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四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画作品,有些挂不下的就小心的靠在墙边。还有些铅笔和草绘的小幅未装帧的草稿,被仔细的安放在玻璃罩子下面。
老人慢慢的走过去,一幅一幅的观看。
这是安提孙绵延的草坡,天空蓝的像一块宝石,远处有两匹小马吻颈交接,闲适的在坡上吃草。微风吹过,芒草涌动,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青草的味道。
这是山巅翻涌的云海。西边铁青色天空映衬着另一边的火红,是夺目的日彩正要挣脱云海的束缚。火红和铁青的双重调和让云海也有了层次丰富的颜色。它们过渡自然,又惊心动魄。
然后是安提孙大院子里的橡树,树上停留着几只喜鹊和斑鸠。粗壮的树桠上系着铜质的风铃,正被大风吹动,仿佛能听到清脆悦耳的铃声。树下的少年背靠树干,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他思考中的脸。
然后是森林的溪地,平静的水面犹如明镜,映照出硕果累累的海红豆树。树桠的缝隙透着几丝天光。树下是并肩而坐的少男少女。他们头凑着头正窃窃低语,少女的侧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老人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然后,他走到整个陈列室最大的一幅画面前。那是满眼的绿,郁郁葱葱,漫山遍野。是雅辛托斯热烈的盛夏啊!他们曾经手牵手一起走过的那个夏天!在晨曦和星光下互相倾诉过、表白过,在浓艳的黄昏里交换初吻。他们一生中最珍贵美丽的年华,就在这样一个早春的上午突然席卷而来,直击他毫无防备的心。
才知道,原来以为已经逐渐麻木逐渐承认苍老的心,竟还是这样脆弱柔软。在眼前恍然而过的旧时光的片段前,它才发现原来从未放下过,没有一刻忘记过。
在这幅画的右下角,有两行小小的、娟秀的字体。
从没想过要你给我你的一生
只盼在盛夏馥郁的芬芳里从我身边经过*
老人的右手紧紧捂住了心口,他热泪盈眶。
“先生,您没事吧?”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他转过身,见是一位穿着朴素的青年,像是这里的门人模样。
见他情绪尚且稳定,青年礼貌的笑问,“您真早啊,是游客吗?我是这里的看门人。”
老人深呼吸镇定了一下,眼睛却又转回油画上。一边问:
“这是谁的画室?”
“哦,这里的主人是pope先生,他是国家内阁成员,您听说过他吗?”
啊,是故人啊!老人点点头。
“这里陈列的画则都是我的老师,雅辛托斯女士的作品。您难道不是慕名而来的吗?她在本府及周边可是小有名气呢。我认为,以她的才华,要不是过于低调和从没离开过这里,还可以取得更大的成就!”
雅辛托斯?老人此时才注意到所有的话落款署名确实都是“雅辛托斯”。那么,这是yaya的笔名吗?
“她在哪儿?”老人又激动了。
“她就住在村子后面的半山坡上。不过,因为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一向不接待客人。”青年犹豫着说,还不忘暗示对方不应贸然去打扰。
怀着满腔的激动,老人穿越了村庄,向目的地的山坡走去。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远处在支起的画架前端坐的消瘦身影,是不是他日夜魂萦梦绕的那个人?他眯起眼睛,细细辨认。眼前的侧脸也有一只细巧的下巴,作画时习惯不自觉抿紧双唇;原本总爱随意结成大辫子的头发现在稳稳盘在脑后,却更露出肩颈美好的线条;本来就是盈盈一握的细腰现在更衬出衣裙的肥大。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吧,他想。在阔别数十年后再度重逢的此刻,他却什么也不想惊动,只想静静地凝视着,愿时间就此停留!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又望了多久。连画架前的人都觉得有点累了。她站了起来,不经意的转头。
是做梦吧!她忘了手上还拿着画笔,直觉想用手去揉眼睛。却听见微风里传来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声音。
“yaya,我回来了。”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她的内心呼喊,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已经被慢慢放弃了希望,曾以为此生都是奢求的重逢,就这样突然降临了吗?
Mark慢慢的走上前去,走近曾被时光隔绝的人儿。他的玻璃珠般棕色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望着yaya。他们都老了,已被时光磨砺出华发和皱纹。可是再见面的时刻,为什么他的心仍如少年般有力的鼓动,呼吸仍然如此忐忑不安?
近半个世纪的分离,已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条时光的长河。此刻,凭着凝视,他们的心,却又如此轻易的彼此相连在一起。
长久的沉默后,她向他伸出双手,轻轻的说:“你回来了。”
白云缠绕着蓝天,山坡上拂过春天的气息。角落里有一朵偷偷绽放的风信子,迎风摇曳,好像在得意的微笑点头。悠悠的风信子香气浮动,你闻到了吗?
——完
*席慕容的原作有类似的诗句,不过没有去查,也没有原文引用。凭记忆放在这里的。秉着尊重原作者和版权,注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