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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之歌(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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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灰白下颚尖瘦的印刷工人在他的活字盘上工作着。

他嚼着烟叶,眼光却朦胧地看着原稿纸;

畸形的肢体紧缚在外科医生的手术台上,被割去了的部分可怕的丢掷在桶里;

黑白混血的女孩子被放在拍卖场出卖,醉汉在酒馆里的炉边打盹,机器匠卷起了袖子,警察在巡逻,看门人在注视着过路的人,青年人赶着快车,(我爱他,虽然我不认识他;)

混血儿穿着跑鞋在运动会中赛跑,西部的火鸡射猎吸引了老年人和青年人,有的斜倚着他们的来复枪,有的坐在木头上,从群众中走出了神枪手,他站好姿势,拿起枪来瞄准,新来的移民集团满布在码头上和河堤上,发如卷毛的人在甜菜地里锄地,监工坐在马鞍上看守着他们,跳舞厅里喇叭吹奏了,绅士们都跑去寻觅自己的舞伴,跳舞者相对鞠躬,青年人清醒地躺在松木屋顶的望楼上静听着有节奏的雨声,密西根居民在休仑湖的小河湾地方张网捕猎,红印第安人的妇女裹着黄色花边的围裙,拿着鹿皮鞋和有穗饰的手袋子出卖,鉴赏者沿着展览会的长廊半闭着眼睛俯视着,水手们将船靠稳,船上的跳板为上岸的旅客抛下来,年轻的妹妹手腕上套着一绺线,年长的姊姊将它绕上了线球,时时停下来解开结头,新婚一年的妻子产后己渐复元,她因为一星期以前已生下了头一胎的孩子而辱到快乐,有着美发的美国女子,在缝衣机上,或在工厂纱厂工作着,筑路者倚着他的双柄的大木相,访员的铅笔如飞一样地在日记本上书写,画招牌的人在用蓝色和金色写着楷字,运河上的纤夫在沿河的小道上慢慢地走着,记帐员在柜台上算帐,鞋匠正在麻线上着蜡,乐队指挥按节拍舞动指挥棍,全体演奏者都听从他的指挥,小孩子受洗了,这新皈依者正做着他的第一次的功课,竞赛的船舶满布在河湾里,竞赛开始了,(雪白的帆是如何的闪耀着啊!)看守羊群的牲畜贩子,向将要走失了的羊群呼啸着,小贩流着汗背着自己的货品,(购买者为着一分钱半分钱争论不休;)新娘子熨平了她的雪白的礼服,时计的分针却这么迟缓地移动着,吸鸦片烟的人直着头倚靠着,大张着嘴,卖淫妇斜拖着披肩,帽缘在她摇摇晃晃长满粉刺的脖子上颠动,听到她的极下流的咒骂,众人嘲笑着做出怪像彼此眨眼,(真可怜啊!我并不嘲笑你的咒骂,也不愿拿你开心;)

总统召开国务院会议,部长们围绕在他的周围,在广场上,三个护士庄重地亲热地手挽着手,捕鱼的船夫们将鲽鱼一层一层地装在篓子里,密苏里人横过平原在点数着他的器物和牛群,卖票人在车厢里来回走动,他让手中的零钱叮当发响以引人注意,铺地板的人在铺地板,洋铁匠在钉着屋顶,泥水匠在呼叫着要灰泥,工人们扛着灰桶,排成单行鱼贯前进;

岁月奔忙,无数的群众聚会,这是七月四日美国的国庆,(礼炮和枪声是多么的响哟!)

岁月奔忙,农人在耕耘,割草者在割着草,冬天的种子已在泥土里种下,在湖沼边捕刀鱼的人,在湖面上的冰孔边守候着,期待着,树桩密密地围绕在林中空地的周围,拓荒者用斧头沉重地劈着,黄昏时,平底船上的水手们,在木棉和洋胡桃树的附近飞快地驶着,猎山狸的人走过红河流域,或田纳西河和阿肯色河所流灌的地方,在加塔霍支或亚尔塔马哈的暗夜中火炬的光辉照耀着,老家长们坐下来晚餐,儿子们、孙子们、重孙们围绕在他们的身旁,在瓦窑里,在天幕下,猎人们在一天的疲劳之后休息了,城市入睡了,乡村也入睡了,生者在他应睡时睡下,死者也在他应长眠的时候长眠,年老的丈夫睡在他的妻子的旁边,年轻的丈夫也睡在他妻子的身旁;

这一切都向内注入我心,我则向外吸取这一切,这些都是或多或少的我自己,也就是关于这一切的一切我编织出我自己的歌。

16:

