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网中之鱼(1 / 1)
顾长风的轻松日子并没有过得太久。
先是天鹰堡易主的消息传来,待得他立即着人前往观云庄时,飞鸽传书到,观云庄已经失守。庄主顾长策身亡,独独走脱了庄主夫人叶采薇。
对方来势汹汹,不留任何喘息之机给他们。
而今天下之势已去其二,独留无双城与逍遥岛。
二者之间,早晚势必有一战。
而顾长风和秦宝镜,已经在着手准备。而今之势,于他们不利。毕竟逍遥岛一举掌控了天鹰堡和观云庄,随时可能暗中对他们发动袭击。但他们现如今对逍遥岛竟然不甚了解。
唯一能猜测的就是,当日的白如墨,定然就是逍遥岛的人。甚至,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逍遥岛岛主。
那韩奇香的下落也就能推测得出。当日韩奇香失踪后,同时消失不见的就只有小镯子和白如墨。
自秦老夫人过世后,秦宝镜一直深居简出,将城中所有之事交由顾长风来打理。但此时,只要一想到逍遥岛掳走了韩奇香,她就无法镇定。
纵然韩奇香已经不在人世,她也要替她报仇。
急切之下,未免过急。好在有顾长风从旁协助,无双城的所有防御工事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
但顾长风的心中一直都不敢放松。白如墨其人,当日虽只是匆匆几面,但此人给他的印象实在是深刻。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足,说话婉转之处更是举重若轻。
自认识人无数,但白如墨给他的感觉依然是深如海沉如山,他完全无法摸清。
顾长风慢慢的皱起了眉。几个月前,叶安仁暴毙,只怕就是此人做的手脚。如此想来,天鹰堡那时已在他的掌控之间,不然如何自那之后,想探听天鹰堡的消息竟是半点都不能。再者,只怕观云庄中他也早就做好了部署,不然何至于天鹰堡刚刚易主,观云庄就已经失守?
眉头越皱越深,他忽然想起了暗罗门。
当日承州观云庄韩奇香遇袭,其实完全可致她于死地,又何须留她一命?所谓的有人买凶刺杀秦宝镜,最后不过虚惊一场,而后更是不了了之。其目的究竟何为?
脑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当年顾长策暗杀秦青,正是借暗罗门之手。
顾长风越想越惊,看来五年之前,甚至于在那更早之时,逍遥岛就已经在暗中策划部署一切。只是现如今统一发难而已。
逍遥岛既已早有逐鹿中原之心,中原三大势力都在他算计之内,就断无遗漏无双城的可能。而现如今的风平浪静,就只是表象而已。
只是不知,逍遥岛是如何算计宝镜和他。
但忽然想到一事,他只惊的猛然站了起来。若是,若是暗罗门就是所属逍遥岛,那当年秦青之事,必然就是个最好的契机。
越想越惊,观云庄全庄覆没,但为何独独走脱了叶采薇?
顾长风只觉得有一张大网密不透风的罩住了他。对秦宝镜而言,亲人是她的软肋,而对他而言,秦宝镜就是他所有的软肋。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拉开了门,就想去找秦宝镜。但千影正好入院,垂手禀告:“公子,叶采薇进城。正在夫人处。”
顾长风颓丧的垂下了手,终究还是晚了。
叶采薇一身藕荷色衣裙,发髻一丝不苟,看起来甚是整洁,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才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人。
只是身上的服饰再是精美,也依然不能掩盖面上的憔悴。
她看着对面的秦宝镜,满眼的怨恨之色。
反观秦宝镜,仅仅只是一身家常的素净衣裙,发髻轻抛,别无头饰。但一低头一投足之间,依然让叶采薇自惭形秽。
“秦宝镜,一直以来,我做梦都想杀了你。当日观云庄中,我就和暗罗门相约,只要能杀了你,我不惜重金。但是很可惜,还是被你逃脱了。”
她开门见山,不无怨毒的说着这句话。
但秦宝镜只是面上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没有半分波澜起伏。
倒是她身后的秦桑心中愤恨,刷的一声抽出了身上的佩剑,举步就要上前。
秦宝镜抬手制止了她,眼神示意她出去侯着。
秦桑心中纵然再是愤恨,也只得将长剑收回鞘,忿忿的出去了。
而叶采薇则是大笑出声,说出来的话更是恶毒:“怎么,你的侍女以为我现在要杀你不曾?”
