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命运安排（1 / 1）

我们都知道最后之战的那一天越来越近。城里紧张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浓烈。

我和大长老一同部署，明知是挣扎，但也绝不能放弃希望。就算是死，也绝不懦弱的等死，也要让他们付出惨烈的代价。

我抱起希儿，念着她的名字。希儿，希望。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还在天真的童年中，可是不知，她的童年能否在这场灾难之后继续。

蓓儿的肚子愈发的挺，小希儿围着蓓儿转。我问希儿，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希儿天真无邪，蹦蹦跳跳的说，“不管弟弟妹妹都行，我都喜欢。”

“可是有了弟弟妹妹，你父亲母亲就不像以前那么疼你了，他们还要疼你的弟弟妹妹呢。”我逗希儿。原以为希儿会生气，却没想到这孩子像个小大人，一脸认真的说，“不会！我是姐姐！会很疼他的！”

我想起了落萱，不禁苦笑。

大长老伸手就要抱希儿，希儿呀呀的叫着，围着我跑，不让大长老抱。

我问蓓儿，预产期是什么时候，蓓儿说下月初。我看着天，不知道是孩子先来到这世上，还是那场战争先来。

实际上，这一天终于到了。就在两天后，比蓓儿的预产期来的要早的多。

天是阴着的，仿佛要下雨一般。千林的大结界在风雨前摇摇欲坠。修玄族的人堵在城外，倾城而出，为最后一战。

三位族长扬着黑色的羽翼，衣袍在烈烈风中飘扬，千军万马在城下，凌冽的气势随着乌云越演越盛。

我站在城楼上，避开不去看下面那道熟悉的身影。

风起云动，攻城一触即发。黑色与蓝色涌动，一个是广阔的天，一个是深沉的地，凌冽交错的力量似要把天地重新划为混沌。

血染的衣襟贴合着身体，在风中发抖，被吹干的血液粘在脸上和身上。

激烈的厮杀倒下成片的族人，失去大结界的庇护，千林城悬如峭壁上的巨石，一场暴风就会使之坠入崖底。

从外推入的包围圈愈发的小，修玄族愈发的近。直将千林的抵抗逼向城心。

大长老，小米，他们在何方战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就像那年在静谧城的逃亡，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时间像是一个轮回，几十年过去了，我还在重复着同样惨痛的梦境。

我看到了落萱，几十年前她为了保护我，替我挨了一剑，险些丧命。几十年后，墨发黑翼的落萱，被风吹起的长发却犹如修罗，挥剑向我砍来。

时间并没有完全轮回，这个曾经以保护我为目的的姐姐，终于向我挥起了手中的剑。

我不怪她，但是却不能原谅她。我会为了守卫千林和这座城池一同面对消亡，却不想死在落萱的手里。

最后，不知道是谁的速度快的连我都感应不及，突然的出现在身后，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

眼前黑了，就像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场充满血光的黑夜中。

跌落黑暗之后，其他人的气息渐渐从身边消失。我在黑暗的虚空中伸手，却一丝气息也抓不到。大长老的气息刚刚离我那么近，现在却一点都感应不到。

我挣扎着从黑暗中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漆黑的石壁。

这是哪里？我起身想坐起来，却发现手脚全被禁锢在身下的石坛上。

“她醒了。”修玄术的声音。

我身体猛然一僵，我在哪里？千林族怎么样了？

我失去意识前感受到的气息是修玄桀，那么，千林……输了。

拳头紧紧握住。应该是这样吧，我再一次做了亡族之长，千林族人，那些陪伴我度过最艰难的几十年的族人，全都离开了我。宇目交给我的千林族，就这么毁在修玄手上。

“那就开始吧。”落萱疲惫的声音。

开始什么？他们要做什么？

我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我是被俘的敌族族长，这副模样被锁在石坛上，是要吸取我的族长灵力。

果然，石坛上亮起了光芒，一个吸灵阵法从石坛上升起。瞬间，身体里的灵力开始被外力牵引，如同失去控制的洪水冲击着坝垒，眼见就要抵挡不住。

抵抗的坝垒终于在强烈的冲击下坍塌。身体里的灵力再也无法控制，在阵法的牵连下涌出了体内。

强烈刺眼的蓝光在阵法里如同一条巨龙，挣扎着，却逃不出牢笼，最后被阵法融合，化成了一颗灵力球。

被强行扯出灵力，四肢百骸像是被撕碎了一般疼。我目光涣散的躺在石坛上，能感觉到魂魄正要一点点的破碎，接着便要飘离体外。

族长灵力被外力强行扯出体内的人，必死无疑。我要死了么？也好，这世上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

