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血染仇城（1 / 1）

那是兵刃相碰的声音。

我瞪大了眼睛回头，看见月光下的身前站立这一个黑色高大的身影，银发闪耀，同他手中的剑一般，在月光下凌冽寒人。

比我更震惊的是修玄术。

他的声音明显抖了起来，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

修玄桀的声音却平静的只有嘲讽，我想到四个字，怒极反笑。

他说，“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我一直守在落瑶身边。”

我的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修玄桀，不，是宇目回头，仅露了一个侧脸，便转了回去。

我在他那张侧脸上看见了无尽的愤怒和悲伤。他被逼着亲手灭了自己的族，还为了利用他的修玄族这么多年为之流血拼搏。他一直敬仰崇拜的修玄圣修，才是他真正的仇人，他竟然一步步将他算计至此。

付出的全千林族血的代价啊。

不管是宇目还是修玄桀的性子，被人利用成这样，犯下这样不可弥补的错，定会灭了他全族以泄愤。

修玄桀提着剑朝修玄术砍去，步步紧逼，剑剑凶狠致命。修玄术本就不是修玄桀的对手，更何况是盛怒之下的修玄桀。

就在修玄桀一剑挥下，就能取了修玄术性命的时候，我大喊了声，“不！”

修玄桀剑势一顿，剑尖抵在修玄术颈下。他回头看我，我大喊，“拿禁锢术给他绑上，我们去修玄族。”

不多解释，修玄桀明白我的想法。我也知道，我想的，也正是他所想的。

修玄术苦笑，“一步错，步步错，原本都已经赢了，竟然……”

我们谁也没有理会他，抱着慕儿朝修玄城走去。紫落林到修玄城距离不近，就算是飞，也会花些时间。

夜色黑暗却不迷茫，这段距离里，修玄桀一直没有说话，一句话都没有，我知道，他是愤怒到了极点。只等到了该爆发的时候，毫无保留的爆发，让惹怒他的人受到致命的创伤。

我没有说话，慕儿直接被下了迷惑术睡着了，接下来的事情，慕儿还小，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和修玄桀把慕儿安置在二族长寝殿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而且，即使动乱起来，大家首先想到的也该是去包围桃林。

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修玄族的秘处——”随即冷笑，大步朝密室走去。

我随着他进了密室，修玄桀拿起桌案上的水晶球，我关上门。

啪的一声，水晶球被狠狠的摔在地上。从进屋到摔水晶球，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没有丝毫停顿。碎裂的水晶球残块，一地不规则的碎块中，一颗明亮的圆珠显得特别耀眼。

修玄桀的眼睛黑的看不见边，他低头拾起那颗圆球。没有丝毫犹豫，双指用力，将它捏碎。

接下来他的神情我见过，那日禁林动荡，他觉醒‘神之寓’时，就是这个表情。

那表情，表示他正在看到和听到让他震惊骇然无法接受的画面。那些画面是什么，可想而知。

我只觉得，眼前不是一个人，而是同时站着宇目和修玄桀两个人。俩个人身上隐隐的含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在逐渐靠拢，逐渐融合成一个人。

不知道是修玄桀还是宇目，但总之，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一直守候着的那个人。

回忆里的世界一幕幕找回它真正的归属。那些时隔多年的故事，再度回归主人的身体里，它带给眼前的这个人多么大的冲击，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不敢去想，几十年前宇目在修玄族醒来后，无力反抗的接受了修玄桀这个身份，失去记忆后空白的脑壳，以及日后冰冷的利刃和淋漓的血，给宇目带来了怎样残忍的刺激，让他从那个似阳光般和煦的男人，变成后来那个冷血铁腕的杀神修玄桀。我不敢想象，那段改变了他的日子他是如何度过。

熟悉的身影愈发的接近记忆深处。眼眸中凝结着化不开的愁结和痛苦，他的气息越来越沉，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悲伤、震惊和愤怒。太多的负面情绪，不受控制的释放着灵力，沉重的气氛让我站立不稳。

“宇目——”

我扶着墙勉强站稳脚步，微微喘着，呼唤他。

眼前的人缓缓的回头，震惊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脸上。他怔怔的看着我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急忙收了释放的灵力。

“落瑶，你没事吧。”他过来扶我。我看着他，“你是——”

“我是宇目——”他答着，随即冷笑，“也是修玄桀。”

