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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出去……我要在这里跟小馒头在一起!”轩辕静川转身就跑走了。
“静川!”光烈帝追了过去,莫祁风向赵良仪行了个礼也跟了过去。
路小漫正在熬煮银针,然后用筷子将它们从沸水中夹起,放在白色的纱布上滤干。
有人站在门口,轻唤起她的名字。
“小漫。”
那样熟悉而温润的声音,却以巨大的力量撞在她的心头。
路小漫手指一颤,银针落在地上,她转过头来,望见安致君修长的身影。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傻笑了笑揉了揉眼睛,“怎么回事……怎么看见师父了……”
安致君一步一步走来,直到来到路小漫的面前,将她揉着眼睛的手指握住,“傻瓜,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要是没看见我,我就要担心你的眼睛了!”
他的气息独一无二,闭上眼睛路小漫都能分辨的出来。
“师父!”路小漫只觉得所有压在心头的疲惫和委屈忽然腾空而起,她伸手紧紧搂住安致君,用力地撞进他的怀里。
安致君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着路小漫。
第一次,路小漫感受到安致君手臂的力量,像是要将她揉碎了放进心里面。
“让我看看你!”安致君忽然收了手,捧着路小漫的脸,她的眼睑下是一圈青黑,原本跟着安致君好吃好喝养的圆圆的下巴也尖了。
“身上有没有长什么?”安致君拉起路小漫的袖子,她的胳膊也纤细了,扣上她的手腕,安致君慌乱地要确定路小漫在北宫这么多时日,是不是真的安然无恙。
“师父!师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啊!我每日都有熬药给自己喝强健体脉呢!说来也奇怪,整个北宫只有我是和得了痘疮的病患朝夕相处的,可我偏偏一点事都没有!”
路小漫按住安致君的胳膊,却听见他发出一声闷哼。
“师父你怎么了!”路小漫才发觉自己触上的地方竟然是湿的。她拉开安致君的袖子一看,那里已经红肿一片。
她赶紧一把将安致君拉到桌边坐下,到处翻翻找找,拿着几个小瓷瓶跑了回来。
“师父!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把自己烫伤了!”路小漫着急时耳朵总是会红起来,就像此时此刻。
安致君看着她良久,只是发出一声轻笑。
“师父!都红了!您还笑呢!”
路小漫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安致君的手臂上,轻轻吹着,生怕弄疼了他。
“我笑,是因为之前磕着、碰了的总是你……坐在对面给你上药的人是我。忽然之间,就反过来了。”安致君一如既往揉了揉路小漫的头顶,“你又长高了。”
路小漫闭着眼睛,眯着眼睛笑着。
日子仿佛回到她还是安致君小尾巴的时候。
“这药膏是你自己配置的吧。”安致君拿过白瓷罐子放在鼻间闻了闻。
“是啊,师父觉得我配的怎么样?”
“你还有的要学呢!”
安致君一笑,路小漫也跟着笑起来。
门外传来呼喊声,“小馒头!小馒头!父皇来接我们了!父皇来接我们了!”
路小漫一惊,她看向安致君,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安致君回来了,那么皇上自然也回来了。
“皇上的伤势……”
安致君点了点头,意思是皇上安然无恙。
轩辕静川的身影停留在门口一顿,他眼中有什么匆匆划过,路小漫还来不及揣测对方就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馒头!我们要回南园啦!”
光烈帝和莫祁风也走到了门口,只看见轩辕静川抱着路小漫欣喜地转着圈。
“放我下来啊!好晕!好晕啊!”
轩辕静川却怎么也没有松手。
光烈帝望着眼前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红。
“皇上……您怎么了?”莫祁风担心地问。
“朕……忽然想起当年太医说梁贵妃有了身孕……朕也是这样抱着她在寝宫里忘乎所以地转着,她叫嚷着晕的慌,要朕放开她……”
好不容易轩辕静川放了手,路小漫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整间屋子都在旋转着,安致君将路小漫拉起,低下头来,“皇上,小徒失态了。”
“宫里最难得便是真性情,有什么失态不失态的?”
莫祁风拉开椅子,光烈帝便坦然地坐了下来。
“安致君,当初是你对朕说要收路小漫为徒弟,朕答应了你。如今想来冥冥之中竟然自有天意。这一场瘟疫,也让朕看清了不少宫中人事。你要好好教她,她是个好苗子!”
