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玉磬山峦(2)(1 / 1)
“如此甚好。”纵兮嘴角抽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我且先借你槃良五万人马,剩余的开春之后,待冰雪消融再送往战场。至于弗沧那边,就有劳鬼谷先生了,无殇数十万人马随时待命。”
“什么借不借,都吃着一个锅里的饭,哪算那么清楚。”宁梧啐了一口,狠狠地瞪了纵兮与怀若一眼。
这两个男人天生不对盘,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在这两人之间体现得极妙。
一开始,怀若不喜欢纵兮,估摸着是因着秋韵的缘故,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他人当作棋子摆在棋盘上,是个男人都不会舒服。
然后便又是因着子棠的事情,槐阳城的一场大火,那一趟槐阳之行,他虚怀若虽然救回了他的子棠,可是子棠也因着纵兮身受重伤,若是去晚一步,子棠也便就此没了。他云纵兮明明那样爱着子棠,却一再让她受到伤害,怀若心疼自家妹子,自然也就不会再给纵兮好脸色看。
最后,将这两个人弄到几乎水火不能相容境地的事情,便是秋韵与苍堇臣成婚。如果不是因着他云纵兮,秋韵怎么可能会与苍堇臣有交集,更谈不上嫁给苍堇臣。这一笔账,无论如何,他虚怀若也是要算在云纵兮头上的!
纵兮心里明白怀若对他的怨气,至于子棠和秋韵,他自觉心中有愧于怀若,是以放任了怀若的疏离。只是,自负如纵兮,怀若疏离他,他自然不会主动示好。
如此,两个人便是这般僵持着,总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
怀若和纵兮各自敛了眼帘,好看的长睫微微颤了颤,将目光看向别处。二人对于宁梧的嗔怒,心知肚明。
“全他妈都不让人省心,都不是省油的灯!”宁梧憋屈得厉害,夹在这两个人之间,日子委实过得不太舒服:“小爷早晚有一天会被你们气死的。”
“梧梧,有本公子在,你放心,肯定让你活得长久!”谈完正事,荀漠总算是可以歇一歇了,过来槃良数日,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宁梧。一下子扑过去,一把拽起坐在一旁怨天尤人的宁大公子:“说!给老子说说这些年有没有想老子?!”
“想!极、想!想、极!”宁梧咬着牙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一字一字,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荀漠不自己蹭上来还好,既然自己蹭上来了,宁梧着实是要与他算一算账的。
“想?想,你他妈的,老子失踪三年,被幽禁三年,也不见你出门寻老子!你知不知道老子差点就望眼欲穿了!你看看,你看看,想你想得害了一场相思病,头发白得一撮一撮的,你让老子以后还怎么娶老婆?!”荀漠狠狠地瞪着宁梧,摆出一副恩怨情仇委实很深的愤慨模样,任谁看着,都觉得委实是宁梧负了人家荀漠。
如此一来,便是宁梧,本来酝酿好了的愤怒,竟也一下子散去了功,一时之间着实在装不起来了。
目光落在荀漠的发丝上,那个曾经神采飞扬的男子,那个曾经名传天下的洒脱男子(虽然不是好名声,但还是名扬天下的啰),这一刻眼里虽然依旧张扬着他的潇洒与不羁,可是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却出卖了这个男子。
这三年,他一定过得不好,被云堇幽禁着,自恃甚高的他如何熬得过那样寂寞的岁月。那些岁月里,云堇能够给他送进去的消息,不过是子棠死了、云清死了、潇湘死了,最后纵兮也死了,这人世之上再也没有了槐阳城。
那些他在乎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
而他荀漠活着,只不过为了等一个确定的消息,他终究是不相信纵兮死了。那个他生命中唯一值得以命相托的男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会就此死去。
幸而,终究是被他等到了。
宁梧伸手摸了摸荀漠的脑袋,笑得一脸和善:“乖,你要是娶不到老婆,小爷就把你娶了,放心吧,我们家漠漠是绝对不会孤老终生!”宁梧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荀漠嘴角一抽再抽,撞入眼底是宁梧无害无辜的表情,瞬间恨不能一头撞死。
“要娶也是我们家兮兮娶老子,轮不到你!”荀漠万分嫌弃地拍开宁梧摸在自己头上的爪子。(呃,好吧,兮兮躲在坑里也中枪)
“正好娶回家给你‘兄弟’做伴。”宁梧捏着情绪,抬了抬眼眸,万分诡异的瞟了一眼荀漠:“这个主意真不错!”