是的，这张脸，和这副神情，那双深邃的眼，是他，不管是宇目还是修玄桀，都是他。

他握着我的手，眼中凌冽着的杀气，“我们去报仇。”

我咬牙，“是，报仇。”

宇目眼中寒光闪动，“从城门开始，一个都不要放过。”

我跟着他从修玄殿去往城门，修玄殿的侍卫还在向宇目行礼，“二族长！”

“嗯。”宇目像是往常一般应着，大步朝城门走去。

我侧过头，瞧见宇目的嘴角正噙着一丝危险的笑容。

接下来这样血腥的画面我真的见多了。海希灭族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的期待。我最不愿意见到的鲜血充斥在视野里，可是却让我异常的兴奋。

所有死去的人，瞪大了眼睛无法瞑目。真的是至死都无法相信，他们会死于修玄族引以为傲的二族长之手。

从城门一路杀到了修玄殿，我跟在宇目的后面，被他的结界保护着，冷眼看着这一幕令人震惊的“内乱”。毫无准备的修玄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骚乱终于惊动了落萱。落萱反应极快，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招出修玄族的心腹精英，将我们围住，与宇目纠缠在一起。

并且同时派人遣散附近的居民，灵力一般的卫兵也不得靠近丝毫，围住宇目的全都是精通群战围杀的精英。

几十年前相似的一幕再次上演。我和宇目被围在一群围杀者中间，一个结界扣在上空，将我们和围杀者控制在一方空间内。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

只是近视非同往昔，以修玄桀的实力还有对修玄族的了解，杀出重围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个侍卫匆匆走到落萱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落萱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你们把术怎么了！”落萱焦急的冲我们吼。

宇目冷笑了下，低声对我说，“禁锢术到限了，修玄术快来了。”

我沉声说，“正好，我还有个秘密要他作证人。”

话音刚落，修玄术人就出现在城池上，速度比预计的要快的多。

与宇目的一战，他受了些伤，身形有些狼狈的落在落萱身旁，神情沮丧，“他们都知道了……”

落萱沉声，“我猜到了……”

两人不知道商量出什么策略，修玄术伸手要开始设界。

“落萱！”我喊她。这个秘密，不能将它烂在心里，是时候要让她清楚。让她知道，这个让她倾尽心血，甚至与之作恶的修玄族，是怎么对待她的。

“落瑶，对不住。但是此刻不管谁对谁错，我都必须维护修玄族的利益。”

我冷笑，“你是静谧落萱啊，不是修玄落萱，为何这么给修玄族卖命。”

“术救了我，圣修族长对我有恩，我——”

“落萱，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大声打断她。“是修玄族对你蛊惑太深，你莫非就从来没想过，静谧族的灭族之灾也是修玄圣修一手策划的！”

“不要胡说！”修玄术急忙打断我。

落萱却也不相信我。“落瑶你糊涂了么，静谧族是被海希族灭杀的，与修玄族有何干系。你对修玄族成见太深，但也不能——”

“海希蓝是受人指使的！”我看着落萱，一字一字的说道。“你一直沉浸在修玄族灭杀全辰界的阴谋中，而我一直在调查当年的血案——”

“落萱——”修玄术脸上明显挂不住，却被落萱阻止。

我冷声，“修玄术，身正不怕影歪，为何不敢让我说完！”

“让她说。术。”落萱的表情有些复杂，她何其聪明，若心中无鬼，修玄术为何反应会这么大。

我看着落萱，“你就没怀疑过？为何海希蓝会为了母亲倾城而出，攻打静谧族。就算母亲的海希族的祭司，海希蓝也没必要倾兵灭族吧。想要一个族灭族，只有修玄族有这个动机。”

“这点虽然可疑，但是不能说明什么。说话要有证据。”落萱的表情极为认真。我知道，我的话和修玄术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她的怀疑。

“证据？千林族培养过一批精英密探，暗中调查出来绝对可靠的消息。海希蓝在出兵静谧前，与一个自称为‘神’的力量帮助。我原本觉得荒唐，但是，在修玄族呆了这么久的你，不会不知道‘神’这个称呼代表什么吧！”

落萱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在脸上，修玄术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我中修玄圣修诅咒的那个石像，下面写着的就是‘神之寓，得之者为神’，修玄圣修，就是以‘神’自称吧，不是么！我的姐夫。正是因为你父亲的帮助，你才会在静谧灭族那天出现在静谧城里，原本你们的目标应该是被选定为族长的我，但是不巧我被宇目救下，所以，你就救了拥有相同血脉的落萱。修玄族真正的行动不是从围杀宇目偷天换日开始，而是从利用海希族灭静谧开始的！”