“微臣遵旨。”安致君低下头,却侧目望着路小漫。
他唇角的凹陷,令路小漫久久难以从晕眩中脱离出来。
几个时辰之后,光烈帝带着北宫众人缓缓行出宫门。
皇后看着光烈帝身旁的轩辕静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而容贵妃却抿起了唇角。
“皇后,你说要将患了病的宫人全部移至北宫是为了避免瘟疫蔓延,这点朕同意!但你能告诉朕——为何北宫中竟然没有半个太医?”
“……回皇上,宫中太医人手不够,原本李才人迁居北宫之后,时常都是窦太医前去诊治。谁知道窦太医才去了北宫两、三回便也染上痘疮,他撑的还没有李才人久,就病故于高热之中。没过多久,林太医也因为染了痘疮去了……太医院至此就只剩下三位太医,人心惶惶。若再有太医因为出入北宫而患染痘疮,导致宫中无太医可用……臣妾不知如何稳定后宫人心,也不知如何向其他姐妹交代啊……臣妾所思虑的是尽可能地保住宫中其他人……对于北宫中的病患,虽然太医不曾涉足,但只要他们提出来需要什么臣妾五一不尽力满足!”
皇后此言一出,身后几位妃嫔也跟着求情。
“皇上有所不知……皇后娘娘也是迫不得已啊!太医出入北宫,就很有可能染上痘疮,再给其他人诊脉,治病救人的太医反而会将痘疮带到各位妃嫔和皇子的宫中啊!”
“皇上明鉴啊,痘疮本就是不治之症……太医出入北宫非但不一定能救得了染病的宫人却反而被痘疮所累……得不偿失……皇后娘娘也是再三斟酌之下才做的决定!”
光烈帝冷着眼望着端裕皇后低垂的眉头,始终不发一言。直到求情的人都住了嘴,他才拉着赵良仪和轩辕静川走到端裕皇后的面前。
“谁说痘疮是不治之症?你给朕看清楚了!朕的五皇子,朕的赵良仪,就站在朕的身旁!你将她们置于北宫却不派太医……你的心可真够冷的!南园那么大,撤出所有宫人,留下一两个照顾静川便可,你却非遣他来北宫?你有没有把他当做朕的骨肉?”
光烈帝抬起皇后的下巴,与之对视。
端裕皇后的眉眼之间露出悲怆的神色,一把抱住光烈帝的双腿,声泪俱下,“皇上……如若染病的是臣妾……或者是臣妾的二皇子……臣妾也会做同样的决定!臣妾真的只是为了抑制痘疮病疫在宫中蔓延啊!皇上明鉴!”
“你该庆幸静川还活着,否则朕一定治你失德之罪!”
光烈帝甩开端裕皇后,走向龙撵。
轩辕静川与赵良仪跟在她的身后。
“静川,来——父皇送你回南园!”
“好哦!回南园咯!”轩辕静川拍着手坐了上去。
赵良仪看着他们父子情深不由得路出一抹笑,也许是离开了北宫心中太过高兴,忽的她感到一阵眩晕,就在她向一旁栽倒时,光烈帝回身一把搂住了她的肩。
“云衣!你怎么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全?给朕传太医……”
“不用了皇上……臣妾很好,臣妾只是很高兴终于离开北宫了。”赵良仪看进光烈帝的眼中,似乎不明白一向对自己并不留心的光烈帝为何如今温情了起来。
光烈帝蓦地一把将她横抱,放在了龙撵上。
“你看你,瘦成这样!回去之后定要好好进补!”
光烈帝上了龙辇,左手是爱子轩辕静川,右手是劫后余生的赵良仪,他没有再看皇后一眼,就这么离去了。
路小漫跟着安致君缓缓行出北宫的大门,她蓦地看见那一群跪拜在地的妃嫔还有身上背着弓箭的侍卫们,心中不由得一惊。
眼前浮现出那日小太监爬上宫墙被侍卫射落的血腥景象。
北宫中的时日太过疲惫繁忙,路小漫很少记起那件事,只是视线撞上那些侍卫的瞬间,她惶恐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安致君仿佛感受到她的害怕,向后伸出手来,路小漫不由分说抓住了他的指尖。
他们的影子连在一起,掠过地面的草木砖石。
心绪定了下来,路小漫侧目的瞬间便望见了远处树荫下的轩辕流霜。
隔着跪倒的众人,他的身姿更显孑然。
树叶的阴影太重,路小漫看不见他的眼,只能在心里勾勒那双如同霜月的眼眸。
这些时日,若不是轩辕流霜一直帮着自己,她根本不可能撑到与安致君相见的一日。
终于,轩辕流霜从树荫中走出,路小漫终于看见了他那一贯淡然的笑容。
她一步一步缓缓绕过那片树荫,而轩辕流霜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殿下……您在看什么呢?”小江子来到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啊!那不是路小漫吗?她终于出了北宫了!”
