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雪地里的葫芦和糕点（1 / 1）
月明星稀。
苍南峰顶，风吹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清风偶尔卷起地上的落叶带起尘土。
竹林的空地上，此时一狼一人正费力地相互僵持着。
黑狼眼睛里赤红的目光，被月光照得夺目而肃杀。
若是有外人看到这一幕，只当是有人在林中遇到了饿狼，而狼要吃了人。
而事实上的各种缘由，此时被压在身下各种不舒服的尹魅，真是有苦难言。
原本他跟着绍非来了这苍南峰，只想着这狼乱.性的时候搭把手，实在不行，弄晕过去往林子里一拖让他睡一觉就好了。
这几个月他观察下来，绍非这匹狼还就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月圆的时候就特别兴奋和开心，于是要仰着脖子嚎几声，然后想着那些让自己快乐的事情——比如说找个什么东西来交.配。
动物本能罢了，也怪不得谁，虽然总是盯着尹魅一个人这一点有些奇怪。
绍非也知道自己见了满月就行为诡异，于是总找个阴暗处藏起来，只是月亮圆时，偶尔他也会失了理智，跑到月亮下折腾一番。
原本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今晚没有七凝露,绍非浮躁些很正常，而且绍非一直都保持着人形，方便他发疯的时候尹魅能治得了他。
谁知道，这晚绍非刚发.情，就变了狼扑了过来。
尹魅刚要动手，谢肆突然就蹿了出来，随手拔了竹林里的竹子，就要攻击绍非。
尹魅顾不到两个人，绍非也要顾着两个人，很快受了伤，这狼是一闻到血腥味就愈加兴奋没了分寸，攻击变得更加狠烈。而另一边的谢肆难得遇到难搞定的对手，只当绍非要伤害尹魅，就敞开了打，没两下，周遭的竹林被他毁了一半，绍非和他都受了伤。
谢肆渐渐起了杀心。
尹魅觉察不对，赶快把席炎叫来。
他对付一个还行，但是对付两个快失心疯的人，他嫌太麻烦。
席炎赶到。向来效率非常高，只是观察了一下情形，有些状况外，很快就回了神，快速把谢肆拉到了一边，站在原地低低地沉了口气，再睁眼时，眼眸流光闪过，脚底也慢慢起了风。
那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围着席炎绕着圈，速度越来越快，卷起的事物的范围越来越广。
不一会儿席炎两腿站成与肩同宽，一个马步扎稳。突然，原本安逸的山巅狂风大作，方圆几百米的竹林“唦唦——”疯狂作响。
一开始只是树枝同树枝的碰撞摩擦声，渐渐的，树枝折断的声响不绝于耳，再后来，是什么东西变成碎片的解体声……
许久，席炎一只手突然高高地举起。
接着无数尘埃碎片腾空而起，直冲向上空。
那一轮明月随即就被碎片卷起的漩涡尘土遮盖住，空地上一片黑暗。
席炎保持着那个姿势发着力。
谢肆站在他身边，用定力站着纹丝不动。
另一边，尹魅身上的黑狼有被飓风卷起的趋势，月光遮住后，绍非明显安静了些，大概是身上的伤口流出了太多的鲜血，没多久绍非就慢慢闭上了眼睛，趴在尹魅身上像是要睡着了一般。
尹魅抓着狼让他不被吹走，又找到他身上几处大穴封住了经脉止住血。
一切就绪。
那边的席炎默契地收了功。
一时间。空气静止。
无数碎片残枝末节如降雨般砸落下。
几人随手一挡。等一切平静下来，好好的一片竹林毁了大半。几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身边的残渣厚到了小腿肚的位置。
……
后半夜。
夏岚醒来小解，听到隔壁屋子有响动就敲了门进去看。一开门就见到三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人和一个躺在床上血迹斑斑的连面貌都看不清的人。
夏岚吓到了，瞪着眼睛来来回回的看着三个还能站立但是明显状态糟糕的人。
好久才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自从绍非和花花草草来了以后他见过奇怪的事情也不止这么一件，无需大惊小怪。平静面对就好，他们神通广大不会有事。
至少席炎看向他的眼神里就传达着这个意思。