最亲的姐妹和最爱的男人灭杀了全千林族人，我宁愿死去，也不想在这个事实下活着。

我缓缓合上眼，却突然瞧见眼前红光乍现。隐藏在吸灵阵法上的另一个阵法现行。将我要离开体内的魂魄全部聚集，强行押回体内。

这是他们为了不让我死而准备的另一个阵法。我侧过头，眼泪顺着眼角开始流。修玄桀的脸出现在视野内，我麻木的看着他，模糊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脸，只有模糊的轮廓。

那颗被他控制着，正在向他飘去灵力球，在模糊的世界里散发着太过刺眼的光芒，我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为何不让我随着千林一起死了，让我活着备受痛苦的折磨。

视线里所有的光芒都渐渐消退，我闭上眼，身体被抱了起来，闻到了修玄桀的气息。

时隔多时，这个怀抱还是那么宽大温暖，可是却同过去有着不可忽视的深深沟壑。那道深沟里，流淌着殷红的血。

闭着眼也知道，我被修玄桀抱着送到了桃林。

修玄桀把我放在床上，开始向我道歉，“对不住，落瑶。我没办法，只得……”

我忍不住眼泪，捂着耳朵不去听，低声呢喃，“我知道，水，我要喝水……”

“好，等一下。”修玄桀闻言立即去隔间倒水。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我立即召唤出葬渊剑，用尽全力刺向自己。

我对不起千林，对不起宇目，一死谢罪，是我最好的归宿。也是——对修玄桀最好的惩罚。

红色温热的液体冲腹部的伤口流出，迅速侵染了衣衫，血红的颜色异常鲜艳美丽。像一朵预示死亡的花朵，正在白色的衣服上盛开。我看着不停流出的血，心中顿时释然。

不疼，真的不疼。

隔间传来茶杯掉落地上的声音，我微笑着抬起头，看见修玄桀惊恐的眼睛。而我笑的十分灿烂。

“落瑶！”修玄桀冲过来抱住我，“不！”。我死死的握着剑柄，冲他笑。

转瞬又无奈的闭上眼，实在不愿意看修玄桀痛苦的表情。“修玄桀，死了是我的解脱。谢谢你成全。”

“不！不！落瑶！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修玄桀紧紧的抓着我的肩膀，情绪太过激动，抓的我的肩膀很疼，但和正流血的剑伤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抱歉，我做不到苟且偷生。我不能背叛千林第二次了。活着只会让我更痛苦，你们赢了，修玄赢了，我——输了——”

“不！不——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修玄桀近乎嘶吼的声音，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我倒在他怀里缓缓的呼了一口气，放松闭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惜，不知道修玄桀用了什么法子，那样的伤还能把我救活。他说我昏迷了两天。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竟然一点伤都没有了。我冲他不停的冷笑。

我说，“修玄桀，你就这么喜欢摆弄一个人偶？为何就这么喜欢折磨我。”

修玄桀突然间变得苍老，一脸的颓废，肚子里憋了千言万语，此刻却只是不停的向我道歉。

我不理他，让人窒息的冷漠气氛折磨着他，也折磨着我。

夜，修玄桀的身影，在窗口的月光下放的很大，一个黑暗的影子笼罩着床上的我。

窸窣的声音，他摸索着在黑暗中找到我。手掌冰凉，他在我的脸上轻抚。这一天他说了无数遍的对不住，此刻就只是静静的在我身旁，不言不语。

半响，我听见他沉重的叹气声，他缓缓开口道，“落瑶，同我在桃林生活下去吧。”

我不做声，也想不出拿什么话来回应他，我知道，这就是我们所谓的最终目的。他说他有办法让我们重新在一起，而灭了千林，夺我做修玄的战利品，这就是他的解决办法。为了这种笨拙的理由，做出那么狠毒的事情，把我逼上绝路。

