却阴霾密布,让人见了心里发冷。
他慢慢踱步上前,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盯紧猎物的豹,当把我逼至船尾死角后,一手撑在我身侧,“青青,我竟不知你和福王原来也认识——‘落花时间又逢君’,这个‘又’字,你给解释一下。”
我的身子被韩彻禁锢在船尾和他的身体之间,他的身子微倾,挡住了外面的视野,我被他逼得后背紧贴着船板,他却扯了下唇角,又向前踏了半步,轻轻松松地将身子与我的贴得密无间隙。呼出的气息似有似无的,落到我脸上。
这样的距离,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韩彻眼底的恨意,嫉妒,还有那种强烈的不甘。因为距离太近,这些情绪在我眼里被放大了很多倍,让我觉得它们纠缠在一起,化成一团猛烈燃烧的火焰,顷刻可以将人噬为灰烬。
我背在身后的手捏紧了衣角,看着韩彻的眼睛,不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说什么都是错,他想要的那句话,我不可能给他。
韩彻等了一会儿,见我不理他,脸色愈发阴沉,他一手捏住我的下颔,“青青,你和燕无双,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猝然低下头,吻住了我。
我没想到在福王的船上他也会这样,心下大惊,想用手去推,但是越推韩彻的力气越大,好像在故意和我赌气一般,我俩原本只是身子贴着,到最后变成他把我紧紧搂在怀中,我再也动不了,待他这带着怒意的吻终于结束时,韩彻微微离开一点,手仍然紧紧拥着我的身子,微眯着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青青,燕无双已是废人,他是死是活都在你一念之间;若想让燕无双好过,就忘了他!”
我的眉头一蹙。
抬头,看到韩彻眼底有种疯狂的情绪,他咬着牙,握紧了我的腰,“别再让我知道你还想着他!”
拖着我走了几步,到船头叫了随从,直接命令将我送回了我们自己的船上,不再让我回福王那里;我想着韩彻的警告,自己唇上又火辣辣的,也没法再去面对福王,便随那人一起回去了。
是夜,韩彻一身酒气的回来,直接把我拖上床,狠狠的吻我,唇齿纠缠,像野兽在吞噬猎物一样,到后来,□,手便探进我衣襟里,嘴唇也印在胸前胆露的肌肤上。
“青青……”
低声呢喃着,就像以前向我求欢时那般。
身上的人言语动作火热,我心里却是清醒的,清醒到在韩彻技巧娴熟的撩拨下,身体没有一丝反应,反而还冷了下去。
我一动不动,睁着眼看向黑暗的床顶,心里麻木的连疼的感觉都不曾有。衣服渐次剥落,韩彻已顺着我的身子吻下去,转眼唇已滑至小腹。
骤然停住了。
他的手一摸,将抵在我身上那柄冰冷的短剑拿了起来,黑暗中,抬起头看我。
“你若想我死,就尽管做。”
韩彻把那柄剑狠狠掼到地上,不知碰到了什么,落地时发出瓷器清脆的破碎声。他一把捞起我,咬牙切齿地,“青青,你!……”
我疲倦地闭上眼,看也不看他。
我觉得抓着自己身子的那两只手力气大得惊人,却也在微微的抖,冰凉的发丝落在我身上,刺着裸。露的肌肤,麻麻的有点疼。
半响,韩彻松开手,把我狠狠扔回床上,我在身子挨着床榻的同时觉得床上一轻,韩彻已经下了地,摔门出去了。
再回到京城时,已近中秋。
韩彻命人在他的府内给我单独辟了一处院落,专门由他挑选过的人伺候,平日只许我在院里活动,不让我踏出门半步。
自那晚后,他就不再见我,晚上也不再来找我,我一个人独居在这院子里,身边又都是他的亲信,白日里也不怎么说话,有时无聊了,就捏泥人打发时间。
其实,除了不能出去,韩彻每日派人送来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这院里各种玩意儿也不少,都是从江南回来时,韩彻命人沿途买的,全是我以前说过喜欢的东西;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以前喜欢的,现在却未必喜欢,就像以前喜欢一个人,恨不得融进他血肉里去,到现在,却连见都不想见他。
我拿了团泥,捏成腿的形状,小心地补到那只狼偶的断腿上去,又拿根画笔,沾了颜色,一点点将那只狼偶上被磨损的色彩补好;一笔一画,我描得极仔细,也画得极慢,等把所有的地方都弄妥贴,大半天已经过去了,日头已近正午。
我站起身,直了直腰,把狼偶放在阴凉处晾干,却听到门外有了吵闹的声音,细一听,隐约是个尖锐的女声。
“娘子,将军吩咐了,这里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许进……”
“你不清楚现在将军最宠我家娘子么?这将军府哪里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了!”
