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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宝镜奇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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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后。

白如墨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梦到韩奇香了。

梦中,漫天繁星。她手持荷花灯,笑语盈盈,朔水而来。

但一睁开眼,唯见青纱帐冷,一室孤寂。

月明之夜,他坐在她跳下的那处崖壁上,看星,看云,看长空万里,看涛卷怒雪。

可是,香儿,你却不在我身边。

若早知今日结果,我宁可我们不曾相濡以沫,我但愿我们从来就相忘于江湖。

那我宁愿,从一开始就没有遇见过你。

最终,这世间,又只剩了我一个人。

一生漂泊,终究无依。

他缓缓的起身,于破碎星光中慢慢的走回他曾经和韩奇香在一个待了大半年的小屋。

推开门,满室凄清月光。

青纱帐被海风吹的微微起伏。但月光阴影里,其内似是正有一女子的背影。

白如墨心中蓦然一跳,所有的酒意化为一片清醒。

他极快的走了过去,但直至近前之时,却是半晌都不敢撩开那层青纱帐。

唯恐,唯恐,这又是一场梦。而后梦醒之后更是惆怅。

但最终,他还是狠了狠心,两手握着青纱帐的两边,极快的就撩开了那层青纱帐。

里面的人背对着他而坐,但却是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而消失。

白如墨颤着手就去触碰她的背。

触手温暖,不似每晚梦中他伸手触碰,而后她便化为轻烟一缕,飘荡而去。

“香儿,香儿。”他忽然就伸手从背后抱紧了他,由不得就喜极而泣,“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吗?”

他怀中之人轻轻叹息:“师兄。是我。”

白如墨立即松开了她,退后几步。

而床内之人缓缓的转过身来。

虽也是容颜清丽,但她终究不是韩奇香。

白如墨的脸色冷了下来。

薄唇轻启,他冷冷的吐出来一个字:“滚。”

但秣陵恍若未闻。她起身下床,又偎依了过来。

“师兄,你当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喜欢着你。”

白如墨厌恶的推开她,还是那个字:“滚。”

除此之外,他似乎不想对她说任何话。

秣陵的神色终究是有些扭曲了起来:“三年了。三年了。她都已经死了,你还这样的折磨着自己做什么?难道你就没有听过怜取眼前人这句话吗?”

但白如墨说出口的还是:“滚。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面对着油盐不进的他,秣陵只恨的只咬牙:“好。我走,我走。只是,白如墨,别忘了,无论你怎样的折磨自己,韩奇香她还是死了。她死在你面前,决绝的跳海自尽,甚至临死连一句话都没有对你说过。白如墨,她根本就不爱你。自始至终,她都只是恨你而已,甚至不惜死在你面前。对着这样恨你的一个女人,白如墨,你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

白如墨闻言,一刹那似是有人正拿了根冰针正在刺他的心脏。那样的痛,又那样的冷。

双目赤红,他忽然上前一步,掌中凝聚内力,惊天动地的一击。

屋内刹那灰土飞扬。角落里坚实的紫檀木椅子受不住这样凌厉的掌风,轰然倒地。

而秣陵也在这一击之中被震飞出屋外,倒地呕血不止。

白如墨冷着一张脸,面如修罗,说出来的话更是如同透过层层冰川而来:“她爱我也罢,恨我也罢,那又何妨?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我爱她。我白如墨生生世世,都只爱她韩奇香一个人。”

秣陵缓缓的擦净了口角的鲜血,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盯着他,缓缓的说了一句:“白如墨,你会后悔的。”

她得不到的,那她宁愿亲手毁了他。

但白如墨根本就不想与她多费唇舌。袖风一扬,两扇木门径直关闭。

而后他站立在屋中,目光缓缓的在四周绕了一圈。

三年了。这屋里所有的摆设还是韩奇香在的样子,包括窗前几案花瓶里的那支白玉兰。

只是当日的白玉兰正怒放,而今却已枯朽,风一吹就会化为灰尘消失。

白如墨颓然的捂脸在桌旁坐了下来。无论是如何欺骗自己,香儿她终究还是死了。

三年矣。一次次的告诉自己,也许下一次,只要自己一推开门,依然会看到韩奇香闻声回头,对他吟吟一笑。但今日方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痴想而已。

他再也看不到她笑的样子了,再听不到她那样无邪的对他说着,白如墨,我喜欢你。你呢,你喜欢我吗?

屋角忽然有细微的声音响起。他放下手,于凄白月光中看到一角白影。

他起身,慢慢的走了过去。

白身灰耳,正是韩奇香还在时,整日抱着不离手的小兔子。

他记得它叫做小灰。

那时的小灰圆润无比,但此时却是瘦的皮包骨了。

白如墨缓缓的伸出手,将它捉了起来,抱到了怀里。

许是刚刚被他所击出的那掌所惊吓到,小灰虽然是在他的怀中,却是一直不停的转着头,有些惊慌的看着四周。

轻轻的抚摸着小灰的头,白如墨此时想到的是韩奇香抱着它,笑盈盈的给他展示着,你看,小灰它有没有又胖了一些?

有泪珠缓缓滴落。他将小灰抱的更紧。

自此后,逍遥岛众皆发现,他们的尊主无论独自进食也好,与人议事也好,怀中手边都会抱着一只白身灰耳的小兔子。甚至还经常的看着那只小兔子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月后,白如墨举逍遥岛众横渡大海,跨上了中原。

目标自然是洛安无双城。

承州观云庄早在三年前就被他清理干净。而这三年之中,漠北天鹰堡的傀儡堡主叶鸣远已被他解决掉,周边七十二岛也尽已收服,剩下的,唯有洛安的无双城。

志不在逐鹿中原,只是当年无方城的血债,需得血偿。

忍辱负重二十多年,为的也不过是有朝一日,他能跪伏于冀州现已瓦砾杂草横生的无方城前,道一句,爹,娘,弟弟,你们的仇,我给你们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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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墨在一处酒楼里喝酒。

二楼临窗,底下熙熙攘攘人群路过,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但他却觉得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酒是好酒,入口辛辣。他微微的一扬脖子,整杯酒立即入腹。

