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知耻近勇（1 / 1）
第一百一十五章 知耻近勇
见幸儿跟在瑞冬后面走的远了，仲闵方转身回南院，想着刚才的交谈，心头有些释然，也有些庆幸，释然的是刚才的一番倾谈，好像这些天来积攒的郁郁都一扫而空，庆幸的是自己没有真的陷在声色犬马的沼泽里，不然不止对不起舅父和母亲，也对不起幸儿，她那么美好善良，仲闵永远不想看到她为自己伤心难过，那个雨夜里的誓言他一直铭记在心，他要做那个永远不离开她不让她受委屈的那个人，而不是让她担心让她瞧不起的人……
“仲闵，你怎么出去了一趟披风不见了？怎么回事？”见仲闵半晌方回来，好好的披风也没了，贺夫人有些奇怪。
“大概是不小心落在外头了，”仲闵心虚道，他不惯于对母亲撒谎，但是母亲好像对他和幸儿单独往来近来颇有微词，仲闵也不得不小心应对，“要不我再出去找找。”
“算了，这么冷的天，回头让丫头们找找就是。”贺夫人道。
“大哥，你没事了？你怎么坐在窗边看书啊？仔细冷风吹得头疼。”幸儿进了李震的屋门，看他居然一本正经的在念书，大是吃惊。
仲闵在旁道，“他啊，早上起来.没事了，就非说要看书，谁劝都不听，也不知是怎么了。”
幸儿看看周围，“姑母回去歇着了？还有天朗哥呢？”
“我娘见震哥没事了，就回去了。昨.天夜里天朗熬得也挺累，我也让他回去了。”
“你也回去休息吧，我看着大哥.就行了。”幸儿看着仲闵也有些憔悴，因劝道。
“我没事了，不用人照顾，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看会儿书静一静。”李震道，说完，又看着手里的书。
幸儿有些哭笑不得，她可是准备了番长篇大论来.劝导李震的，功业未竟怎么舍得轻易就走，遂捡了张椅子坐了，“你看你的书，我不说话就是。”
李震把手里的书甩在桌子上，“那我出去走走，你.们不许跟来！”
幸儿和仲闵面面相觑，他这是哪一出？
见他真的起身.要走，幸儿忙道，“你要是想出去也得多穿点哪，雨慧，拿夹袄来，再拿件披风，对了，上次织给你的手套呢，怎么不见你戴？”
李震本来气势汹汹的要走，听了幸儿的话，复又颓然的坐回椅子上，“手套，没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再织一双就是，不值什么。”幸儿当他是在外头不小心弄丢了，随口安慰道。
“不是的，昨日，冲公子见了我就赞我的手套别致，还有……，我心里得意，就夸了几句说是又暖和又轻便，他说是不信，我就借他戴了，他方才信了，说着就朝我要，我想着这是你……织给我的，怎么能随便给人，就婉拒了，谁知他极是热心，说用什么古画来换，我自是不愿，他又说拿谁的真迹来给我，我再三不肯，他方歇了心思，说是不愿也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就请我去饮好茶，我就随他去了，谁知道他们几个贵族公子凑在一块儿竟是吃那样的东西，对，叫寒食散，刚吃完的时候浑身清爽，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又觉着特别高兴，然后就越来越热，只想钻到冷水池子里头才痛快，再然后就被仲闵他们拉回来了。”李震说着说着，脸上竟有种神往的神情，后来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才有些痛苦道，“等今天早上起来，才发觉手套……都不见了，想是长孙冲那厮趁我脑子糊涂的时候拿了去了。”
“大哥，手套没了就没了，再织就是了，只是这寒食散可万万不能再吃了，吃一次你可能觉得快活，但是吃的多了会没命的，仲闵哥，是不是？昨儿那大夫怎么说的？”幸儿看向仲闵，仲闵心领神会，“震哥，昨日那大夫说他见过不少长期服用人，有的舌缩入喉，有的痈疽陷背，有的脊肉烂溃，有的痛苦得要自杀，俱都是生不如死，你可不能为了贪图一时的痛快而送了性命。”
“那长孙冲他们怎么乐此不疲？”李震有些不解。
“那是因为他们上瘾了，不吃的话会更加难受，想必他们正是知道此事厉害而他们自己又无法戒掉，这才拉了你入伙，多个垫背的一起同流合污也好。他们自己跳进了火坑出不来，自然是想办法多拉几个傻子一起陪葬……”幸儿振振有词，正想接着再劝，只听门口处静琬的声音，“雨慧，大少爷起了吗？”
李震疾步走到门口，掀开门帘，“琬妹，你来了？”
“震哥，你好了吗？你现在是不是没事儿了？”
“我没事，只是我……我对你不住，”李震惭然道，静琬跟在李震身后进了屋，闻言奇道，“对我不住？怎么说？”
“我……你送我的围巾被长孙冲给拿走了，我……，我大约是服食了寒食散的缘故，脑子当时不清不楚的，也不太记得是怎么回事，今儿早上才发觉的，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幸儿有种完全被忽视的感觉，敢情这家伙刚才一直是为不见了围巾而自责，亏自己还以为是为了那双手套呢，还苦口婆心的安慰劝说，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了……唉！
