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世界致敬!(1 / 1)
1:
拉着我的手啊,瓦尔特惠特曼!
这样飘忽的奇迹!这样的景物和声息!
这样无穷无尽的链条,一环勾着一环,每一个都适应着全体,每一个都与全体分享着大地。
什么东西在你身上扩展呢,惠特曼?
什么波涛和土壤在扩散呢?
这是些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人物和城市?
那些幼儿,有的在玩耍,有的在睡觉,都是谁呢?
那些姑娘是谁?那些已婚的妇女是谁?
那一群群的老人,彼此搂着脖子慢慢走着的,是谁呢?
这是些什么河流?这是些什么森林和果实?
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山叫什么名字?
那无数挤满了居民的住处是什么地址?
2:
纬度在我身上扩展,经度在延长,亚洲、非洲、欧洲,都在东方——而美洲给安排在西方,炎热的赤道环绕着地球鼓胀的腹部,地轴的两端奇怪地南北旋转着,我身上有最长的白昼,太阳循着斜圈轮转,接连数月不落,有时半夜的太阳横躺在我身上,它刚刚升到地平线又匆匆下降,在我身上有不同的地带、海洋、瀑布、森林、火山、群体,马来亚,波利尼西亚,和巨大的西印度岛屿。
3:
你听见了什么,惠特曼?
我听见工人在歌唱,农民的妻子在歌唱,我听见早晨远处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和牲畜的声音,我听见澳大利亚人追猎野马时好胜的呼叫声,我听见西班牙人敲着响板在栗树荫中跳舞,伴着雷贝克和吉他琴,我听到来自泰晤士河的经久不息的回响,我听到激昂的法兰西自由的歌唱,我听到意大利的赛艇者抑扬顿挫地朗诵古代诗歌,我听到蝗群在叙利亚如可怕的乌云和骤雨袭击着庄稼和牧场。
我听到日落时科普特人反复吟唱的歌曲,歌声沉思地落在尼罗河那黝黑而可敬的伟大母亲的胸脯上,我听到墨西哥赶骡人的低唱和骡铃声。
我听到阿拉伯祷告的报时人从清真寺屋顶发出的呼喊,我听到基督教牧师们在他们教堂里的圣坛上,我听到与祈祷文相应答的低音和高音,我听到哥萨克的叫喊,以及水手们在鄂霍茨克出海的声息,我听到那连锁着的行列的喘息声,当奴隶们在行进时,当那一群群身材魁梧的人带着镣铐三三两两地走过去,我听到希伯来人在读他的经典和圣诗,我听到希腊人的有韵律的神话,以及罗马人的悲壮的传奇,我听到关于美丽的上帝基督的神性生涯和惨死的故事,我听到印度人在向他的得意门生讲授三千年前诗人们所写并珍传至今的战争、格言和恋爱罗曼司。
4:
你看见了什么,瓦尔特惠特曼?
你向之致敬的那些人,那些一个又一个向你致敬的人,都是谁?
我看见一个巨大的、浑圆的奇观滚过空中,我看见它表面上那些微小的农场、村庄、废墟、墓地、监狱、工厂、宫殿、茅舍、野蛮人的棚屋、游牧者的帐篷,我看见在它那荫蔽的一边睡觉者还在睡眠,而另一边正阳光灿烂,我看见亮处和暗处在奇妙而迅速地变更,我看见那些遥远的地方,它们对当地居民犹如我的乡土对我这样真实而亲近。