秦宝镜捧起桌案上的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这才道:“你该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杀不了我。”
叶采薇最恨的就是她这种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的样子。明明在观云庄时,她以为秦宝镜亲眼看着她和顾长策成了亲,定然会失了形象的大哭或者大闹,再不济也该是无比的嫉妒她。但从始至终,秦宝镜就跟个陌生人一样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拜堂成亲,甚至还很平静的说着,顾庄主,顾夫人,恭祝二位白头到老。
明明顾长策最后是与她成了亲,她才是那个胜者。
“秦宝镜,”叶采薇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粗粝,不再如以往的那般轻柔,“一直以来,我自信美貌不输任何人。但为何江湖上的人说起来,都只说你是无双仙子,高高在上,浑然不似人间之人?这也就罢了。可当年我第一次见到顾长策,我就爱上了他。但为何偏偏他与你有了婚约?我百般不愿,缠着我的父亲出面去与顾庄主说,让他退了你和顾长策的婚事,而与我结亲。但你猜我父亲是怎么说的?我父亲竟然说,无双城势力极大,我们天鹰堡现下自然不能与之相比。容貌,爱情,家世,秦宝镜,我为何什么都要比你差?”
秦宝镜没有回答。其实若不是那日顾长策婚礼上的一见,她根本就不会认识叶采薇。她自然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还有个人什么都在与她比较着。
只是这样的比较,有何意义?自己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
“秦宝镜,你现在满意了?你赢了。虽然最终顾长策为了得到观云庄庄主的位置而不得不与我成亲,但是,我后来才知道,他原来一直都没有爱过我,从来都没有。他从始至终,爱的就只有一个你。那日你离开承州,他失魂落魄了好长时间。之后更是对我不闻不问,纵然我那般的关心他,想让他知道他的身边一直有个我在,但是,我还是失败了。他对我的所有之事都不关心,却会在夜深之时跑到院中去看芍药,对着那些芍药一声声的叫着宝镜。秦宝镜,你说,你为什么不去死?要是这世间没有你,想我叶采薇这样的容貌家世,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她的话语狠毒,说到激动之处,面上的五官都有些扭曲起来,完全不复那日初见之时的温婉娴静。
但秦宝镜看着她竭斯底里的样子,想起的却是那时韩奇香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她轻轻的笑出了声,毫不留情的指出了那个事实:“叶采薇,你有斗鸡眼。”
叶采薇一个怔愣,仿似一个怨气满满的纸糊的人,费力的搬起了一块巨石想砸想对面的人。但忽然,对面的人轻描淡写的用细针就戳到了她的痛处,让她只能失手落下那块石头,反而砸到了自己的脚。
心中满满的怨气依然无法发泄,只能在她的体内到处冲撞。
她从椅上弹跳而起,右手五指成抓,毫不留情的就向秦宝镜扑去。
但秦宝镜甚至都没有动,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手中杯盖轻轻甩出,正中她的右手腕,迫使她又坐回了椅中。
“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杀不了我。”
杯盖击中她的穴位,她再无法动弹。叶采薇忽而狂笑起来。
“秦宝镜,我叶采薇是杀不了你。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可知道,顾长策,他不是被逍遥岛所杀,他是被我杀的。用我自小习武的弯刀,家传的离魂刀法,趁着他睡觉的时候,那么轻轻的划过他的咽喉,血就溅了出来。我就那么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只觉得心中真是快活。秦宝镜,顾长策死了,你心痛不心痛?”
她面上的神情似哭似笑,紧紧的盯着秦宝镜,企盼从她的眼中看出哪怕一丝的痛苦来。
但秦宝镜眉目不动,说出来的话更是冰冷:“你纵然不杀他,他日我也必将手刃他。他杀我长兄,那般算计于我,我断然不能再留他于世间。”
叶采薇没想到秦宝镜竟然连一丝一毫的伤心都没有。啊,是了,是了。那日她受逍遥岛指使,将顾长策五年前毒杀秦青的事通过身旁的那个丫鬟奸细之手飞鸽传书给了秦宝镜。
原意不过是让秦宝镜和顾长策之间再无复合的可能,可没有想到,原来一开始,秦宝镜就早已将顾长策放下了。那自己这么长时间放不下的又是什么?
只是想起顾长策每晚睡梦之中叫着秦宝镜的名字,想起顾长策每日的对她不闻不问,甚至于她怀了他的孩子,他都亲手端来了落胎药,掐着她的下巴给硬灌了下去。
她痛哭出声,问着他为什么,得来的答复却是,我的孩子,不配由你来生。
不配我来生?那就应该由秦宝镜来生吗?