三年来,他喜欢上了喝酒。因为唯有在酒醉之时,他方能模模糊糊的觉得,韩奇香一直都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过他。

但酒醒之时,唯有更怅然。

缓缓的又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偏头望着窗外。

逍遥岛众现已越来越逼近洛安,多年的夙愿即将成真,但这一刻他却有些茫然。

报完仇之后呢,他该如何?继续做他的逍遥岛主吗?还是回到冀州重建当日的无方城?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这辈子他终究是拥着无尽的孤单,直至死的那一刻。

天下之大,但竟无一处他可留恋之地,无一个他可留恋之人。

杯中的酒又被他一口饮尽。他无意识的望着楼下行走的各人。

但蓦然一阵鸾铃响处,有一匹马马正徐徐而来。

马是白马,脖子下是一圈红线挂着的三颗铃铛,行动处,铃铛之声清脆。

而马上之人手握长剑,也是着一身白衣,身姿曼妙,看来当是一女子。但她的面上却是罩了一个笠帽,白纱重重,遮挡住了她的面容。

白纱很长,一直垂过了她的腰部。而其上更是垂下了几行红色丝线编就的小小结扣,纵然是风起之时,白纱为结扣所挡,依然是无法吹拂而起,教人看清她的容貌。

但无需要看清她的容貌,只在看到她身影的第一眼起,白如墨就浑身一震。

那么多的晚上,他拥着她入睡。而后的这三年里,她日日夜夜在他的心中,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韩奇香的身形了。

纵然她现下是白纱遮面,可这身形,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就是韩奇香。

“香儿。”慌乱之中,桌上的酒壶被他的右手带饭,酒水淋淋漓漓的撒了一地。可他不管不顾,只是手撑着窗台,忽然就从二楼的窗户里跃了下去。

凭空有人掉落,旁边之人皆吓了一跳。再瞧着他面上有些癫狂的神色,只不过一会的功夫,周边之人就皆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熙熙长街,而今唯剩他和她而已。

“香儿。”白如墨似已痴迷,一步步的走近,伸手就想去揭开她的面纱。

但马上的女子不发一语,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揽紧了手中的缰绳,戒备的看着他。

白如墨越走越近。他们二人之间虽现隔着的不过几丈的距离,但这一步步的行来,他却觉得,是那么的漫长。

“香儿。”他浅语呢喃,缓缓的走近,唯恐下一刻面前之人就会消失。

就算是梦,但也请让这个梦能做的长一点。至少,能长到他揭开她的面纱,再一次看到为止。

可是马上的女子却忽然狠狠的抽了一座下之马。马儿受惊,瞬间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白如墨提气急追。

眼见得即将追上之时,却听到一声呼哨之声自她口中而出,立即便有数名黑衣人凭空出现,生生的拦阻住了他的去路。

“香儿。”白如墨大声的叫喊了一句。

刚刚的那声呼哨,那确然就是韩奇香的声音。

如果先前他看到她的身形之时只有七八分的把握,那现下他就有十分的把握,马背上的那个女子正是韩奇香。

她没死。她没死。他心中狂喜,恨不得立即就将她拥入怀中,细细的对她说着这三年来他对她的思念。

可面前的黑衣人还在拼尽全力的缠着他。

他无连战之心,招招致命,只想着能尽快的追赶上韩奇香。

可等他解决掉那些黑衣人之后,他再抬头,唯见长路尽头灰尘飘扬,而她早已不见了踪迹。

极力的压制下心中的颤动,他安慰着自己,只要她没死,那他就一定能找到她。一定能。而这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他身边一步。

清啸声而过,木烨出现。

“木烨,”他极快的下着命令,“我先行一步前往洛安。你率逍遥岛众即刻赶来。”

话落,等不及听到他的回答,施展轻功,转瞬就已消失不见,只留单膝跪地,面上神色微妙的木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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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白马入城,无双城之人纷纷避让。

秦桑正在府门前遥望。眼见得长街尽头白马出现,面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吁~”马上之人一声轻叱,勒紧了手中的缰绳。白马立时收住了翻飞的四蹄,抖动着耳朵立在了原地。

秦桑几步上前来,挽紧了白马的缰绳,仰头笑道:“二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马上之人轻轻的嗯了一声,而后利落的翻身下马。

早有人上前来牵着白马离开。秦桑跟随在她身后向府中走去,一面走,一面笑道:“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一去,城主日夜担心不说,便是小公子,也是日日夜夜的吵闹着要......”

话未尽,府内长廊处有一个约莫三岁左右的孩童正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张开了双臂,软软糯糯的叫着:“姨娘。”

马上女子忙半蹲下了身,一把抱住了向她扑过来的孩童。而后她一伸手,取下了头上的笠帽。

分明就是三年前那个在逍遥岛跳了海的韩奇香。只是现如今白纱之后的容颜虽然精致如昔,

但眉眼之中却再无往日的半分娇憨之意,有的,只有这沧桑岁月带来的漠然和坚毅。

只有面对着怀中的小人儿的时候,她的面上才会有一丝笑意。

“宵儿,”她柔声的问着,“姨娘不在的时候,可有想姨娘?”

小人儿偏着头,望着她笑:“宵儿日日夜夜都有想姨娘呢。”

韩奇香唇角微弯,俯身抱起了他,慢慢的离去。

而秦桑在她后面看着,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三年之前有探子回报,在一海边小渔村中找到了二小姐。秦宝镜立时抛下无双城所有事务,亲自过去迎接。只是二小姐回来之后,脾气秉性大变,再不复往日的活泼之举。她日渐的沉默,倒叫秦桑在旁边看的甚是揪心。

她失踪的那大半年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她无从得知。但是她知道,而今的二小姐,早就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二小姐了。

造化弄人啊。想当初城主心心念念的就是想着让二小姐一辈子远离是非纷争,活的简单自在,不要步她自己的后尘。但是没想到,最后二小姐还是成为了另外一个城主。甚至,比城主她更加的寡言少语了。

秦桑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跟了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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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奇香走到了书房外,将怀中的宵儿交给了秦桑,推门而入。

听到推门之声,书案后的人抬头看了过来。

一袭紫色,容颜清雅绝俗,目光清清冷冷。

时光仿佛不曾在她的面上留下过任何痕迹,秦宝镜依然是如当初那般的容貌。只是相比三年前,她面上的神情更为冷淡内敛。

见到韩奇香,她放下手中的笔,柔声的说着:“回来了?”