轩辕流霜却一动不动,原本无谓的双眼渐渐沉敛,唇上的笑容也跟着冰冷起来。
“殿下……娘娘说让您没事了就去南园看看五皇子……拉近一下兄弟间的感情……”
轩辕流霜冷笑了一声,“有感情才需要拉近感情。在容贵妃娘娘的心中,我与五皇子有兄弟感情吗?”
他转身离去,小江子赶紧跟上去。他跟在轩辕流霜多年,尽管别人都说四皇子的脾性有多温良,但小江子知道这位主子也是有愠怒的时刻,只不过旁人未必看得出来罢了。他小江子是知道什么时候四皇子不悦,却不知道不悦的原因是什么。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皇上已经命人开了北宫大门,放所有人出来。北宫里如今还患着痘疮的就只有两个宫女了,皇上虽然命她们仍旧在北宫养病,但太医每日必须去与她们诊治。那个路小漫也回太医院了,这不是好事吗?”
轩辕流霜的眉头却越蹙越紧,蓦地回头,他的眼中有一丝小江子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要将整片北宫都烧起来一般。
“她害怕的时候只会想到他,只会想着去拉他的手……她巴不得变成他的影子,最好时时刻刻粘着不用分开!”
“殿下……您说什么呢?什么这个他那个他的……把奴才都绕糊涂了……”
小江子咽下口水,他甚至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不是轩辕流霜。
缓缓的,所有情绪都收了起来,轩辕流霜微微笑着拍了拍小江子的肩膀。
“没什么,我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你。”
“啊……”小江子拍了拍胸口,“殿下,您刚才可把奴才吓坏了。”
路小漫回到宫舍前,果然王贝儿就站在门口翘首以待,望见路小漫的瞬间便喜极了奔过来。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脸贴着脸,王贝儿的眼泪滑落,却顺着路小漫的脸颊而下。
“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了!我每晚都抄送经书,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回来!”
王贝儿也瘦了很多,连衣衫都宽了。
“我没事,贝儿!我好想你啊!”
路小漫拉起王贝儿的手,才发觉上面全是细小的伤口,有的留下淡淡的痕迹,有的刚刚结痂,还有新伤……
“贝儿!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
王贝儿笑着捂上路小漫的嘴,“别瞎猜!没有人欺负你。”
原来是路小漫去了北宫之后,痘疮越来越厉害,轩辕静川被陈总管日日哄在寝宫内不得外出,王贝儿再不用去陪着他玩,于是便去了太医院,帮着杜太医学着配药还有煎药熬药。
后来轩辕流霜为路小漫找来了牛尾草。这种草的枝叶之中有锯齿,王贝儿怕路小漫给割伤,总是连夜将草药中的锯齿除去,加上后来为路小漫制作仙人掌药泥,自然也时常被刺针扎伤。
路小漫托着王贝儿的双手,心疼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别这样小漫,想着你替我去了北宫,我每晚连觉都睡不好……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事……比起你为我做的,这些算什么?”王贝儿拉着路小漫的手走进院中,“走,你不知道吧,陈总管给咱们两安排了一间小房,以后咱们再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了。就连褥子都软的很呢!”
“真的?”路小漫开心起来。
“当然是真的!陈公公还给你送了两块布来,看你喜不喜欢。我看了那眼色,不花哨,你铁定喜欢,我就自作主张给你做了两件衣衫,离了北宫那样的地方,怎么着也得换身新衣裳!”
“你给我做了衣裳?”
“是啊,就怕你嫌弃我的针功没有制衣局的好。”
“才不会呢!你的针功是全天下最好的!”