我既年青又年老,既聪明又同样愚蠢,我不关心别人,而又永远在关心别人,是慈母也是严父,是一个幼儿也是一个成人,充满了粗糙的东西,也同样充满了精致的东西,是许多民族组成的一个民族中的一员,这里面最小的和最大的全没有区分,我是一个南方人,也是一个北方人,一个对人冷淡而又好客的阿柯尼河边的农民,一个准备着用自己的方法去从事商业的美国人,我的关节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关节,也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关节,一个穿着侄皮护腿行走在伊尔克山谷中的肯塔基人,一个路易斯安那人或佐治亚人,一个湖上、海上或岸边的船夫,一个印第安纳人,一个威斯康星人,一个俄亥俄人;

喜欢穿着加拿大人的冰鞋或者在山林中活动,或者和纽芬兰的渔人们在一起,喜欢坐着冰船飞驶,和其余的人们划船或捕鱼,喜欢生活在凡尔蒙特的小山上或者缅因的树林中,或者得克萨斯的牧场上,是加利福尼亚人的同志,是自由的西北方人的同志,(深爱着他们的魁梧的体格,)

筏夫和背煤人的同志,一切在酒宴上握手言欢的人的同志,一个最朴拙的人的学生,一个最智慧的人的导师,一个才开始的生手,然而又有无数年代的经验,我是属于各种肤色和各种阶级的人,我是属于各种地位和各种宗教的人,我是一个农夫、机械师、艺术家、绅士和水手,奎克派教徒、一个囚徒、梦想家、无赖、律师、医生和牧师。

我拒绝超出自己的多面性以外的一切,我呼吸空气,但仍留下无限量的空气,我不做睨一切,而只安于自己的本分。

(飞蛾和鱼卵有其自己的地位,我看得见的光亮的太阳和我看不见的黑暗的太阳也有其自己的地位,可触知的一切有其自己的地位,不可触知的一切也有其自己的地位。)

17:

这真是各时代各地方所有的人的思想,并不是从我才开始,如果这些思想不是一如属我所有那样也属你们所有,那它们便毫无意义或是很少意义,如果它们不是谜语和谜底的揭示,那它们便毫无意义,如果它们不是同样地既接近又遥远,那它们便毫无意义。

这便是凡有陆地和水的地方都生长着的草,这便是浸浴着地球的普遍存在的空气。

18:

我带着我的雄壮的音乐来了,带着我的鼓和号,我不单为大家公认的胜利者演奏军乐,我也为被征服者和被杀戮的人演奏军乐。

你听说过得到胜利是很好的,是么?我告诉你失败也很好,打败仗者跟打胜仗者具有同样的精神。

我为死者擂鼓,我从我的号角为他们吹出最嘹亮而快乐的音乐。

万岁!一切遭受失败的人!

万岁!你们那些有战船沉没在大海里的人!

万岁!你们那些自己沉没在大海里的人!

万岁!一切失败的将领,一切被征服了的英雄!

万岁!你们那些与知名的最伟大的英雄们同样伟大的无数的无名英雄们!

19:

这是为大家共用而安排下的一餐饭,这是为自然的饥饿准备的肉食,不论恶人或正直的人都一样,我邀请了一切人,我不让有一个人受到怠慢或是被遗忘,妾妇,食客,盗贼,都在这里被邀请了,厚嘴唇的黑奴被邀请,色情狂者也被邀请,在这里他们与其余的人决没有区别。

这是一只羞怯的手的抚摸,这是头发的轻拂和香息,这里我的嘴唇跟你的嘴唇接触,这里是渴望的低语,这是反映出我自己的面貌的遥远的深度和高度,这是我自己的有深意的溶入和重新的露出。

你想我一定有某种复杂的目的么?

是的,我有的,因为四月间的阵雨和一座大岩石旁边的云母石也有它们的目的。

你以为我意在使人惊奇么?

白天的光辉也使人惊奇么?晨间的红尾鸟在树林中的啁啾也使人惊奇么?

我比它们更使人惊奇么?

这时候我告诉你一些心里话,我不会什么人都告诉,但我愿意告诉你。

20:

谁在那里?这渴望的、粗野的、神秘的、裸体的人是谁?

我怎么会从我所吃的牛肉中抽出了气力?

总之,人是什么?我是什么?你是什么?一切我标明属于我的东西你必须改为属于你,否则听我说话将是白费时间。

我并不像那些对世界上一切都抱悲观的人那样哭哭啼啼,认为岁月是空虚的,地上只是泥潭和污浊。

把鸣咽啜泣,屈膝献媚跟药粉包在一起给病人去吃吧,传统的客套给与不相于的远亲,我在户内或户外戴不戴帽子全凭自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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