韩奇香点点头,走到几案旁边替她研磨。

“如何?可有寻找到沙翁和陈大侠了?”

“找到了。已将表姐写的书信亲手送到了他们的手上。沙翁和陈大侠皆说,不日即将赶来无双城,助我们一臂之力。”

秦宝镜闻言,极轻极轻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随后她看了一眼韩奇香,见她神情似是又有恍惚,忙温声的嘱咐着:“连日赶路,累了吧?快下去歇息着吧。”

但韩奇香并没有离开,只是低着头无意识的研着墨。

秦宝镜也不催促于她,静静的等着她自己开口。

半晌,她才放下了手中的墨,抬头直视着秦宝镜。

“表姐,”她轻声的说着,语气有一丝飘渺,“我见到了白如墨。”

秦宝镜没有言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他已经离我们无双城很近了。怕不是几日的功夫就会到了,我们需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而后她便再无言语。

她的身姿站的极直。但自从回到无双城之后,她便一直都是这么清瘦,此刻她这样直立着,便似那狂风中的细草,似是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秦宝镜的忽然心中一酸。她望着面前这个已经矮不了她多少的表妹,缓缓的开口问着:“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韩奇香一怔,而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秦宝镜轻轻一叹。她站了起来,伸手替她抚掉了肩头处的那一处灰尘,涩声的道:“终究还是我没有护好你。香儿,可有怨我?”

她本可以天真烂漫的一生,却因为她当初的那个想顺藤摸瓜,而在知道小镯子的细作身份之后,依旧任由她待在韩奇香的身边。

韩奇香闻言,苦涩一笑,然后便摇头道:“表姐,这怨不得你。当日是我太任性,没有听从你的劝告。”

秦宝镜听她这般说,心中一时酸的更厉害。

“香儿,”思考许久,她还是缓缓的说着,“自今日起,无双城与白如墨之中的恩怨,你便不要插手罢。一切有我便好。”

若再让她见到白如墨,那必然会让她受到的伤害更大。三年前没有好好的护着她,那今日,她就断不能让她再伤心一次。

但韩奇香只是摇头:“表姐,我也是无双城之人。无论何人来袭,我都不会心软的。所以,请让我与无双城共存亡。”

秦宝镜望着她坚定的目光,有片刻的恍惚。这样的韩奇香,其实真叫她不能适应呢。

“好。”最后她也唯有苦笑,轻拍着她的肩,答应了她的这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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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疏影淡月。

秦桑叩响了秦宝镜的房门。

“城主,”她垂手小心翼翼的禀报着,“姑爷......”

秦宝镜淡淡的一眼瞥了过去,秦桑立即改口:“顾二公子求见。”

“不见。”干脆利落的回复。

秦桑为难了:“可是,城主,这都已经是连着第十天顾二公子在外求见了,您,您就不能见上一见?”

秦宝镜的目光终于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到了秦桑的身上。

明明是无波无谰,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可秦桑就是忽然觉得后背有冷汗渐渐浸出。

她低了头,轻声的说着:“秦桑知道了。这就去回复顾二公子。”

小院中的芍药花开的正好,姿容绝世。顾长风背手立于长廊之下,眼望着面前的这些芍药,忍不住又想起初见秦宝镜的那一日。

陌上芍药如花,她回首,笑容明媚。

“姑爷。”

是秦桑的声音,在小声的叫着他。

顾长风回过神来,望着她。

看似云淡风轻的眉眼中却是藏了深深的希冀。

但秦桑对他歉意一笑。

一颗心慢慢的下落,惆怅满心怀。

她终究还是不见他的么?

三年了。自从那次失子之痛之后,秦宝镜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同处无双城,但咫尺天涯,不复再见。

他起头轻叹,自袖中摸出来两块令牌来交给了秦桑。

“将这个交给宝镜吧。现如今逍遥岛大举来袭,不容小觑。仅依靠无双城原有的守卫,我甚是担心。这是我手中握有的两支暗卫,若宝镜有需要之时,可凭这令牌随意调遣。”

秦桑默默的接过了两块令牌,见他面上一片寂寂之色,不由的出言安慰道:“姑爷,城主她终会有回心转意的那一日的。”

但顾长风面上是死灰似的落寞:“她这辈子,只怕都是不会原谅我了。不过也罢,终这一生,她是原谅我也罢,不原谅我也罢,我都一定会好好的守着她的。”

秦桑闻言,心中感慨不已。她目送着他离开,而后才转身重新进了秦宝镜的房间,将令牌交给了她,再是将顾长风刚刚的那番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

秦宝镜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垂头眼望着桌上的那两枚令牌出神。

“城主?”秦桑小声的叫了她一句。

秦宝镜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秦桑,淡淡的说了一句:“无事。你下去歇着吧。”

秦桑心中叹息了一声,城主心中明明还是放不下姑爷的,但为何还是要坚持不见他呢。

她无法想明白,也只得躬身退下,细心的掩上了房门。

有细微的风从窗户缝隙钻入,桌上的烛火跳了两跳,映的桌上的那一金一玉两枚令牌光晕无限。

秦宝镜伸手,慢慢的将这两枚令牌握入手心。

不是不知道他的深情,不是不知道他的悔恨,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意,只是,她和他之间隔着她大哥的血仇,还有他们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如何还能做到忘却这一切?

此生,也唯有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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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韩奇香同样在望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出神。

三岁的秦宵在她怀中扭来扭去,天真无邪的问着:“姨娘,你怎么哭了?”

韩奇香瞬间回过神来,低头轻轻的用手摩挲着他的头顶,微微一笑:“宵儿,姨娘没有哭。”

可秦宵还是倔强的说着:“姨娘骗人。宵儿明明看到你有流眼泪的。”

韩奇香忙举手拭去面上的泪水,再才又笑道:“刚刚只是被沙子迷住了眼而已。宵儿你看,姨娘现在的脸上没有泪水了吧?”