灭族之仇让我不得不对他产生抗拒，只是他现在诚惶诚恐的样子，哪有当时灭我千林族时的厉害。

“我没用，我没有万全之法，只得，只得破了千林才能得到你，都怪我，怪我没用……”修玄桀不停的道歉。

“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安排，赖不得谁。”我咬牙，终于也不忍他的可怜。“可是我……我还是忍不住去想，你们的手上，全是我族人的血！”

修玄桀的手僵了一僵，“我明知道，这样做会让你恨我，可是我，这是我唯一能够再让我们在一起的方法。”

他双手握住我的手，在他的唇边，手上能感觉到他凉凉的呼吸。

他说，“落瑶，你怎么待我都好，我只会对你好，来补偿我的罪过。我这一生只爱你静谧落瑶一人，想得到的，也只有你静谧落瑶。”

他的一番话，无比诚恳，我努力憋着眼泪，可还是没出息的任由它顺着眼角流下。我咬了咬唇，心中就算有万千苦水，看他挣扎的样子，也变得不忍心。他那么强势的人，如今却肯用这么卑微的方式向我道歉。

可是又不知道为何，我却好想看着他痛苦。看着他受折磨，心里竟然有几分畅快。但是紧接着又是对自己的折磨，看着他难受，我心里又怎么会舒服。在这极端的矛盾中，不停的折磨着自己。

我甚至明知道他怕什么，还故意拿话语刺激他。

我闭着眼说道，“以前我也曾这么想过宇目，想过我一生只爱他一个，可是后来我还是爱上了你。可修玄桀，我不想这样，我如今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你让我死，或者让我离开这里，再也看不见你们这些人，算我求你。我看见你们就想起千林族……让我离开你们吧，或许这是还能让曾经的那些美好，不被破坏的唯一办法了。”

修玄桀身体一震，握着我的手不禁加了几分力，他果断的摇头，“不，你还想再试这种方法么。那时在紫落林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说离开就好了。可是离开之后，只会更加想念。落瑶，我们试试吧，在这桃林，我们一起生活下去，我补偿你，弥补我犯下的错。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多想和你回到之前在一起的日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

眼泪不停的流，我扭过头不看他，哭着说，“我也想，我也想和你回到以前的日子……可我不要这种方式！你杀了那么多人！修玄桀，十多年前和我恩爱的人不是你，不是这样的你！我爱的修玄桀，他不是这样的……”

我哭着说着说着，凄然一笑，“是我脑子傻了，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灭了辰界各族的修玄桀，是我只看到你好的一面，没看到你最真实的那一面，杀人如麻的你，那才是你啊。最后落到如今这样地步，究竟还是怪我自己。”

修玄桀沉默，接着摇了摇头，“不，不管你怎么恨我，我都不会放你离开这里，更不会让你死。哪怕我死，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若再分开，我怕我们再也不会相聚。”

话到激动处，他上床紧紧的抱住我，“哪怕是强迫你留在这里。这辰界已经是修玄的了，那场大战之后，多少修玄族人想杀你，除了这里，哪里我都不能十分确保你的安全。”

“呵。杀啊，来杀我吧，求之不得。”

“落瑶……”

我冷笑一声，“既然修玄成了辰界的霸主，你堂堂修玄二族长，在这辰界领土，还有你不能确保的十分安全。”

“十分能怎样，没有万分的把握，我怎么能防住万一的危险。”他双臂环着我，在我耳畔轻轻说着，“就这样吧，今后的日子，我对不住你的事情让我来补偿。我不会变，我说了，要补偿你，永远不会变。”

他吻我的额头，就像十几年前他第一次吻我那样，有些犹豫，又欲罢不能。他似乎也想到那一幕，喃喃道，“就像回到十几年前。”

我闭眼，心中冰冷，过去的十几年，早已经将当初的感觉改变，回到十几年前，还可以了么？

我叹了口气，被他搂着的感觉很温暖，可是即使处在一片温暖之中，心中也始终是凉的。我明明恨这样的他，也恨这样的我，如今却没有一丝力量能够反抗。

我扭过头，推了他一下。“别碰我。”

修玄桀伸出的手停滞在我的衣带上，他皱了下眉，“落瑶？”

我犟着不吱声，修玄桀看我僵持着，伸手抱住我，略带歉意的说道，“我不勉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