路小漫与王贝儿躺在榻上一直聊到夜深了才睡去。
翌日,路小漫穿着王贝儿做的新衣衫,哼着小曲前去太医院。
春花最为烂漫的时刻,路小漫在北宫之中没机会欣赏,如今到了初夏,到处枝叶繁茂,一片欣荣景象。
“小漫!去太医院呢!”
“小漫,吃过早饭了没啊?”
一向籍籍无名的路小漫,忽然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她打招呼,就连那些入宫年长许多的姑姑们见到她都是笑脸相迎。
“她就是路小漫吗?安太医的高徒?”
“听说就是她在北宫照顾五皇子和赵良仪,她现在可是太医院的红人啊!”
宫里就是这样起伏难料,前几个月她只是被遣去北宫的宫人,所有人都同情她。如今她无论走到哪里,比那些有品阶的宫人还受待见,这都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入了安致君的医舍,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粥,还有一大桌的点心。
“师父!怎么这么多点心啊!”
“御膳房送来的。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路小漫吗?”安致君微微一笑,将一块点心塞进她的嘴里。
路小漫闭上眼睛品尝着,“唉,要是御膳房总这么送点心来,就要苦了贝儿了。”
“关贝儿什么事?”安致君好笑着问。
“我会越来越胖,贝儿可不得给我做衣裳了吗?”
“好了,就知道卖乖。快吃吧,吃不下的带回去和贝儿一起吃,太医们都想跟你聊一聊治疗痘疮的心得。”
“……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就是把书上面的民间方子都给试了一试……”
“试出来的结果可不得告诉大家。”安致君从一旁拿过一个包袱扔进路小漫的怀里,“这是我从西川带来给你的。”
“啊?是什么啊?”路小漫欣喜地扯开布囊。
“反正不是吃的。”
从西川回到京城少说也得半个多月,要真是吃的也早坏了。
“诶?”
布囊里都是一个一个的盒子,有的是雕花梨木的,有的是象牙的。
“师父,你该不会带回一堆盒子给我吧?”路小漫的脸苦了起来。
“傻瓜。”安致君低头吃起早饭。
路小漫将梨木盒子打开,发觉里面竟然是一只精巧的蓝玉发簪。蓝玉是所有玉中最普通的玉种,可这支发簪精巧的雕工却衬得那块蓝玉别致起来。
路小漫迫不及待地将她往发髻上插,可惜插的位置不好,显得有些滑稽。
安致君笑着摇了摇头,深长了胳膊,轻轻将发簪插到了发髻的左侧。
路小漫闭上眼,只盼着那一刻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好了,别光顾着看这些东西,它们都是你的。吃早饭。”
“没关系,粥还烫着呢,正好凉一凉。”
路小漫又将那个象牙盒子拧开,发觉里面竟然是浅红色的粉末,嗅一嗅,还有一股海棠花气味。
“这是什么啊?师父?”路小漫抓了抓脑袋。
“胭脂。”
“胭脂?”路小漫眨了眨眼睛,她不是没听说过胭脂这样的东西,却不知道怎么个用法,左看看右看看,沾了一点儿在脸上一抹,就是一道浅粉色的痕迹。
安致君抬起眼来一看,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还真不像个女孩子。人家在你这个年纪都会打扮了,你连个胭脂都抹的像是烧火灰似得……”
路小漫用力揉了揉脸,有点儿生气了。
“我入宫以前是做乞丐的,入宫以后就跟着你学针灸穴位草药,没人教过我怎么打扮!”
“还生气了?亏的陈公公来跟我说你都可以出阁了,怎的还是跟小孩子似得。”
安致君笑意盈盈,路小漫的脸顿时红了,她抿了抿唇,侧过头去。
而安致君却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一个月之后,宫中痘疮完全消弭,原本清冷萧肃的气氛活络了起来。
端裕皇后虽因将五皇子送去北宫之事引得陛下不悦,但光烈帝并没有降罪于她。
“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在东宫待多久。”容贵妃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唇上扯起一抹笑。
“我还以为母妃你看不到皇后娘娘落马,心里会十分低落。不过你的心情倒是正好啊。”
轩辕流霜抱着胳膊倚着窗,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园中的精致变得清新起来。
“那是因为皇上不得不顾及着右丞相。那日皇上是故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皇后的,要看的就是右丞相的反应。如果右丞相起身替皇后请罪的话,皇上心里也许不会那么不舒服。可右丞相就仗着自己是朝中元老,门生无数,称皇后无错,这不就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