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娥必达的眼里闪着泪花。“您真是太好了,”她说,向他伸开双臂。“太好了。我看得出你是说真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佩特罗斯。”
“他别无选择,”帕帕蒂米特里奥坚决地说。“现在我说了算。我要你把所有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回原处。过一会我会再回来,看看你们有没有照我说的做。”
娥必达看到这不是随意的姿态。这个男人是当真的,他习惯了按他说的办。这便是为什么他能当选为岛主的原因。她一边重新把锡兵按队列摆回去,一边试着分析是什么使帕帕蒂米特里奥这样难以违抗。不仅仅是他的身体高度,那只会让他成为打手。他有别的、更微妙的技巧。有时候,他只需要改变音调就可打动人们,让人们同意他的观点。在另外一些场合下,他运用逻辑的力量,制服他们,得到同样的结果。即使在斯皮纳龙格,他的律师技巧一如既往地犀利。
在帕帕蒂米特里奥出门之前,娥必达请他晚上再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她的厨艺一流,在斯皮纳龙格无人能及,只有傻瓜会拒绝这种邀请。他一走,她便开始准备晚餐,做了他最爱吃的鸡蛋柠檬肉球(kefethes,),量出各种配料准备做revani,一种用精制麦麸做的甜味蛋糕。
肯图马里斯那晚回家时,他的领导职责终于缷下了,走起路来倍感轻松。回到家里,烘烤蛋糕的香味扑面而来,娥必达身系围裙向他起来,她伸开双手欢迎他。他们拥抱在一起,他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全结束了,”他嘟囔着。“终于终于结束了。”
他抬起头四处看了下,发现房间还跟他离开时一样。早上他走时,房间里还有些柳条箱放在那里,装了半箱子东西,可现在无影无踪了。
“为什么你没有打包东西?”他的声音里不只有愤怒,还是疲劳。他太累了,他是如此想接下来的几天能够结束一切。希望他们已经搬进他们的新房子里,而家里没有一丝搬家的迹象令他十分生气,让他觉得比以前更累。
“我打包过,可又把它们全都拿出来了,”娥必达神秘地回答说。“我们留在这里不走了。”
就在这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帕帕蒂米特里奥来了。
第六章(4)
“肯图马里斯夫人请我与你们共进晚餐,”他简单地说。
待三人落座后,他们每人都倒了一大茴香酒,肯图马里斯恢复了平静。
“我想这里面有阴谋,”他说。“我应该生气,可是我知道你们都完全知道我在这事上没有选择权。”
他的微笑说明那严厉的语气、措词的正式有多虚伪。他私底下对帕帕蒂米特里奥的慷慨十分高兴,尤其是他知道这对他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三人一起干杯,就这样说定了。岛主房子的话题在他们之间再没提起过。委员会成员间倒是引发了一些不同意见,并就如果下一任岛主想收回那幢豪华的房子该怎么办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但是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房子由谁住每五年评估一次。
竞选后,岛上的工作与革新齐头并进。帕帕蒂米特里奥的努力并不只是竞选的策略。修复和重建继续进行,直到人人都有像样的地方住,有自己的炉子,房屋前面有自己的院子,更重要的是,让大家感觉自豪的是,有了隐蔽的户外公共厕所。
现在水被有效地收集起来,大家有足够的水用,洗衣房也扩大了,有一长排光滑的水泥洗衣池。对女人们而言,这决不亚于一种奢侈品,她们可以慢慢洗衣服,把那里变成了活跃的社交中心。
他们的社交生活也有很大提高,不过不是在工作场合下。雅典人帕诺思?斯科拉沃尼斯曾是个演员,当其他人的工作结束后,他才开始上班。竞选后没多久,他把帕帕蒂米特里奥拉到一边,斯科拉沃尼斯为人处事咄咄逼人,是男人典型的行事之道。他喜欢与人作对,以前在雅典当演员时,他就总是风风火火的。
“这里无聊像真菌一样在蔓延,”他说。“人们需要娱乐。他们中许多人可能活不到明年,可是他们最好还是对下周有点盼头才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完全同意,”帕帕蒂米特里奥回应道。“可是你打算怎么做?”
“娱乐。大范围的娱乐,” 斯科拉沃尼斯堂而皇之地回答。
“那是什么意思?”帕帕蒂米特里奥问。
“电影,”斯科拉沃尼斯说。
六个月前,这种建议会被视为言语无法形容的狂妄,这就像告诉麻风病人,要他们游过大海,到伊罗达去电影院看电影一样可笑。可现在,这并非不可能。
“好,我们有发电机,”帕帕蒂米特里奥说,“这不过是个好的开始而已,可是还不够,不是吗?”