我看见丰富的海洋,我看见高山的峰巅,我看见绵亘于安第斯的山岭,我清晰地看见喜马拉雅山、天山、阿尔泰山、噶茨山,我看见厄尔布鲁斯、卡兹贝克、已札迪乌西的巨人般的顶峰,我看见施蒂里亚的阿尔卑斯山和卡纳克的阿尔卑斯山,我看见比利牛斯山脉、巴尔干山、喀尔巴阡山,以及向北的多夫勒菲尔山脉和远在海上的赫克拉火山,我看见维苏威火山和埃特纳火山,月山,以及马达加斯加的红山,我看见利比亚的、阿拉伯的和亚细亚的沙漠,我看见大得可怕的北极和南极的冰山,我看见较大和较小的海洋,大西洋和太平洋,墨西哥海、巴西海和秘鲁海,印度斯坦海域,中国海,以及几内亚海湾,日本海、为陆地群山所包围的美丽的长崎海湾,波罗的海、里海、彼的尼亚湾,不列颠海滨,比斯开湾,阳光明媚的地中海,以及一个接一个的岛屿,白海,以及格陵兰周围的海洋。
我注视着世界的水手们,他们有的在风暴中,有的晚上在瞭望台上值勤,有的在无能为力地漂流着,有的患了传染病。
我看见世界的帆船和轮船,有的麇集于港口,有的在航行,有的绕过风暴角,有的绕过佛得角,另有一些绕过瓜尔达菲角、奔角或巴贾多尔角,还有的经过栋德拉海呷,有的经过巽他海峡,有的经过洛巴特卡角,有的是白令海峡,另一些绕过合恩角,航过墨西哥湾,或沿着古巴或海地,航过赫德森湾或巴芬湾,还有的经过多佛海峡,还有的进入瓦什,还有的进入索尔威港湾,还有的绕过克利尔角,还有的绕过地角,还有的穿过须得海或斯凯尔特河,还有的在直布罗陀或达达尼尔海峡来来去去,还有的在北方冬天的浮冰之间穿过,奋勇向前,还有的在奥比河或勒拿河上下行驶,还有的在尼日尔河或刚果河,有的在印度河,在布拉玛普德拉和柬埔寨,还有的在澳大利亚港口升火待发,即将启航,或停留在利物浦、格拉斯哥、都柏林、马赛、里斯本、那不勒斯、不莱梅、波尔多、海牙、哥本哈根,停留在瓦尔帕莱索、里约热内卢、巴拿马。
5:
我看见地球上铁路的轨道,我看见它们在大不列颠,我看见它们在欧罗巴,我看见它们在亚细亚和阿非利加。
我看见地球上的电报机,我看见关于我的同类的战争、死亡、损失、赢利和烦恼的电波消息。
我看见地球上的长长的河道,我看见亚马逊河和巴拉圭河,我看见中国的四大江河,黑龙江、黄河、扬子江和珠江,我看塞纳河奔流之处,多瑙河、卢瓦尔河、罗纳河、瓜达尔基维尔河流过的地方,我看见伏尔加河、第聂伯河、奥得河在蜿蜒前进,我看见托斯坎人沿着阿尔诺河,威尼斯人沿着波河在行驶,我看见希腊水手由埃基纳湾启航。
6:
我看见古亚述帝国的遗址,波斯帝国和印度帝国的遗址,我看见恒河在沙卡拉高高的边沿坠落。
我看见上帝的概念被化身为人形的地方,我看见地球上教士们的后裔的住地,以及神使、献祭者们、婆罗门、萨比教徒、喇嘛、和尚、伊斯兰法典解释者、告诫者,我看见巫师们在摩纳岛密林中走动之处,我看见槲寄生和马鞭草,我看见古老的表记,在纪念各种神抵肉体死亡的寺庙。
我看见基督在那些年青人和老人中间吃着最后晚餐的面包,我看见强壮年青的神人海格立斯在那儿长期忠实地劳累着然后死了,我看见美丽的黑夜之子、四肢粗壮的已克斯度过朴素而丰富的生活和不幸毁灭的地方,我看见克乃夫,青春焕发,头戴翠羽之冠,穿着天蓝色衣裳,我看见无人怀疑的、垂死的、深受爱戴的赫耳墨斯在对人们说不要为我哭泣,这不是我真正的国家,我从我真正的国家流放出来了,如今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每个人都得去的那个天国里。
7:
我看见地球上那长着野花野草和谷物的战场,我看见古代和现代探险者们的足迹。
我看见那些无名的砖石建筑,不为人知的事件和英雄们的可敬的启示,地球的履历。
我看见那些英雄传说起源的地方,我看见被北地狂风撕扯着的松树和棕榈,我看见花岗岩的圆石和悬崖,我看见葱绿的草地和湖泊,我看见斯堪的纳维亚战士的圆锥形墓地,我看见它们在永不安静的海洋边沿被石堆高高举起,使得那些死者的精灵在厌倦坟地的寂寞时能从墓穴中站起注视那汹腾的海浪,并受风暴、寥廓、自由和行动的鼓舞而振作不息。
