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造化弄人（1 / 1）

时光似随着她的记忆流淌回了那一年。

那年海希的祭祀举办的十分隆重，辰界的八个族的族长全部在那场祭祀活动中出现。当祭祀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落下帷幕时，她静静的伫立在祭祀坛旁，白衣胜雪，清冷的容颜，一脸孤傲的模样扫了一眼台下的人群。本是一场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祭祀，却因人群中一个眼神的交汇，变成了改变她今后命运的起始点。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圣洁无欲的祭司会动情。

他只是欣赏她，她却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在爱之温暖下，被冠以圣洁之名的冰冷，也渐渐融化。

身为祭司，她最了解海希祭司的禁忌，可爱情这东西，一旦萌芽，便只得覆水难收。她也知道，他对她是欣赏和同情，更多的是怜悯。但爱情面前，别说冲动，饮鸩止渴都不为过。

她本想这样悄悄的，将这段感情只隐藏在自己心中，不求结果。但事情绝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简单。情愈深，思念愈甚，愈不易满足于现状，也便更容易被别人察觉。没多久，她对宇目的恋情就被发觉。海希蓝大怒，海希族人更是□□以示威协，圣洁的祭司怎可动情？他们要烧死她。

得到消息的宇目顾不得一切飞快赶至海希，从已经点燃的火刑架上将奄奄一息的海希雪救下来。

他觉得她命运凄惨，再加上大长老占卜的寓言作用，想顺便帮她一把，于是佯装大怒，当着全海希族的面，指着海希蓝的鼻子怒骂道，“你若敢动她一根手指，我千林宇目定与海希族不死不休！”

愤怒的吼声传遍千里，将刚才还一个个叫嚣不休的海希族人全都吓噤了声。海希蓝满脸通红的瞪着宇目，却不敢吱声。

而当他低头看见已经昏倒的海希雪身上几处烧伤，脸色煞白，紧闭着眼，痛苦的咬着牙，是真的动了怒。看着怀里瘦弱的女子受了这么大的苦楚，任何人都会心疼不已，他在邢台上当场为她治疗。他也想把海希雪直接带回千林，但是他不能，海希雪是海希的祭司，她的地位对海希十分重要，他若劫走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虽然仗着千林强势，但也能是这样警告一番，点到为止。

只因，海希女祭司不得结婚这规定，是海希自古定下的严规，人尽皆知，也是海希族不可侵犯的尊严。再者，是宇目和海希雪无视了海希族规在先，已是不占理。

宇目这一次硬闯海希，虽莽撞了些，但总算是保住了海希雪的性命和在海希的地位。

从此每三年，海希雪才有一次得以离开海希牢笼的机会。而其中有一次，她醉酒，自己并不知道，在大醉的时候，哭着向宇目要来这份承诺，酒醒之时，她摇着头说不必介意，出乎意料，宇目却认真的承诺下来。纵使她知道他对她没情，只是怜悯，但陷入爱情中的女人都是盲目的，她能有这份承诺，也是满足的。而海希蓝，为了保护海希族的安危，便给她和海希城心下了这无疑于剧毒的同心结，好以此牵制宇目。

海希族灭，海希雪亡。

海希雪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宇目，当眼睁睁的看着海希蓝将同心结种进她心脏的时候，她从来没那么绝望过。体会了那种透彻的绝望之后，她不想让宇目也尝这种滋味，纵使知道他对她的不是爱，也不想让一直想救她与水火的宇目失望。抱着一丝希望，哪怕明知道机会渺茫，也比这绝望要好。

五十年后，海希蓝莫名其妙的率领好战的族人灭了弱小的静谧族。

这件事原本也与海希雪没什么关系，她只是祭司，只是简简单单的在战争开战前负责施展战争祭祀而已。却没想，静谧城楼上那个被羽翼带起来的女子，改变了她和宇目的未来。

三年后，那是她和宇目最后一次和睦的见面。

女人都是敏感的，宇目言辞闪烁，那隐藏的样子，怎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笑着同宇目玩笑，“宇目，瞧你这心神不宁的，可是有了心上人？”

宇目沉默了半响，说，“我觉得这事有些对不住你，若是别人还好，可她，是静谧落瑶。”

那一夜对她来说也是难眠的一夜。就在这一夜，她心中定了这个艰难的计较。

第二天，她去找了我，凭着她对千林地形和宇目的了解，果然在夕仙阁门口撞见了我。说了些刺激我的话，逼迫我离开千林。

她不想因为当初那一份承诺而耽误了宇目真正的幸福，但又不想让他觉得愧疚。虽然这么做对自己太残忍，可她和宇目两个人之间，能有一个人幸福，就总比两个人都痛苦好。

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来。我离开了千林，她一路跟随，发现我躲进了辰芜山，她没有报告给海希蓝。她委实对我寄有希望，希望我能杀了海希蓝。

后来她便叫人常驻在辰芜山和静谧城之间的路上，一旦有动静，就回报海希蓝。

将我活捉回海希，然后又在地牢里折磨的我浑身是伤。这些，无一不是做给宇目看的。

宇目破城那一日，杀了无数海希人，杀的她好想在城楼上大笑，那些冷血麻木的族人，哪个手上没沾染过别人的鲜血？

他们罪孽深重，早该杀了。

如今海希灭了，她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了。

我被她说的目瞪口呆，“所以呢，你生怕他不够恨你，又特意当他面在我胸前补了一箭？”

“说到底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她叹了口气。

“若我就这么死了，宇目会非常介怀，我怎么忍心，让他再为我痛苦。所以只有让他忘了我，办法也只有一个，就是让他恨我。”

仿佛这是她最后的机会，讲出这些埋在心里快腐烂了的秘密。

她不理会我，自顾自慢慢的讲。

“你可知，刚才，宇目说我的时候，我什么心情？虽是我故意这么让他认为的，可，亲耳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是有多痛苦……”

她闭上眼睛，眼泪不停的流，“也罢，他能是幸福的便好。静谧落瑶，你一要好好爱他，替我好好爱他。你若敢负他，我便——我便——哎——”她重复了两遍，最终也只得无语叹息，“我也不能将你怎样。”

我心中说不出的震惊。

听完她讲的话，似乎从小到大所识得的所有词汇，都表达不出来那时复杂的心情。她对宇目的付出，也许任何人都不会超过她。

沉默良久，我鼓了股勇气，破天荒的上前拉住她的手，“我定不会负他。”

海希雪转过头看着我，脸色苍白的一笑，“你们定会幸福的。否则，都对不住我的这番安排。也好，我倒是要谢你，你留下来听我说这些话，能有人明白我，我便死也无憾了。只是宇目……害他失望，是我对不住他。只有成全他的幸福，方才能弥补他。”

她看了一眼门口，“快去吧，宇目在外面定着急着呢。别让他担心了。”

我点点头，“你放心，有生之年，只有宇目负我，绝不会我负宇目。”

她冲我微笑，“我相信你。宇目也不会负你。今日之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这隐秘就烂在心里吧，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走到牢门口，转身看了她最后一眼，推开牢门，看见的是在门外踱步的宇目，见我出来，急忙走过来牵住我的手，焦急的看看我，问道，“如何？你们说了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听见宇目这样怀疑海希雪，我心里滋味复杂。最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微笑着冲他说，“没事，我们回去罢，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