让岛民快乐,每天晚上有事干可能有助于打消仍然不散的不满。当人们一排排坐在黑暗中,帕帕蒂米特里奥想,他们不可能饮酒过量,也不可能在小酒馆搞阴谋了。
“你还想要什么?”他问。
斯科拉沃尼斯回答很快。他已经计算好了市政厅能容纳人,他从哪里可以得到放映机、银幕、胶片夹。最重要的是,他也盘算了一下:在委员会同意之前,缺乏的就是钱,但是如果想想现在这么多麻风病人都能挣点钱,新电影院可以收取门票,最终应该能做到收支相抵。
在他提出要求的几周后,海报出现在小镇各处:
四月十三日,星期六
晚上七点
市政厅
雅典暴徒
票价:2德克拉马
那天晚上,到六点钟时,大约有一百人在市政厅外排起了队。到六点半门打开时,至少又有八十人到了,接下来的星期六也出现了同样的热情。
伊莲妮兴奋得兴高采烈,她写信给她的女儿们,告诉她们这个新娱乐:
第六章(5)
我们全都很喜欢看电影——它们成了每周的亮点。虽然事情并不总是按计划进行。上周六胶片没能从圣尼可拉斯运到,当大家意识到电影被取消后,失望得几乎引发一场###,一连好几天人们四处活动时都拉长着脸,就像庄稼欠收似的!不管怎样,当这周一天天过去时,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是看到你父亲把胶卷卸到岸上,我们全都大舒一口气。
然而,几个礼拜内,吉奥吉斯带来更多雅典的最新故事片,也有新闻纪录片,给观众们带来了外面世界正在发生的可怕事件的最新消息。虽然岛上也能看到克里特岛周报,收音机偶尔也吱吱喳喳地播报最新公告,可大家对纳粹德国横扫整个欧洲的这场浩劫毫不知情。此时,这些暴行似乎太遥远,斯皮纳龙格的居民还有许多更迫切的事牵动他们的心。竞选已被他们抛到身后,复活节快到了。
早些年,复活节——这个最伟大的基督节日的庆祝活动,曾受到压制。布拉卡的欢庆活动发出很大的喧闹声,尽管在斯皮纳龙格的小教堂圣潘塔雷蒙,总会举行同样令人激动的庆祝仪式,可规模小得多,人们总是觉得没有一水之隔的布拉卡的庆祝活动那样声势浩大。
今年,一切都要不同。帕帕蒂米特里奥对此很肯定。在斯皮纳龙格上基督复活的纪念活动在奢华程度绝不能比克里特岛或希腊大陆上举行的逊色。
四旬斋被严格遵守。许多人连续四十天没有吃鱼吃肉,到最后一周,酒和橄榄油也给移到最隐蔽的角落里去了。到受难周(复活节前第二周)的礼拜四,教堂里的木头十字架绕满了柠檬花,这个十字架大得可以容纳一百个灵魂(只要他们像麦穗上的颗颗谷粒一样紧紧粘在一起)。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街上,他们哀悼基督,亲吻他的脚。教堂里里外外站满了静默的膜拜者。此时气氛低沉,当他们看着圣徒潘塔雷蒙的塑像时,忧郁之情更浓了,这位圣徒,那些爱挖苦人的麻风病人称其为所谓的治病圣人。许多人早已不再信仰他,可是他的生平事迹使他成为这样一座教堂的最好选择。潘塔雷蒙是罗马时代的一名年轻医生,他听从母亲的教导,成了基督徒,此举几乎可以肯定会受到宗教###。潘塔雷蒙成功地治好许多病人,引起怀疑,结果给抓起来,缚在轮式刑车上,最后给活活煮死了。
不论岛民对圣徒的治疗能力有多少责备讽刺,第二天他们全加入了基督最伟大的葬礼行列。一大早,棺材就给装饰好了,到傍晚时,路上洒满了鲜花(epitaphoi)。这是场庄严的###。
“我们已练习过多次了,不是吗?”当娥必达和伊莲妮沿着街道缓缓地前行时,娥必达嘲笑道。两百多人的蛇形队伍蜿蜒穿过小镇,走上通到小岛北部的小路上。
“是的,”伊莲妮表示同意。“不过这次不同。这个人又活了——”
“我们从没练过这么多次,”西奥多罗思?马基里达基斯插进来,他正好走在她们身后,他从来只会冷言冷语。尸体的复苏似乎是个不可能的概念,可是他们当中虔诚的信徒知道许诺的就是这个:一个全新的、没有斑点的、复苏的身体。这是整个故事的关键所在,是这场仪式的意义所在。信徒们信赖于此。
礼拜六是安静的一天。按理,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全要哀悼。可是,大家都很忙。伊莲妮把孩子们组成工作小组,画鸡蛋,然后再用小小的树叶模版做装饰。同时,其他女人们忙着烘烤传统蛋糕。与这些柔和的活动不同,男人们全忙着宰杀几周前运送来的羊羔,做着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