我看见亚细亚的没有树木的大草原,我看见蒙古的古坟,我看见卡尔穆克人和巴什基尔人的帐篷,我看见游牧部落带着他们的牛群,我看见到处是沟壑的高原,我看见丛林和沙漠,我看见羚羊、大尾羊和潜伏的狼,我看见野马、硕鸨和骆驼。
我看见阿比西尼亚的高地,我看见成群的山羊在吃草,我看见无花果树、罗望子树和椰枣,我看见麦田和一片片金黄碧绿的芳郊。
我看见巴西骑马的牧民,我看见玻利维亚人在攀登索拉塔山顶,我看见横越平野的伐卓人,我看见胳臂上搭着套索的矫健无比的骑手,我看见人们为了猎取皮革,在大草原追逐野牛群。
8:
我看见雪盖冰封的地区,我看见眼睛锐利的萨莫那特人和芬兰人,我看见捕猎海豹者在船上举着他们的投枪,我看见西伯利亚人坐在由狗拉着的轻便的雪橇上,我看见海豚捕猎手,我看见南太平洋和北大西洋捕鲸的船员,我看见瑞士的悬崖,冰川,激流,山谷——我注意到漫长的冬天和闭塞与荒凉。
9:
我看见地球上的城市,并使我自己随意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我是一个真正的巴黎人,我是一个维也纳的、圣彼德堡的、柏林的、君士坦丁堡的居民,我是阿德莱德的、悉尼的、墨尔本的人,我是伦敦的、曼彻斯特的、布利斯托尔的、爱丁堡的、利默里克的人,我是马德里的、加迪斯的、巴塞罗那的、波尔多的、里昂的、布鲁塞尔的、伯尔尼的、法兰克福的、斯图加特的、都灵的、佛罗伦萨的人,我住在莫斯科、格拉斯哥、华沙,或者在北边的克利斯琴尼亚或斯德哥尔摩,或者在西伯利亚的伊尔库茨克,或在冰岛的某条大街上,我降落在所有那些大城市上,然后又离开它们。
10:
我看见水雾从荒无人迹的地区升浮,我看见原始的标志,弓与箭,涂了毒物的木片,偶像和巫术。
我看见非洲和亚洲的城镇,我看见阿尔及尔,的黎波里,德尔纳,摩加多尔,廷巴克图,蒙罗维亚,我看见北京、广州、贝拿勒斯、德里、加尔各答和东京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我看见克鲁曼人在他的小屋里,达荷美人、阿散蒂人在他们的茅舍中,我看见土耳其人在阿勒颇吸鸦片烟,我看见基法集市上和赫拉特集市上的形形色色的群众,我看见德黑兰,我看见马斯喀特和麦地那以及它们当中的沙漠,我看见商队在艰苦地行进,我看见埃及和埃及人,我看见金字塔和方尖碑,我观看那些镌刻的历史,凿在花岗岩石块或沙岩石板上的出征的国王和历代王朝的碑记,我看见埋藏在孟菲斯木乃伊土坑里的涂着香油、裹着亚麻布的木乃伊,它们在那里躺了许多个世纪,我瞧着那些死了的底比斯人,他那眼球很大的眼睛,耷拉着的头颈,交叉在胸前的两臂。
我看见地球上所有的奴隶在劳动,我看见所有被关在牢狱里的人们,我看见世界上那些有缺陷的人,那些瞎子,聋子,哑巴,白痴,驼背,精神病患者,那些海盗,小偷,骗子,杀人犯和奴隶制造者,那些无助的幼儿,以及无助的妇女和老人。
我看见到处的男男女女,我看见哲学家们的安详的兄弟之情,我看见我的种族的建设性姿态,我看见我的种族的坚忍勤劳所获得的收成,我看见等级、肤色、原始风尚和文明,我在它们中行进,我同它们厮混得密不可分,并且我向地球上所有的居民致敬。
11:
你啊,不管你是谁!
你英格兰的女儿和儿子!
你俄罗斯的俄国人,强大的斯拉夫民族和帝国的后裔!
你起源不明的、黑色的、灵魂圣洁的非洲人,个儿高大的、头颅漂亮的、神态尊贵的、命运很好的、同我处于平等地位的人!