三岁的秦宵是想不到这屋中没有沙子的问题的,他只是笑着从她的怀中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双手揽着她的脖子,对着她的眼睛吹了一口气,奶声奶气的说着:“姨娘不哭。宵儿给你吹眼睛。”

他如此一说,韩奇香反而是眼泪流的更厉害了。但是不敢让他看见,忙将他抱在怀里,下巴放在他的头上,极力的平稳着声调说着:“好,好。姨娘不哭。”

可说到后来,声音却是慢慢的哽咽了,面上的泪水一时更甚。

白如墨啊,白如墨啊。她在心中呼唤着这个名字。

三年未见,却没有想到今日会突然相见。

他就那般一袭白衣从天而降,立于她的面前,一声声的唤着她香儿。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恍惚中总以为还是身处逍遥岛,身后有人拥着她,在她的耳畔叹息着轻唤她的名字。但窗前风铃声声,让她忆起,这里是无双城,不再是逍遥岛。而白如墨这个人,也早已与她千里分隔。

只是,为什么有时总是觉得他还是近在她身边呢?

韩奇香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秦宵,无声的流着泪。

原来,有些事,纵然是她如何想忘,但早已深入骨血,再难忘记。

房门忽然无声自开。

她抬头泪眼朦胧中抬头看过去。

模糊中,有一人白衣墨发,紧握双手,缓缓走近。

“白如墨。”她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着。

但她忽然回过神来,抱着秦宵豁然站起。

眼前之人,眉目是她每晚梦中所见过千百次的,她又怎么会认错。

只是她没有想到,白如墨竟然会胆大至此,深夜一人独闯无双城。

她抿紧了唇,一步步的后退。

但白如墨一步步的紧逼。

自从看到她的那一眼开始,他的目光就只在她的面上,从未移动过分毫。

“香儿。”颤着声音轻轻的唤出她的名字,他几乎怀疑这便又是他的一个梦。

缓缓的伸出手,临了却是又忽然收回了双手。

他发现,他竟然不敢伸手去触碰她。唯恐如他无数次梦境中的那般,每次伸手触碰到她时,她就会立时化为轻烟一阵,飘荡无所踪。

如果,如果,这又是一场梦,那他该如何?

但他没有动,韩奇香却动了。

她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抱着秦宵,想从这间屋中跑出去。

脚步一错,她向前急冲。但此时白如墨也已从一开始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急忙伸手便拦。

怕伤到她,他所用的力道极轻。倒教韩奇香很容易的就突破了过去。

眼见得她即将冲到门边。白如墨急忙袖风一扬,两扇门紧紧的阖了起来。而后他身形忽动,已是拦在她面前,将她抱了个满怀。

怀中的触感是温暖真实的,甚至还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响在耳旁。

她真的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抱着她的双臂因为激动而颤,白如墨忍不住的就落泪了。

“香儿,香儿。”他狂乱的收紧双臂,将她抱的更紧。

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他,这一次却是在心中无数次的默念着,感谢上苍,感谢上苍,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但怀中的韩奇香挣扎的厉害。他只觉腰部一麻,那定然是她趁他分神之际,出手攻击了他。

可他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收臂将她抱的更紧。

但忽然有一个小人儿软糯的声音传来:“姨娘,我透不过气来了。”

孩子?

他忽然松开了手,愣愣的低头看着韩奇香怀中抱的那个小男孩。

三年左右的年纪,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也正在好奇的打量着他。

孩子?孩子?而且也是三岁左右。

白如墨心中狂喜,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韩奇香。

刚刚他一松手,她就已经身子急向后跃,逃离开了他的怀抱,戒备的看着他。

“香儿,他,他是......”因为激动,白如墨的声音听上去颤的厉害。

但韩奇香只是抿紧了唇,抱紧了怀中的秦宵,不发一语。

倒是她怀中的秦宵看看她,又看看白如墨,不解的问着:“姨娘,这位叔叔是谁啊?”

“姨娘?”白如墨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

“叔叔,”秦宵忽然对他展颜一笑,“你是姨娘的朋友吗?我叫秦宵,叔叔你呢,叫什么?”

小小的人儿不知道为何,面对着面前的人,总是会觉得有一种亲近之感。

“秦宵?秦宵?”白如墨眼中的光彩慢慢的退了下去。

是了,是了。三年前,无双城遍告武林,无双城城主秦宝镜生下一子,取名秦宵,为下任无双城城主。

“香儿,我们的孩子呢?”

白如墨忽而又抬头急急的问着,刚刚暗淡下去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光彩。

三年之前,韩奇香是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的。那么这样算来,他们的孩子这时候也该是如秦宵一般大的年纪了。

韩奇香的眉眼慢慢的垂了下去。但须臾,她重又抬起了眼来,淡漠的目光看着他,冷淡的说着:“死了。”

如同在说的不是她自己的孩子一般。

白如墨只觉似蓦然有一根冰锥在扎着他的心,痛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不可置信的问着:“死了?”

但立即又问:“如何死的?”

韩奇香忽然笑了:“你真的想知道?”

语调有些许癫狂。

又不待他再问,她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着:“被我亲手掐死的。”

白如墨的脑中一空,一时望着韩奇香的脸,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但韩奇香犹自在那笑的有几分癫狂。

须臾,白如墨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望着她:“为何?”

韩奇香大笑:“我做什么要让一个仇人之子活下来?你不知道吧?他是一个男孩,生下来的时候,软软的,小小的,眉眼之间更是像极了你。那时他还在不停的哭着,可我还是亲手掐住了

他细细的脖颈,直至他咽气为止。白如墨,你......”

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说出,因为狂怒之中的白如墨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也是你的孩子。”他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个现实。

韩奇香眼中含泪,但还是倔强的说着:“但他的父亲是你。所以我断断容不得他活在这世间。”

“你,”掐着她脖颈的手越来越用力。

只要一想到刚刚韩奇香的描述,白如墨就恨不得也亲手掐死了她。

她竟然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韩奇香闭目引颈待死。

可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撤去。她还未来得及喘出一口气,后劲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过来之时,屋中烛火飘渺。她挣扎着想起身,但腰间一紧,有人从她身后抱紧了她。

“香儿。”有低低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一如那些岁月中他们两个人的相处。

韩奇香瞬间湿了眼睛。但她心中陡然一跳,忙问道:“宵儿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环着她腰的手又紧了些,白如墨的声音慢慢的传来:“香儿,我想过了。孩子的事,我不怨你。往后,往后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但韩奇香只是急道:“宵儿呢?宵儿呢?”