“但是将军有令……”
“让开!”
我听到“噼”的一声,似乎那看门的挨了一巴掌,随即就见门被撞开了,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前面的那个年纪不大,看打扮是个丫环,后面的身量略高,一袭青衣,原本长得很清秀的一张面庞,却带了怒容,凭添三分凶狠。
两人进了院子里,第一眼看到我时都愣了下,就跟见了鬼一样,随后那个丫环就开了腔,“娘子,快看看,这个人竟然和您长得很像!”
那个长得和我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抬眼,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狐疑地问,“你是什么人?”
我听那丫环刚才出言不逊,已经觉出对方的敌意,知道她们十九是过来找碴儿的,又想起刚才门口那番对话,我已大致猜到这一主一仆是什么身份——多半是韩彻的侍妾什么的,好一些是正经的夫人也不是没可能。
我从前最想的就是能嫁给韩彻,做他的妻子,当时在凤凰阁听怀玉公主说韩彻娶亲了,我的心疼得要裂开一样,但是如今,看着面前这女人,我却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只是有些奇怪,她怎么除了长相,连衣着打扮都和我十分相似?
我淡淡道,“苏青。”
女子的眉抬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什么令她惊讶的事,但她也没说什么,只从鼻端冷冷地“哼”了一声,十分不屑的样子,继而不再看我,而是转身在院子里慢慢走了下来,那样子无比高傲,就像是在巡视自己领地的贵妇。
女子在前面走,她的丫环便跟在身后,同样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她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若是以前,我可能还会不服地过去争执,但是现在,连这府里的男主人我都没兴趣理,“女主人”,我就更觉得无所谓了。
转了一圈,两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发现,略有失望,那丫环假装小声却又故意让我听到,“这府里最好的宅子,应当让娘子住着才是,哪里冒出的没名没姓的,占着这院子,一点眼色都没有;即使穿得和我家娘子一般,也不会有娘子的福气,得到将军宠爱。”厌恶地瞪我一眼。
那个被称做“娘子”的女人撇了撇嘴,柳眉淡漠地扬起来,“不过是几间屋子,有什么关系,将军夜夜过来才最要紧——这院子我若想要,今晚和将军提一句,他会不给我么……”
目光随意看着,突然定定落在窗台上,“咦?”
走上前去,把那个狼偶拿到手里,“这是哪来的玩意儿,倒还有些意思。”
我本以为她占几句口头的便宜,转一圈就走了,因此一直没理她,没想到她竟看中了那狼偶,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已提着狼偶的耳朵,颇为玩味地看起来。
我看她拿着那狼偶,翻来覆去地不松手,又不好上去抢,怕抢坏了,便只能紧张地站在一边,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那女人捏着狼偶看了会儿,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要放下,一抬头看到我正紧张地望着她,美丽的眼睛里突然一闪,手指收拢将那狼偶握住了,“小柳,咱们走吧。”
那个叫小柳的丫环答应了一声,两人抬腿就要走。我见了,心急起来,脱口道,“等一下!”
快步走到那女人面前,“请你……把它还我。”
“还给你?”那女人看着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敢这么和我说话!”
