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不离不弃(1 / 1)
青青,等以后我们去了江南,再生一堆孩子,你就不会觉得闷了……
飞花落尽,无限旖旎中,韩彻眉目含情,轻轻拥着我,边吻边在耳边低低盟誓。
去江南,生一堆孩子……
身下传来沉闷的钝痛,痛得我要喘不上气,我挣扎良久,终于从那团沉重的迷雾中醒转过来,睁开眼,面前仍是漆黑一片。
“小青姐姐!”
是燕十三的声音,我动了动手指,觉得手臂上似压着千斤重石,略微动一动都困难,只抬得起指尖。
小小的手握住我的。
“小青姐姐,你总算醒了……”
燕十三这回是真的带着哭声了,“对不起,我们……当时不知道,让你受苦了……”
我困难地摇了摇头,轻声问,“现在……是晚上吗?”
怎么不点灯?
片刻的沉默。
“小青姐姐,我七哥说,你伤了血脉,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东西,但慢慢会好的……”
伤了筋脉……会看不到?
我转了转眼睛,默默想着燕十三说的话,眼前仍是黑的,脑子里却渐渐清明起来,昏迷之前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出来。
当时,我几乎万念俱灰,只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不甘,便是这一丝不甘,让我在最后关头,拼尽全力喊出那个名字。我被那人压着,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怀玉公主骤然尖叫的声音,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还有我身上那个人,动作突然就停滞了,然后像坨死肉一样从我身上重重摔下去。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最后的意识,便是身下沉闷的疼痛,还是“迷离”那袭入骨髓的奇香。
燕无双……
我的眉心跳了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另一只手挣扎着向小腹摸去:孩子,我的孩子呢?
小腹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感觉也没有。
“小青姐姐,你当时情况很不好,孩子……”
我的心里瞬间涌上强烈的疼痛,那疼痛如有实质,在我身体内横行游走,顷刻便充满四肢百骸,令我一呼一吸间都带着痛苦。
孩子……
脑子轰的一响,我再度昏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再醒过来时,身边却是静静的,一丝声息也无。
我以为周围没有人,低低哼了一声,立刻有双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
那个人没有说话,我却一下知道他是谁。
——只有一个人,不论我推开他多少次,都始终关心我,永远在最需要的时候挡在我身前;也只有那个人,以前我以为是他欠我的,所以他给什么我都接受得心安理得,但到最后,我才发现我的心安不了,因为他给的,早就超过所欠的;还是那个人,我嘴上说讨厌他,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但是在最无助的时候,我唯一想到的却只有他。
我把头转向一边,泪水汹涌的流出来。
握着我的手收的更紧了,低低的声音好像就在耳畔,“青儿……”
我明知睁眼也看不到,却仍紧闭着,泪水流的更凶。
燕无双,你为什么要救我……
虽然当日叫他名字的是我,但我现在后悔了。当日,我知腹内珠胎暗结,纵然怀玉公主百般羞辱,将韩彻背弃我的证据说得言之凿凿,为了那个无辜的生命,我咬着牙也想要活下去;但如今,醒来后发现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孩子,没有誓言,连眼睛也看不见了,我现在真的已是废人一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唯一的不甘,是心里对怀玉公主所说的疑惑:韩彻,是我自七岁入相府,认识相守了十二年的男人,他真的会像怀玉公主所说的那么不堪,……忍心如此害我吗?!
但是这丝不甘,与我心底的绝望比起来,何其微小;我现在便是有疑惑,也没有力气去想,因为,我都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还要继续活下去。
有只手帕轻轻地把我脸上的泪拭去。
那个人低低的声音,“对不起……”
我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燕无双,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当日,我不该就那么走了,留你一人在京城。”燕无双握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我应该,带你一起走,或者至少留下十三……当时我……”
已经干了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要紧紧咬住唇,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燕无双,即使你当时带我走,我就会和你走吗?你这是给我找理由,让我可以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你身上,然后觉得好受点是吗?
但是我,怎么能够心安理得!
……
我的身子抖得厉害,胸腹间充斥的全是悔恨和自责,只觉得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梦想,都像我眼前的光一样,消失不见了。突然之间,一种难耐的酸麻感觉在体内升起,起初像是星星的火苗,很快燃遍全身。
我的心骤然收紧了。
太熟悉那种感觉了,在凤凰阁时,我几乎每天都要被这种酸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直到闻上“迷离”才能缓解——我这是,犯了瘾了?