白如墨终是回道:“我将他交给了木烨。”

“快带我去见宵儿。快点。”

白如墨安抚着她:“香儿,他无事,你不用担心。稍后我就会带你去见他的。而现在,你就先让我抱抱你好么?我已经有三年没有抱过你了。”

韩奇香还想再说什么,白如墨忽然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这次她终于不再挣扎了。白如墨双臂一收,将她整个人都带入了他怀中。

“香儿,”下巴轻轻的搁在她头上,他低语,“自从二十三年前我无方城被灭之后,我视满天神佛于无物。可第一次,我感谢上苍,让我终于又见到了你。此生虽死无憾矣。”

韩奇香虽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可听到了他的这句话,眼中终还是慢慢的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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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城中一角,顾长风正在陪着袁夫人闲话。

自从得李逸妙手后,袁夫人虽能如同常人一般开口说话,也不再畏惧阳光,可终究还是只能下-身瘫痪,再不能动弹一下。

三年中,顾长风随同她和眉姨住在这所小院中。日光好时,推着她到阳光中,与她闲话家常。

袁夫人为人性格娴静,双目望着人时尽是温柔之色。不知为何,与她在一处,顾长风总是会觉得心中平静。

只是,他也知道,毕竟袁夫人中毒多年,纵然是得李逸妙手,渐渐的将她身上的毒都给驱尽了,但奈何她底子已被掏尽,现如今更是一日的精神不如一日,只怕这剩下的日子,拖不过这月去。

寻找李逸的人早就派了几批出去,但截至现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顾长风心中黯然,但也无计可施,唯有无事之时,多陪着她闲语家常。

这日日光正好,他如同往常一般,用轮椅推了袁夫人到院中。但忽然有脚步声跌跌撞撞的跑近。

他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他和袁夫人都喜静,鲜少会在这小院中听到有人会这般走路。

有些不悦的转头望过去,却见来人正是眉姨。

她臂中尚且挎着一只竹篮子,那是她刚刚准确去市集买菜时所拿。但现在,那篮中空无一物。

“夫人。”眉姨站定,面上的神色竟然是狂喜。

“眉姨何事如此慌乱?”袁夫人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无端的就会让人觉得心静。

但眉姨面上还是那般狂喜的神色,她甚至一下子蹲下身来抓住了袁夫人的手,狂乱的说着:“夫人,大公子。我看到了大公子。”

被她握着的手立时反握住了她。但须臾,那手又慢慢的松开了。

袁夫人苦笑:“阿遂他,阿遂他。眉姨,是你眼花看错了吧?当日无方城城破之日,你知道的,我是亲眼见到阿遂被叶安仁杀了的。而如今,你又怎会看到他。”

眉姨重又握紧了她的手,急促的道:“我没有看错。夫人,其实三年前在承州的时候我就见过大公子了,只是那时候我以为是我眼花。可今日,今日我是不会看错的,那个人决然就是大公子。我还特地的去打听了下,听说他现下是逍遥岛的岛主,名叫白如墨。”

“白如墨?”袁夫人慢慢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又苦笑,“眉姨你看,你自己都说了他叫白如墨,那他又怎么会是阿遂?”

“可他真的长的跟老年当年年轻时一个样子。这断然不会错的。还有夫人你想,他为什么要来攻打无双城?那定然就是他知道了当年无方城被人陷害的真相。夫人啊,当年你能逃的出来,未必大公子就逃不出来。”

袁夫人眼中的神色慢慢的有了变化:“你是说,你是说,当年,当年阿遂他并没有死?”

眉姨狂点头:“他究竟是不是大公子,一问便知。”

“可是我,我现在的这样子,便是想出了这个院门都是不大可能的。至于眉姨你,”袁夫人无奈一笑,“罢,还是不要去了。当年的事,若是阿遂皆已查清楚了,那定然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夫人。”眉姨听她这样说,忽然就呆了,“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袁夫人无奈点头:“我本是不愿意说的。只是当年,我所最亲近的人,除却老爷,阿遂和阿澈,便只有你了。可无方城戒备那样森严,除却我身边最亲近之人,又能有谁能在我的饮食中给我下了这般的奇毒?只是眉姨,我并不怪你。当年你定然是有说不出的苦衷的,而且随后你还救我和阿澈,又细心的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罢,罢,当年之事,就都算了吧。”

眉姨怔愣了片刻,忽然就俯身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夫人,夫人,我对不住你。只是,我那时真的不知道前任顾庄主给我的这些药是这般的奇毒之药。当年老爷与顾庄主交好,可顾庄主却一来觊觎无方城的势力,二来更是觊觎你的美貌,暗中勾结了天鹰堡堡主和无双城城主,约定时日要对无方城下手。而在那之前,顾庄主抓了我的丈夫和儿子,威胁我要在你的饮食中下毒。我,我为了保全他们,只好听了他的话。夫人,我所做之事,当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这些年来,我照顾夫人,其实也是想恕罪。但我自己也知道,无论如何,当年的罪孽都没有办法恕掉。夫人,夫人,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便请杀了我吧。”

袁夫人一声叹息,示意顾长风将她扶了起来。

“眉姨,当年之事,若说我不怨你,那也是假的。只是再怨又能如何?没有你,他们也一样会想方设法的将无方城连根拔除。所以,所以,就这样吧。近日我也知道,我时日无多矣。人生如梦,又又何必要再去计较当年之事。只是,若是真的阿遂未死,我想再见见他。如若那样,我虽死无憾。”

眉姨已经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而顾长风在旁边听着他们将无方城灭城之事的隐情就这般说了出来,心中大震。

他没有想到,当年之事,竟然会是他的父亲指使的。难怪,难怪当年他第一次看到袁夫人的画像之时,便觉得她与他大哥顾长策的母亲极为相似。而难怪,当年他的父亲会那般宠爱大哥和他的母亲,而对他和他娘熟若无睹。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啊。