“席炎，你去把隔壁装药的包裹都拿过来，顺便弄点吃的，折腾一宿饿了。夏岚回去看着孩子。谢肆去弄点热水来。”尹魅看起来很疲惫，见人齐了，顺便吩咐道。
众人各自去忙。
绍非中途醒了一次，在尹魅给他包扎胸腹伤口的时候，应该是疼醒的，脸上的血污擦去后，整张脸都非常苍白。
尹魅有些过意不去道：“谢肆从小和我就亲，最见不得我受伤，可能是因为我死了就没人陪他打架了，他把你伤重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绍非听完难受地皱皱眉，嘴动了动，像是要说话。
尹魅贴过耳朵去听，只感觉的热热的呼吸喷了过来，然后耳朵就被含住了。
尹魅皱眉，想动手。
但是想着自己再来一下绍非就真死了，好在那人舔着舔着就睡了过去。
尹魅翻翻白眼把头抬了起来，继续帮他包扎伤口，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接下去的半个月。
众人一直都留在靠湖的客栈里呆着。
绍非一直蔫蔫的，昏昏沉沉地过了七八日才能下床。
尹魅问他为何这次会爆发得那么严重。
绍非这才坦白。原来他离开时狼王给他吃了丹药，若是他逾期不回，便会发疯自残或者被发现他的人类杀死。
尹魅听了只问还有多少期限。
“四月余。”绍非回答。
尹魅点了点头，也没多再多问。
钱塘县那几日下起了雪。眼看年末就要过年了。
尹魅想着索性在这里过完年再走。
钱塘景色非凡，大雪天后，湖面的景致变得更是朦胧精致。花花草草高兴得不得了，嫌客栈院子里的雪不多，总喊着要去外头玩雪。
尹魅这些日子都在照顾绍非，孩子都是夏岚看着，每次出去，席炎都会跟在后面，只说是尹魅的意思。
那日，四人在苏堤边上堆着雪人。先是两个孩子堆，弄了半天也堆不出个模样来，夏岚就去帮忙，结果弄得自己裤子衣服都湿哒哒的，雪人还是小小的不成形，手却冻得通红。
花花聪明，去找席炎帮忙，席炎出手果真三两下就把两个圆球滚了起来，堆了个和两孩子一样高的雪人，又弄了坨雪，折腾了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冰糖葫芦形状就出现了。
孩子们在京城吃过冰糖葫芦，草草见到样子像，没多想就扑了过去。
花花正要去扑呢，只见草草哭丧着脸爬了起来，是摔疼了而且那个冰糖葫芦不见了，被他压成了一摊雪，乱七八糟的。
这时花花见到席炎铁着脸又堆了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是一块块桂花糕的模样，重要的是桂花糕上有她最熟悉的花纹。花花记得，桂花糕的是一朵六边形的小花瓣在最中心，如果是藕粉糕，是长叶子的大花朵。
于是花花也扑过去了，结果自然和草草一样，除了自己一身雪什么都得不到，最后花花还不肯认命地拿起雪尝了一口，结果是冰冰的什么味道都没有，花花不高兴了，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叫着：“岚岚，岚岚……白白糕没有了，没有了……”说罢，小五官都皱在一起，要哭。
草草和姐姐学，姐姐哭了他也哭，喊着要吃葫芦串。
一直看着孩子傻乎乎扑向雪堆的夏岚此时止不住地笑，很快湿哒哒的两个小东西都跑过来了，这几天是夏岚喂他们吃饭，于是花花草草饿了就很不客气地找他要吃的，夏岚去摸怀里带出来的点心，油脂包打开，他都有些吃惊，里头竟然真的就是桂花糕和几颗裹了糖衣的冰糖葫芦。
去看给他这个包裹的人。
只见席炎伸过长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就面无表情地嚼了起来。
等四个人吃了点心填饱肚子，花花牵着草草，草草牵着夏岚，一行人沿着苏堤慢慢走着，打道回府。
天空此时又下起灰蒙蒙的雪，几个人的手却热热地拉在一起，一摆一摆地很是自在。草草嘴里还嚼着最后一颗冰糖葫芦，抬头看看天，有雪花飘到他的睫毛上，好像能看到雪花的小小的花瓣模样，只是眼睛眨一眨，花瓣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小水滴。
草草觉得好玩，就一直用睫毛去接雪花玩，自娱自乐很开心。花花看了半天也学草草的样子。