“你就没想过么！落萱！修玄圣修为了得到宇目的血脉煞费苦心，那父亲的血脉呢！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设计取来啊！”

落萱愣住，望着我好久，突然变得面无表情。她转头看向修玄术，喃喃道，“说实话。术。”

修玄术痛苦的闭眼，点头的动作迟缓而僵硬。

落萱震惊的表情渐渐消失，沉默了好久，扬手给了修玄术一巴掌。修玄术和那时的修玄桀一样，没有反抗，没有辩解，也甚至没有请求原谅。

他没有理由辩解，也知道请求原谅也根本不会被原谅。

“好，很好，修玄术，几十年的夫妻，你让我情何以堪——”落萱缓缓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接着和宇目知道真相那时的表现如出一辙，修玄术的沉默，更助涨了落萱暴戾的情绪。

“修玄术，我是不是该为我的父母和族人报仇……”落萱抬眼看着修玄术，眼中的绝望让人恐惧。

“落萱……”修玄术话音未落，落萱就已经展开羽翼，身形便朝修玄殿中心飞去。

一瞬间，我和修玄术全都明白落萱要做什么，齐喊出了声，“落萱！不要！”

黑色纤弱的身影朝着城心飞去。她要与修玄城心同归于尽！

我彻底傻眼了，后悔至极，万万没想到落萱知道真相之后，竟然会如此冲动。

可眼下的速度谁也阻止不了。我和宇目被困在结界里，修玄术展开羽翼急速追了过去。

但还是慢了一拍，轰的一声，修玄城心在落萱冲进去之后，在空中爆炸。

“不！！！！！”扩散的强烈光芒将追去的修玄术身形一滞，修玄术嘶声大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起发生。修玄术下一秒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同归于尽，真的同归于尽了。落萱与城心同归于尽，修玄术在下一秒追随落萱而去。

我没想到，落萱竟然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法，竟会选择与这座将她推向罪恶的城池同归于尽。

还未从后悔的情绪中脱离，我心中瞬间闪过一个激灵。

“不！！”因城心被毁而城池倒塌的声音将我的喊声吞没。在我面前，修玄城墙倒塌，建筑倒塌，房屋倒塌，修玄殿倒塌！

慕儿！慕儿还在修玄殿里！慕儿还在修玄殿里啊！

我大叫着要冲去修玄殿，却被围杀的人阻拦。宇目一手揽住我的腰，另一手持剑狂砍。

救子心切的宇目挥剑比任何时候都凌厉，几下就突出重围，朝着修玄殿迅速飞去。

坍塌修玄殿，我跪在一片断壁残垣中哭着扒开一块块废墟。“慕儿！慕儿！”我不停的含着慕儿的名字，心越来越寒。

这个真相，几十年前夺去了我全部的族人，几十年后，又夺去了姐姐、姐夫和孩儿的性命。

原以为不会再有人从我身边夺走我重要的人，可是，却没想到他们间接的毁在我自己的手中。

那双不停扒开废墟的手背划了无数伤口，鲜血直流。原本跟我一起扒废墟的宇目突然停下手，转身抱住我。

他的怀抱坚实有力，他说，“别挖了，落瑶，我已经感应不到慕儿的气息了。”

“不——”我绝望的倒在宇目怀里。“慕儿他才五岁，他那么懂事那么听话，我没能保护好他，都怪我，都怪我啊——”

我痛不欲生，慕儿还只是个孩子，那么乖巧的孩子，却还是沦为了战争的牺牲品。

绝望的不只是我，失去家园的修玄族民和侍卫，全都围了过来。无论是修玄精英还是普通侍卫，甚至老弱妇孺，将我们两个包围。

宇目抱着我的手一松，在我身上设下结界。他走开，我没有回头，闭上眼，听见的剑锋破空的声音，数不清的身体到地发出的闷响。

我不回头也知道，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修玄族里没有能与宇目对抗的人，即使是群战，他们也没有胜算。

我跪在一片废墟前，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宇目站在了我身后。

我回头，瞧见宇目黑色的衣袍已经浸透了鲜血，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好在都是皮肉伤。他身形微微有些发晃，我站起来扶住他。

“宇目——”

宇目看着我疲惫的笑了笑，“杀人很累啊。”

我凄凉的笑了，“是啊，都杀光了，整个辰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