他低头苦笑。不成想,自己竟然亏欠袁夫人许多。

但他忽然只听到扑通一声响,抬头看时,竟是眉姨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二公子,”她的声音依旧哽咽,“今日我既然将当年之事都已说出,那就索性不如再说的干脆点吧。”

她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一个头,而后才抬起头,望着他,慢慢的说着:“二公子,其实你的本名不应叫做顾长风的。你本姓袁,单名一个澈字,是无方城的二公子。当年我夫君为顾庄主所杀,我带着儿子,二公子还有夫人逃出。仓皇之际,我丢失了自己的儿子。后来得夫人告知,我方才知道,原来李神医竟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儿子。只是那时,二公子病情严重,眼见得不治。恰在那时,我于一寺庙之中偶然得知顾庄主的大夫人痛失爱子。而为免他日观云庄庄主之位落到顾长策手中,她正派人四处寻找与她那逝去的儿子同龄的男孩。那时我无计可施,怕二公子再无人救治,只怕就会从此不治。于是我就将你放在她经过的路边。而随后,我去求了一位神医,求他给我改了样貌,也就入了观云庄做奶娘。然后也悄悄的在承州寻了一处院子,将夫人接了过来,悉心照料。但只是我再如何做,还是不能恕当年之罪的万分之一。今日既然得夫人如此说,我此生再无憾矣。二公子放心,这辈子我定然会好好的照顾着夫人。他日若夫人离去,我也不会再偷活于人世。”

袁夫人闻言,长叹一声:“眉姨,你这又何苦?”

但眉姨只是匍匐着跪在那,哽咽不能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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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墨坐在椅中,望着跟在木烨身后向他愈走愈近的顾长风。

刚刚有人来报,顾长风求见。

顾长风?白如墨微微的眯了眯眼。

其实五年前,在他布局欲将无双城,观云庄和天鹰堡逐个击破的时候,就已经或明或暗的遭到了一股力量的抵触。而在随后他慢慢的探查过程中,也知道了这个人即是双腿已断,足不出户的观云庄的二公子。当日他不明白的人,明明如此机智的人,却为何甘愿将观云庄庄主之位拱手让给顾长策。直至知道他是想江山美人皆得之后,他冷冷一笑,在攻陷了观云庄之后,将当年秦青之事悉数告知叶采薇,然后让她前去无双城中告知秦宝镜。

当年暗罗门接顾长策之托,高价取秦青性命之时,他便觉察到身后有人跟踪。而后他便反跟踪回去,亲眼看到那人回去见的人是顾长风。而顾长风在听到那人的汇报之是,仅仅是点了点头,而后便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时他便知道,这个看似不理世事的顾二公子,才是个真正的棘手之人。所以在顾长风与秦宝镜成亲之后,他所想的便是如何让他们二人心生间隙。

三年之前,如他所预想的那般,秦宝镜得知当年她大哥之事,与顾长风再没有见过面。只是今日,没料想,这个顾长风竟然亲自找上了门来。

怎么?来劝说他放弃攻打无双城吗?

白如墨冷冷一笑。

而此时对面的顾长风却是笑的温和,一如他平日面上之色。

在白如墨的面前站定,他静静的打量着他。而白如墨也同样在静静的打量着他。

蓦然一声叹息,顾长风慢慢的开了口:“白如墨,其实,我想,我应该叫你大哥的。”

白如墨先是一怔,但立即便冷笑道:“怎么,顾二公子夤夜前来,便只是与我攀亲的么?可惜在这世间上,我早已是孤身一人,再无半个亲人了。”

顾长风望着他继续微笑:“其实我也是直至今日方知,我不姓顾,而姓袁,单名一个澈字。”

握着扶手的手忽然一紧。

顾长风再接着说了下去:“其实白如墨也不是你的真名吧?袁遂,当年无方城的大公子。大哥,我说的可对?”

白如墨的神色瞬间戒备。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消息让他过于震惊,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所以他只是定定的望着顾长风,没有说话。

半晌,他方才哑着声音道:”将你右臂的袖子卷上去。“

顾长风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卷起了右臂的袖子。

肌肤是男子少有的那种白皙之色,但在接近肩部的那里,却有一块淡褐色的,呈月牙形的伤疤。

望着这块伤疤,白如墨慢慢的站了起来。

而后他慢慢的走近,手抚上了那块伤疤。

“这块伤疤,”他慢慢的说着,眼中慢慢的湿润:“是阿澈当年满月之日,我抱着他玩耍,一不小心将他摔到了地上磕出来的。当时我怕爹娘责怪,就没有对他们说,只是自己找了伤药来替他止血。后来虽然好了,可还是留下来一块疤痕。那时我还总在想着,他日我一定要去找个神医来,想方设法的替他去了这块疤痕才是。只是没想到,随后不过十日,便是城破人亡。而后这二十三年中偶尔梦境之时,我还梦到过他前来跟我哭闹着,说我没有履行当年之约,将他手臂上的这块伤疤去掉。”

顾长风闻言,眼中也慢慢的湿润起来。

“大哥。”他低声的叫着。

白如墨伸手抱住了他:“阿澈。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若是爹娘泉下得知,该有多欣慰。”

“娘她也还活着的。”顾长风忙说道,“当年是眉姨救了我和娘。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她照顾着我们。大哥,我带你见娘去。”

“眉姨?”白如墨的声音慢慢的冷了下来,“当年若不是她,娘也不会中毒。当日我在承州见到她时,便想亲手取了她性命。只是想着也许留着她还有用,所以这才暂时放过了她。”

顾长风低头苦笑:“当年之事,我已尽知。而娘也都知道。只是我看她那意思,并没有怎么恨眉姨。大哥,我们还是赶紧的一起去见娘吧。我也不瞒着你了,当年娘中了毒,全身瘫痪,后来更是被那场大火烧伤,容貌尽毁。后来虽得李逸医治,毒已清除,但,但这些年娘她毕竟中毒太深,现下只怕是挨不过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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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墨见到袁夫人之时,简直不敢相信面前之人就是昔日他那个容貌倾城的娘。