“这将军府里的东西都是将军的,将军说,只要娘子喜欢,她就可以要!”
小柳在一旁尖声地说着,柳眉一竖,“还不让开!”
我摇了摇头,“她手上拿的不是这府里的东西,是我自己带来的,若是喜欢,我另做一个给你们就是,这个,请还给我!”
“开什么玩笑!”
女人似不欲和我多说,绕开我就向外走,小柳经过我时还故意重重撞了我一下。
我的拳握了起来。
别的可以不管,被她们用那样的话说也无所谓,但是这个,绝对不能让她拿走!
我冲过去拉住那女人的胳膊,“还给我!”
女人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做,惊叫了起来,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握得更紧,另一只手就来推我;小柳愣了下也忙冲了上来,帮着她的主子一起拉扯我的身子。
我觉得自己当时的状态可能也有些不正常,大概是心里压抑的太久了,需要发泄;又或者是太生气了,被人抢走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拼了命也要抢回来;反正,虽然我被她们两个连打带抓的,期间吃了不少亏,到最后,还是把那个珍贵的宝贝抢回来了,我紧紧握着那只狼偶,手都有点抖,狠狠地瞪着那两个人。
门外的守卫早就听到院里的动静,但见我们三个女人打成一团,也不好插手,于是我们三个就僵持起来。
脚步声走近。
女人看向我身后,刚才还横眉立目的脸上瞬间软化了表情,泪水涌出,“将军……”
梨花带雨地扑进韩彻怀里。
韩彻没有理怀里的女人,目光定定地看着我,“青青……”
“将军,那个该死的贱。人刚才打了青青,还抓破了青青的手,你看……”
怀里的女人伸出玉手,上面果然有几道抓痕,递到韩彻面前。
我微微睁大了眼,青青?她也叫青青?
韩彻的眼睛眯了眯,“确实该死!”目光落在我手臂的青紫上,“你说要怎么处置她?”
“青青好疼呢,将军,这手连您都不舍得伤的……一定要把这贱。人拉出去杖毙!”
我微微皱眉,觉得这女人心肠也太狠毒了。不过是女人间撕扯几下,况且她对我下手还要重得多,我才是“好疼呢”,我看着韩彻,他的眼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韩彻招手叫来侍卫,“拖出去杖毙!”
那个女人本来得意地看着我,但看到侍卫向她走来,去拉她的手时,才惊慌起来,“将军……”
韩彻嫌恶地把她从怀里推开,“你自己要求的。”
“将军,青青错了,饶了青青吧……”
叫“青青”的那个女人还有小柳哀嚎着被强拖了出去,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我对那个“青青”心里升起一点同情,觉得她就像从前的我,信错了人。
韩彻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疼吗?”
我沉默地别开脸,任他用指尖将一些冰凉的药膏涂在手臂的青紫上,那些药膏的气味很熟悉,我想起了之前燕无双给我的伤药。
心里突然有点难受,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仍然忍不住偷偷地,拿余光去看他。
深重的眉,挺直的鼻,线条坚毅的下颔,从侧面看过去,韩彻的脸庞和燕无双竟然有几分相似。不但脸庞,连身形也像,所以我才会在那夜山洞的梦里,把燕无双的背影当成韩彻。
这就是……兄弟吗?
在我手臂上流连的指尖停住了。
韩彻的目光落在我紧握的手指间,“你们刚才,就是为了这个?”
一伸手,把那只狼偶夺了过去。
我再想去抢已经来不急,眼睁睁看着那只狼偶在韩彻指尖化成一捧粉末,被风吹得干干净净。
“青青,我说过,不要让我知道你还想着燕无双!”
韩彻的眸子里再度被恨意填满,刚才的那抹怜惜已经荡然无存,他一把将我拉起怀里,手指强迫地抬起我的脸,“镇南王已经被免去爵位了,知道为什么吗?都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