我的心里又惊又骇,知道这瘾犯起来简直能要了人命,老鸨拿这个牵制了我好久,燕无双这里,可有“迷离”吗?
酸麻的感觉越来越厉害,就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我死命咬着唇也不管用,身子抖成一团,痛苦地哼出声来。
“青儿?”
我的身子被个结实的手臂半抱了起来,燕无双轻轻唤我,“你怎么了?”
“燕无双,我,难受……”
我虚弱地喘息着,觉得身上由里向外透着寒冷,但实际上,豆大的汗珠已经从我额上渗出来,将我贴身的衣衫都湿透了。
“我,我想要,香……”
抱着我的手臂僵了一下,燕无双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和一丝无奈,“青儿,‘迷离’有毒,你不能再闻了。已给你服过缓解的药汁,但摆脱这个需要时间,这几天……你得忍一忍……”
酸疼的感觉越来越甚,我觉得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要寸寸碎了,眼前又是漆黑一片,就像陷进无边的噩梦里一样。我再也忍受不了,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从那人怀里挣脱。
“求你了……我就只闻一下,好难受……”
“青儿!”
燕无双的手臂收得更紧,把我牢牢锢在怀里,“忍过这几天,你……”
酥疼的感觉骤然加剧了,我忍受不了的尖叫起来,再也听不到燕无双说的话,拼命在那人怀里又抓又咬,扯着他的衣襟,想要抵制那股蚀骨的疼痛。
燕无双一直用手臂死死圈着我,不论我如何踢打撕咬,也不松开手;我紧咬着唇的牙关被他轻轻掰开,有个温热物体送到唇边,我当时已经难受得意识不很清醒了,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住,舌尖立时弥漫起咸咸的血腥味道。
之后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了,我好像哭着求过,也好像烦躁的尖叫过,还好像做过一些我清醒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比如疯狂的抓人咬人;身上的汗水一层层的出,好像把抱着我的人衣服都浸透了。
眼前一点光都没有,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最黑暗绝望的时刻。
唯一可以依靠的,是抱着我的那两条手臂,像是海上的浮木一样,始终紧紧偎着我,不离不弃。还有那个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心疼和安抚,一直在我耳边,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有人陪我。
有人陪我……
之后的一段日子,就像是噩梦一样,每天重复上演;经常是上一刻还好,下一刻我就突然难受起来,恨不得死过去。
燕无双一直在我身边,在我发作的时候紧紧抱我在怀里,禁锢着我的手脚,防止我失去神智时伤到自己。
我发作的时间有时很短,有时又很长,我知道有那种绳索,可以缚住人的四肢,不想燕无双那么辛苦,就告诉他用那个绑住我。燕无双却从来都没答应过,仍旧在我难受时紧紧抱着我,不管多久,都不放开,直到我折腾得精疲力竭,昏昏睡过去为止。
一天……
两天……
渐渐地,我发作的间隔变长了,发作起来也没有那么厉害,我知道,我对“迷离”的依赖正在慢慢淡去。终于,天气凉了的时候,我完全好了;不但是对“迷离”再无眷恋,眼睛也可以看见了。
等我终于可以下地的时候,又已过了一些时候,窗外的叶子都已泛黄了。
我看着面前的那扇门,知道燕无双就在门后面,停住了脚步,微微喘了会儿气。心里暗自苦笑:毕竟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是虚弱,只走这么点路就觉得累。
等气喘得匀了,我走上前,推门进去。
燕无双正在案后看书,见到是我,愣了一下,忙站起身迎过来扶,“青儿怎么过来了?”轻捏了下我肩头的衣料后眉峰微微蹙起,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又握住我的手暖着。
我沉默地让燕无双为我做了这些:这段日子以来,为了助我脱去对“迷离”的依赖,燕无双几乎和我朝夕相伴,事无巨细地照顾我,这样的身体接触已经成为非常自然的事情。
直到在椅子里坐下来,我才抬头,“燕无双,能不能……帮我个忙?”
燕无双疑惑地看着我。
“帮我……把脸上的疤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