只是容貌如何尽毁,那双蕴满柔和之色的眼睛却依旧没有变。

还是他年幼之时,在他身后温柔望着的那双眼睛。

白如墨双眼含泪。他缓缓的走近,然后缓缓的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将头埋在了她的膝上。

而袁夫人也是双目含泪,抖着手去摸他的头发,激动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许久,终于是听到了白如墨嘶哑着声音唤道:“娘。”

袁夫人也颤着唇,终于是慢慢的叫了出来:“阿遂。”

“娘。”二十三年来夜夜噩梦。无方城长街流血,爹和娘,还有弟弟,一个一个的离他远去。而今日,他见到了他弟弟,还有娘。

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孩子,孩子。”袁夫人摸着他的脸,连连的说着,“这些年,苦了你了。”

白如墨眼中蕴泪,但却笑着摇头。

袁夫人抖着手给他擦着脸上的泪水,自己却是泪流满面。

她招了招手。顾长风也走了过来,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

看着一双儿子,袁夫人笑了:“好,好。不成想,老天待我袁家不薄。当年城破之日,阿遂和阿澈都活了下来,而且现在都长大成人了。孩子,你们的爹爹若是现在看到你们长大成人的模样,该是有高兴。”

白如墨握着袁夫人的手紧了紧。他恨道:“娘,当年之事,幕后之手孩儿皆已查清。好教娘得知,天鹰堡和观云庄已被我踏平,一如当年我无方城之状。剩下的唯有这无双城。但踏平无双城之日也只在这几日,到那时,我无方城的大仇就会得报。爹爹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了。”

但袁夫人闻言却是一声长叹。

“阿遂,这些年,你过的很累吧?无方城的大仇日日在你心中。只是孩子,当年之事,虽是我无方城遭人诬陷,你爹爹更是惨遭毒手,但是,往事已逝,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和你爹爹只希望你们能过的平安就好,不愿你们一辈子被仇恨左右。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向阿澈说明他的真实身份的原因。我只愿你们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孩子,放下吧。不要活的那么累。”

但白如墨神色间很是激动:“娘,孩儿没有办法放下。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当年城破家亡的惨状。这二十多年来,我未尝有一日懈怠过,为的也不过是得报家仇。而今娘让我放下这一切仇恨,我如何能放下?”

袁夫人只是叹息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顾长风忽然道:“大哥,香儿也是无双城之人。当年她父母更是也有在灭我无方城之日挥剑杀过人,不知大哥将如何处置她?”

白如墨的手抖了一抖。

不是不知道韩奇香也是无双城之人,也不是不知道当年她的父母也有在无双城挥剑杀过人,而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将韩奇香当做棋子,在得知自己爱上她之后千方百计不愿意承认的事。

自己怎么能爱上仇人之女?但是,最终他还是屈服于自己心中的那份爱。

那么,无双城城破之日,他是否也会杀了韩奇香,还是让她这辈子都恨着他?

他一时有些茫然,没有回答。

而顾长风又再道:“大哥当知,我对宝镜之情,绝不会比你对香儿之情少。若是他日你一定要将无双城踏平,我也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白如墨沉声的说着,“我的亲弟弟,是要帮着仇人之女来对付他的亲哥哥吗?”

顾长风一声叹息:“大哥,当年灭我无方城之人,其实皆已作古。而宝镜和香儿她们,城破之日,她们一在襁褓,一未出生,当年之事,与他们何关?再者,天鹰堡和观云庄已然消失,当年之恨,也当消失了。所以大哥,你,还是收手吧。”

白如墨不语。

他虽然知晓顾长风所言属实,但多年来的筹划,还有心底的那份恨意,如何能这么容易的就让他罢手。

顾长风又叹息了一声,决定还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坦诚了罢。

“大哥,”他望着他,慢慢的说着,“你可知晓,宵儿,他应当姓袁?他其实不是我和宝镜的孩子。三年前,宝镜将香儿带回无双城,那时她已有身孕。随后她生下了他。只是当日宝镜想着香儿未婚生子不好,而她也知晓这辈子自己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所以她这才遍告全武林,说这是她的孩子,取名秦宵,为下一任的无双城城主。”

白如墨心中大震,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他。

“宵儿,你是说,宵儿他,”

顾长风点头:“是。他是你和香儿的孩子。大哥,试想,他日你若是踏平无双城,让宵儿长大后如何自处?”

白如墨慢慢的垂下了头。可是这一刻,他强烈的想见到韩奇香和宵儿。

他们的孩子没有死,没有死。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中除了狂喜,想不到其他。

可是当他回去之时,看到的却是韩奇香和宵儿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剑。

是秣陵和木烨。

白如墨的目光冷冷的从他二人的面上扫过,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

木烨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垂下了头。而秣陵却是大笑道:“师兄,你将我当根草,可自然会有其他人将我当做宝,什么事都甘愿为我做。木烨,你说是不是啊?”

白如墨冷冷的目光看着她:“当日我就不该念着同门之谊放过你。”

秣陵横在韩奇香脖子上的剑用了几分力,立即便有血迹流下。

白如墨眼神一凛,袍袖中拈着的暗器就要出手。

“是啊。当日你是不该放过我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受制我的时刻了。”

手中的剑再一用力,韩奇香脖子上的血留的更多。秣陵笑道:“当日我指示灵石岛岛主用韩奇香来胁迫你,不成想那个孬货倒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竟然还是被你安然逃脱。可是师兄,我可不是那个孬货,今日你是别指望能活着逃出去了。”

白如墨看着她,只恨不得一掌直击过去,让她瞬间便了无气息。

但投鼠忌器。韩奇香和宵儿还在她手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将目光投向了韩奇香和她怀中的宵儿。

他们皆被反绑住了双手,口中都被塞了布条。

韩奇香还好,面上尚算镇定。倒是宵儿,宵儿,他的孩子啊,一双漆黑的眼中明明满是泪水,但又故作镇定的不让那些泪水落下来。

白如墨的心中只痛的无以复加。

他无能,他信错了人,不应该在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将韩奇香和宵儿交给了木烨。

眼中伤痛之色一敛,他抬头,望着秣陵,镇定的说着:“说吧,要我如何。”

秣陵笑:“让出逍遥岛岛主之位。”

“好。”白如墨答应的没有丝毫迟疑。

秣陵继续笑:“还有交出你的命。”

“好。”依然是答应的没有丝毫迟疑。

将脚边的一只长剑踢了过去,秣陵笑的淡漠无比:“我想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白如墨慢慢的俯首拾起了那把剑:“我死之后,但愿你信守承诺,放了香儿和宵儿。”

但秣陵只是笑,并不答话。

白如墨知道,其实秣陵并没有答应过他任何事。也许他死之后,她依然不会放过香儿和宵儿。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不死,她就更加不会放过他们。他现在唯有赌一次。

于是他用手驻着剑,然后慢慢的跪了下来。

原本还是一片淡漠之色的韩奇香忽然双眼圆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但秣陵还只是笑着。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向来都是无比高傲的。但今日,他竟然为了韩奇香向她下跪。

既如此,她还怎么可能放过她?