“围巾是小事，我早上问了娘了，那寒食散才是大事，你要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以后切莫再服食了。”静琬恳切道。
“嗯，我决不再吃那玩意了，只是……我还有围巾戴么？”李震小声道。
“你只要应承了不再服食，我再织一条就是，又不费事。”静琬的声音更小。
幸儿叹息着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转头看到仲闵却是乐见其成的微笑模样，不由愣了，难道自己跳出去横插一杠才是不长眼的举动？可是，这是表哥表妹啊，绝对的三代以内血亲吧？！
“嗯——”，幸儿清了清嗓子，“大哥，你既没什么事了，我和琬姐先回去了。”
说着，一溜烟的拉着静琬走了。
“都走了，还看呢？”仲闵打趣道。
李震道，“还没说几句话呢。仲闵，我这口气还是吞不下，我要去找长孙冲这厮，就算要不回围巾，也得出口恶气。”这可是琬儿一针一线织的，想着不知围在哪个公子哥儿的脖子上，他就止不住的愤怒。
“震哥，算了，他是皇后的亲外甥，又极得圣宠，同他相争，我们得不了好去，还是算了。”仲闵劝道，“你忘了舅父对咱们的嘱咐了，忌沉溺于游宴酬咏，忌受惑于声色犬马，忌流连于歌台舞榭……舅父对你的期望，可不是你跟皇亲国戚斗意气，也不是你在纨绔子弟之间游走往来，他是期望你将来能承担起整个李家。好了，你现在要去找长孙冲的晦气，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他不同你计较，但是万一他同你计较，万一他睚眦必报，咱们可奉陪不起，舅父任职地方，长孙大人贵在朝堂，万一最后牵连到舅父身上，岂不更是因小失大？震哥，算了，就像幸儿常说的那样，当是给狗咬了一口，不和他一般见识，总不能因为愤恨，就去回咬狗一口吧？”
李震开始还郑重听着，后来倒不禁有些发笑，“是，你说的对，我不该不把父亲的教诲放在心上，其实说起幸儿来，当初她还曾劝过我少跟这些贵族公子来往，让我把心放到读书上来，我还自以为是帮父亲酬酢有何不可，更是差一点把她引介给那些公子好友的姐妹……”
仲闵闻言，气道，“你怎么这般糊涂？”
李震有点惭愧，“想是我总把长孙冲他们的敷衍之词信以为真，以为是交心好友，想着幸儿也该多认识些大家女子，她那么聪明大方，性格又惹人喜爱，肯定能赢得不少才名，现在想来幸得她当时婉拒了我，否则引来一般狂蜂浪蝶，万一强用家世来压制，恐怕连父亲都不好推拒，那我真是愧也愧死了，我……”
仲闵忍不住狠狠打了李震一拳，“还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李震心头有愧，倒是生生挨了，“我知错了，真的，说起来，我见识尚不如妹妹，光想着应酬嬉戏，同显贵公子交往，自觉找到了便捷的进身之阶，反倒把来京城的真正目的给忘了。”
仲闵见他诚心知错，因劝道，“你又没犯什么大错，也别太自责了，想想舅父的地位可不是酬酢交际得来的，都是马上一刀一枪搏回来的，舅父送我们入学，有了这么好的基础，只要努力奋进，一心为朝，将来就算不能如舅父般，也至少可治理一方，等那时站在朝堂之上，你有了资本，当可以堂堂正正的同长孙冲这些公子哥儿结交，到时说不定是他们反居了下风。”
李震大受鼓舞，“是我想岔了，光想着走什么终南捷径，放着好好的光明大道不走，偏想要钻空子，觉着可以省了读书的辛劳刻苦，其实就算是将来有点建树，提起这样的背景又怎会光彩，被那些公子们揪着这点恩情要挟我一辈子，永远都抬不起头做人，我真是糊涂，仲闵，我想好了，以后这些劳什子的应酬都推了，还是一心读书要紧，用真本事谋出身才对得起父亲的栽培教诲，我必不叫父亲失望。”
“你想通了就好，就当吃一堑长一智，舅父知道了也必是高兴的。”
“仲闵，就今日这一席话，你实是我的良师益友，以后我有什么不是，你多多提点才好。”李震笑道。
仲闵忙推辞道，“益友或许，良师我可担当不起，其实你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我身在局外，自然看的清楚些，说提点可不敢当，咱们初来京城，自是免不了出些岔子，互相扶持一下不就过来了？”
“什么互相扶持，莫不是忘了我了？”天朗掀帘进屋，见李震神色如常，放下心来。
李震见是天朗，笑道，“怎么会忘了你，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昨晚的照看。”
天朗摆摆手，“我们之间还用说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