夏岚看着孩子只是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岚空出来的手被席炎拉住了。
他反射性地要抽回手来，那边的力气太大，挣脱不开。
去看人。
席炎依旧面无表情地专心走路，他的睫毛上也被雪花飘到打湿了，浓浓的一片，很是好看。
“你看什么？”席炎转头问。
……
“……你为什么做了厨子？你武功很厉害吧。”夏岚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因为教主要开酒楼，算账和做饭，我只能选一个。谢肆要做账房，我打不过他。”
“哦……”夏岚听完席炎那么坦诚直白又觉得说不通的理由，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表示些别的。
“你呢，你为什么说要一辈子跟随教主？你不是我们飞影教的人。”席炎淡淡地开口问。
夏岚理所当然道：“主人救了我，让我有了新的生活。”
“那日救你的人是我。”席炎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什……么？”夏岚不想提曾经的事，但是一直以来他以为是尹魅救的他。
“那天教主只是露了个脸，遇到绍非前他几年没动过武，救你不难，他根本不会动手。”席炎依旧面无表情：“我救的你，所以，你该一辈子都跟随我。”
夏岚却觉得，他没有表情的脸上，分明是在笑，一脸的理所应当。
“……”
夏岚说不出话来，低头走了许久，觉得该扯开话题，席炎干燥温暖的手掌好舒服，像暖炉一样，握着，身子就一直暖暖的，好像还能传给草草，草草也在传递给花花吧。
两个孩子都走得很开心，小脸蛋也红扑扑。
“主人和绍大哥……这些日子绍大哥都是主人亲自照顾，以前我看主人对大家都是淡淡的，但是绍大哥和花花草草来了以后……我第一次见到主人那么……勤快。”夏岚斟酌了片刻才选用了最后一个词语。在夏岚看来，尹魅一直以来都是懒懒的模样，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尹魅真的只是普通的老板，还挺懒得做事的那种。
直到花花草草还有绍非来了。
尹魅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想起前几日绍非下不了床，都是尹魅亲自照顾的，从里到外，也不让别人插手。
“教主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席炎很快就给了答案，语气平淡。
“啊？”
“教主从小就练飞影教的神功飞影诀。师傅说过，练这门武功渐渐地便会断绝七情六欲。教主十五岁便神功大成，独孤求败无所事事罢了。”
夏岚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会，主人对我们……都很好。”
“他生活上需要我和谢肆，而且我们和他一起长大，也习惯了。我们都是被师傅收养的孤儿，教主小时候其实最胆小也最内向，但是心地很善良，最后被师傅选中继承了飞影教。我和谢肆一个太固执，一个资质平庸，所以才苦了他，小时候我们就见过他吃了很多苦。如果没有教主，就是我或者谢肆去受罪，因为见过那些他被折磨的岁月，所以我们誓死跟随。”席炎实话实说。
夏岚却说：“我觉的，主人是非常很在乎你们，也真心为你们每一个人着想的。而且……你很厉害。”
……
夏岚说得不快，脸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席炎手心的热度给捂的。
“尹魅——”
花花先叫了起来，他们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尹魅和绍非正站在门口看雪。
花花草草挣脱了夏岚，一颠一颠跑了过去。
他们好几日没有见到绍非了，很是想念。
只剩下另外两个人手拉着手。
因为席炎就是不肯放。
尹魅看到雪地里的那两个人，一个冷脸，一个窘迫。
明明都是开心欣喜的。
偏偏都装得冷静得要命。
真是煞风景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