“秣陵,”即便是跪着,白如墨也是跪的笔直,让人丝毫不敢小觑:“以往,是我不对。但这些与香儿和宵儿无关。所以,我只希望,我死之后,你能放过了他们。”

“好啊。”秣陵笑着回答,“那你先死吧。”

不敢跟他说出实话,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他们。毕竟他的武功太高,若是真的不管不顾起来,她可不是他的对手。

白如墨缓缓的将剑横到了自己的脖颈处,望定韩奇香。

“香儿,”他缓缓的说着,“这些年,是我错了。只是,我真的是太害怕你离开我。所以,原谅我吧。”

再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宵儿,他温和的笑了:“谢谢你将他生了下来。如你所说,他的眉眼之处,真的很像我。”

而后他握紧了剑柄。

韩奇香双眼含泪,狂乱的摇着头。

但白如墨却是笑着哄道:“香儿,乖,听话,将眼睛闭起来。”

知道她素来胆小,不敢让她看到自己身死的这一幕。

但韩奇香却还是双目圆睁。

忽然她猛的一个弹跳起身,正撞到了秣陵握剑架在她脖子上的手腕。

秣陵吃痛,下意识的松了手中握剑的力道。

但下一刻,她只见韩奇香已经抱着宵儿向前急冲。

于是她想也不想,手中长剑用力一掷,正奔韩奇香的心脏而去。

但在韩奇香弹跳而起的那一刹那,白如墨就已经向前一个俯冲,精准的揽住了她的腰。

背后剑身呜呜,他立即抱着她转身,将她牢牢的护在了怀中。

一声闷哼,随后他转身,手中长剑划开去,凌厉剑气瞬时迸发开来。

这是必杀的一击,誓要秣陵和木烨毙于这一剑之下。

而秣陵和木烨在受到这一击之后,确然是立时五脏六腑碎裂而亡。

颤着手解开了韩奇香和宵儿手上的绳子,再是取下他们口中被塞着的布条,白如墨的一颗心依然还在因为恐惧而剧烈的跳动着。

须臾,他伸臂,将他们二人抱入怀中,喃喃的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似是在安慰着他们,但其实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而韩奇香任由他牢牢的抱着,没有挣扎。但眼中还是渐渐的有泪水落下。

但宵儿的声音忽然惊醒了她:“姨娘,叔叔的背上都是血呢。”

韩奇香只觉得有一只忽然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不能。

她僵硬着身子慢慢的望了过去。

白如墨的背心之处,正有一柄长剑。

长剑已是小半插入了他的身体。猩红的血迹沿着那处流了下来,染红了地上的青石砖地。

她颤着手就想去拔那把剑,可奈何手上发软,更是不敢现在就将剑取了下来。

有手握住了她的手。

温暖微润。指腹上似有薄茧,一如那年洛水之旁握着她的那双手。

“香儿,别怕。”他温声的说着。

可是让她怎么能不怕?这个她爱过,也恨过的男人,曾经在她的眼中他是如此的强大,似乎这天下间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可是现在,他却是面色发白,奄奄一息的躺在她的怀里。

“姨娘,这位叔叔他是谁啊?”

身旁的宵儿含着手指,看着,偏头问着。

韩奇香忍住泪,握着他的手走近,然后将他的小手放到了白如墨的手中。

“宵儿,”再如何忍,但她的声音终究还是哽咽着的,“其实我不是你的姨娘,而是你的娘亲。而他,是你的爹爹。”

宵儿含着手指,不解的望着她。

“爹爹?”他疑惑的重复了一句。

韩奇香点头:“是的。宵儿。你不是一直都在问我,为什么其他的孩子有爹爹,为什么你没有。你看,现在你爹爹就在你面前了。好孩子,快叫爹爹。”

宵儿看看她,又看看白如墨,天真的问着:“姨娘真的是我娘?而你真的是我爹爹?”

白如墨含笑点头,费力的伸手握紧他的小手:“是的,宵儿。她是你娘,而我,是你的爹爹。”

“爹爹。”宵儿忽然就整个人扑了过去,一张小脸上满是笑意,“我终于有爹爹了。爹爹,你以后会不会跟其他孩子的爹爹一样,天天陪着宵儿玩?”

白如墨伸手抚上他的头顶,唇角笑的温柔:“当然。爹爹以后一定会天天陪着宵儿玩的。”

宵儿闻言,面上笑意更是明显。一颗毛茸茸的小头只在他的怀中蹭个不停:“我有爹爹了。宵儿终于有爹爹了。”

韩奇香在旁边紧紧的捂着嘴,含泪看着这一幕。

白如墨一手轻轻的抚着怀中宵儿的头顶,一手伸过来,握紧了韩奇香的手。

“香儿,”他低语,“谢谢。”

韩奇香闻言,眼中的泪水流的更厉害。

“香儿,”白如墨的声音越来越低,“你还记得逍遥岛的火瀑布吗?我曾经对你承诺过,以后的每年夏至,我都会带你去看火瀑布。但现下,现下,只怕我是要不守承诺了。香儿,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握着她手的那只手终于无力的垂了下去。而韩奇香的眼泪汹涌而下。

颤着手抚上他的脸,她的声音听上去轻柔之极:“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我甚至很感谢上苍,这辈子让我遇上了你。白如墨,有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罢?我爱你,一直都如当初洛水之旁再遇你时的那样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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