你挪威人!瑞典人!丹麦人!冰岛人!你普鲁士人!
你西班牙的西班牙人!你葡萄牙人!
你法兰西的法国女人和法国男人!
你比利时人!你荷兰的自由爱好者!(你属于我自己所由出身的种族;)
你强健的奥地利人!你伦巴第人!匈奴人!波希米亚人!施蒂利亚的农民!
你多瑙河的邻居!
你莱因河、易北河、或者威悉河边的工人!还有你女工!
你撒丁人!你巴伐利亚人!斯瓦比人!撒克逊人!瓦拉奇人!保加利亚人!
你罗马人!那不勒斯人!你希腊人!
你塞维利亚竞技场中敏捷的斗牛士!
你陶鲁斯山上或高加索山上自由自在地活着的山民!
你看守着母马和公马吃草的波克牧马人!
你策马疾驰对着靶子放箭的、体态优美的波斯人!
你中国的中国男人和中国女人!你鞑靼地方的鞑靼人!
你们,世界上所有受人役使的妇女!
你,在晚年备历艰险地长途跋涉要回到叙利亚土地上去的犹太人!
你们,在世界各地期待着你们的弥赛亚的犹太人!
你,在幼发拉底河某条支流畔深思冥想的亚美尼亚人!你在尼尼维废墟中凝望的人!你攀登阿拉拉特山的人!
你迎着远处麦加清真寺尖顶的光辉一路走坏了脚跟的朝圣者!
你们,在从苏伊士到曼德海峡一带统治着你们的家族和部落的酋长们!
你,在拿撒勒和大马士革田野或者太巴列湖边照料着你的产品的橄榄种植者!
你,在广大内地或者在拉萨商店里讨价还价的西藏商人!
你日本男人或女人!你马达加斯加、锡兰、苏门答腊、婆罗洲的居住者!
所有你们这些亚洲的、非洲的、欧洲的、澳洲的无论何处的大陆居民!
所有你们在海上各个群岛的无数岛屿上的人!
以及你们,今后千百年将倾听我的人!
以及你们,在各个地方我所没有指明但同样包括了的每一个人!
祝你们健康!向你们所有的人致以我和美利坚的祝愿和慰问!
我们每个人都是必然存在的,我们每个人都是无限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他的或她的立于地球之上的权利,我们每个人都理应分享地球的永恒的意义,我们每个人都如任何事物一样神圣地置身在这里。
12:
你,上颚卡嗒响的霍屯督人!你们,满头鬈发的游牧部落!
你们,属于别人所有的流血流汗的人们!
你们,有着深不可测和令人永远难忘的畜生面目的人形动物!
你可怜的科博人,尽管你有光辉的语言和灵性,但连最卑贱的人也卑视你!
你们,变矮了的堪察加人,格陵兰人,拉普人!
你们,赤裸的、红头发的、黝黑的、突嘴唇的、趴在地上寻找食物的南方黑人!
你卡菲尔人,柏柏尔人,苏丹人!
你形容惟悴的、笨拙的、无知的贝督因人!
你们,在马德拉斯、南京、喀布尔、开罗受苦的芸芸众生!
你亚马逊流域愚昧的漫游者!你巴塔哥尼亚人!你斐济人!
我并不是那样偏爱你们前面的别的人呀,我没有说一句伤害你们的话,当你们远远地站在后面,(你们到时候会走上前来,会站到我的旁边。)
13:
我的心同情而坚决地走遍了整个地球,我寻觅着彼此相等和相爱的人,并发现他们到处都有。
我想是一种神圣的亲密关系使我同他们平等你们,水蒸气哟,我想我已经同你们一起上升,一起飘向遥远的各洲,并且降落在那里,由于某些原因,我想,风哟,我已同你们一起远游;
海涛哟,我已经同你们一起抚摩了海滩,我已经穿过地球上每条江河或海峡所穿过的角落,我已经站到了那些半岛的基座和高耸的岩石上,从那里吆喝:
向世界致敬!
凡是光和热所渗透的城市,我自己也渗透那些城市,凡是飞鸟所投奔的岛屿,我自己也飞向那里。
向你们全体,以美利坚的名义,我高高举起笔立的手,我发出信号,这信号将在我死后永世长存,从人们所至和所在的每一个地方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