叶采薇无法不恨。所以在逍遥岛用她买凶暗杀秦宝镜之事来要挟她时,她索性先将顾长策杀了,再是献出了整个观云庄。
这就是顾长策想要的,观云庄,秦宝镜,她一样都不会让他得到。
叶采薇仰头狂笑:“秦宝镜,我就是死,也要让你终生痛苦。顾长策你不在乎,那顾长风呢?你的夫君顾长风,你倒是在乎不在乎?”
秦宝镜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看着她几近癫狂的样子,微微的皱起了眉。
叶采薇收住笑,看着她,目光中透着兴奋:“你以为顾长风是个什么好货色?你以为顾长风就是一心一意的对你了?当年的顾长策可以为了权势抛弃你,难道顾长风就不会?顾长风的野心只会比顾长策更甚。他之所以选择你,只是因为对他而言,无双城相比观云庄对他的诱惑更大而已。秦宝镜,你也无非就是一个可怜人,你看你身旁的男人,一个一个的,都可以为了权势抛弃你或者欺骗你。”
秦宝镜的眉头皱的更紧,她有些不悦的看着叶采薇,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她可不相信,以叶采薇的头脑,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若是早知道,也不用等到现在才来刺激她。
但叶采薇笑的很得意:“是谁教我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其实只是顾长风掩饰的太好。你当真以为当年顾长策毒杀你大哥秦青他会事先不知道?以顾长风的能力和聪慧,他会猜不到顾长策要做些什么?不然他何故立即自残双腿,立即将观云庄的庄主之位让给了顾长策?别忘了李逸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大哥中毒之后,到底有无性命之忧,他会不知道?你大哥一死,无双城城主只能是你。而他再与你成亲,到那时无双城会是谁的?而他手中同时也握有观云庄一半以上的势力,虽说是面上顾长策是庄主,但实际上,顾长风才是最终的赢家。他随时都可以将顾长策推下庄主之位,自己坐了上去。但他为什么不那么做?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不仅想要观云庄,他更想要无双城,甚至这整个武林,他都想要。哈哈,秦宝镜,顾长策做的一切事情,顾长风都知道。他知道顾长策要杀你大哥,甚至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杀你大哥,但他就是不说。借顾长策之手除掉你大哥,而他则坐收渔翁之利。可怜顾长策那个笨蛋,到头来无非是为他人作嫁衣而已。秦宝镜,你的枕边人这么算计着你,看着你的亲人被杀而不出手制止,你的心中是如何想的?你看看你这么多年,原来连真正的仇人都不知道。到头来,你也什么都没有,跟我一样,什么都没有。”
秦宝镜只觉得浑身冰冷。叶采薇的这一番话,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她虽然知道顾长风的野心,但一直都想不到这上面去。但此时,她细细的想着以往的所有一切,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
叶采薇看着她的神色,自然知道她刚刚的那一番话秦宝镜已然相信。她不由的笑的更得意:“秦宝镜,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怎么,看你这个样子,竟然是对顾长风有了感情不成?真是可惜啊,那时候你爱着顾长策,他为了权势跟我在一起。而今你爱上了顾长风,他也为了权势算计着你和你的亲人。秦宝镜,你活的还有个什么劲?我要是你,宁愿一头碰死在这墙壁上算了。”
秦宝镜手扶着面前的桌案缓缓的站了起来。腹中一阵绞痛,但她不管不顾,她现下只想找到顾长风,当面问他一句,叶采薇所说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费力的往前走着,颤颤巍巍的打开了门,几乎就要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门一拉开,就见到长廊那头,顾长风正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他的步履匆忙,面上一片焦急之色。看到秦宝镜扶着门框勉力的站立着,忙一把扶住,急切的喊出了声:“宝镜。”
秦宝镜腹中痛的她几乎站立不住。她紧紧的攀着他的手臂,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着:“顾长风,我问你,当日我大哥遭顾长策毒手,你是不是,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顾长策会这么做?”
顾长风僵立在当地,作声不得,只是紧紧的圈着秦宝镜的腰,目光看上去有几分慌乱。
秦宝镜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慢慢的坠了下去。但终究还是期盼着他能告诉她,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这些日子以来,她被他的深情感动,终于敞开了心扉,慢慢的开始接受他。但为什么到头来,眼前的这个人竟然这样对她?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顾长风终于慢慢的点了头:“是。”
秦宝镜松开了握着他手臂的手,茫然的直起了腰往前就走。
脚下有血迹开始蔓延。秦桑在旁急得都快哭出了声:“城主她,城主她有了身孕了。刚刚才一个月。”
顾长风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眼中满是狂喜。
但下一刻,他就只见秦宝镜身子一软,慢慢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