“什么兄弟?”荀漠抚了抚自己脆弱的小心脏,瞬间有感天色即将灰暗,甭指望宁梧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好的事情来。
“噗……”扶风嗤笑。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
“笑什么笑!”宁梧狠狠地剜了扶风一眼,扶风赶紧躲到犄角旮旯继续憋着。
尔后,宁梧一个转身,顷刻间换上一张苦逼脸,哀嚎着扑向荀漠:“漠漠啊,你当年确定你家的小妹子是妹子,而不是兄弟?要是早知道,小爷当年宁可给你提亲的啊!”
宁梧死死地抱住荀漠:“漠漠啊,你可把小爷害惨了,小爷娶了个雌雄不明的男人女人回家啊,迄今为止,小爷依旧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荀漠只觉天璇地转,云里雾里,愣了半晌,弱弱地送出一句:“你……你娶的不是夏浅?”
末了,好死不死又加了一句:“你娶了我哪位兄长?”
“你兄长里面有叫‘夏浅’么?!”宁梧就快发飙了。
“没有。”荀漠缩了缩脖子,非常无辜地看着宁梧,委实不知道这些年在这男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这么娘的名字,肯定是女人的!”扶风从犄角旮旯里面深处一点眼光,怯怯地瞟过即将发作的宁梧,非常不识时务地插了一句。
其实这也不怪人家扶风,扶风倒是一片好意。宁梧方才不是说,他娶了个雌雄不明的男人女人回家么?他只是好意提点,他娶的那个人名字换做“夏浅”,这样的名字,肯定是女人名字,因此他的夫人肯定是女人啰!
“闲杂人等,不要插嘴!”宁梧发飙了,然而,一转脸还是满脸堆笑地望着荀漠,一把抱住他便往外面拖,口中哼哼有词:“漠漠啊,我就跟你实话说了吧,小爷这三年可是待你朝思暮想的,现下,正好你也有这个心思,思念小爷竟也把一头青丝思念成了华发。今天,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小爷决定了,小爷要强娶你为妾!”
“啊?”扶风托着下巴,这厮还真能整!
纵兮的目色暗了暗,不禁抚了抚眉骨,心中暗暗揣测着,荀漠当年嫁给宁梧的妹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把宁梧逼成这副德性了。
青音与怀若相视一笑,表示很淡定。
“呃呃呃……”荀漠样子不太好看地被宁梧拖着往外走,一时之间虽搞不懂在宁梧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但此刻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拉拉扯扯,委实不太好看。
“宁大爷,您这是拉着本公子急着去洞房么?”荀漠将无耻不要脸的本事发挥到极致,此二人本着看谁能够无耻不要脸得更彻底的初衷,差点捋了袖子,一较高下。
“难道你想就地解决?”宁梧忽地停下,摸着下巴,眼神分外认真地望着被他死死拽住的男子。
“……”荀漠表示无言以对,果然是人不要脸则无敌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脸外还有更不要脸的!
荀漠将目光投向纵兮,意思很明显:兮兮,老子可是你的人,你总该说句话吧?!
纵兮眼皮跳了跳,意识到有人在看他,略略抬了抬眼帘,顺着目光回望过去,一眼对上荀漠可怜兮兮的目光,纵兮怔了怔,然后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浅浅开口:“你们随意。”言罢,径自握着手中的长剑缓步离去。
“唔呵呵……”
众人望着纵兮渐行渐远,一侧的扶风委实无能憋住笑,这厮,难得这么可爱,自从这个男人醒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会玩这种冷笑话!
委实很搞笑啊!
荀漠脸黑了,宁梧万里晴空,脸上的笑意愈发地盛了盛。
“哟,气氛貌似很不错的样子。”
人未至声先至,站在里屋的人是没有看到来者,然而站在外屋的宁梧却是一眼就瞟到了款款而来的人。
“桐桐,我跟你说,兄长今天纳……纳……”宁梧一个“纳”字卡在喉间,吞吐不能。宁大公子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顷瞬之间,脸上的笑意完全凝固着,仿似生生被冻着了一般。
里屋的扶风远远地看间宁梧仿似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小跑着从里面跑出来,探出半个身子,伸长了脖子围观,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这个方才还得意到不行的男子,吓成这副德性。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委实吓一跳,不禁抚着胸口替宁梧捏了一把汗,幸好他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生生地咽了下去,否则岂不是闯了大祸?!
宁桐身后尾随着的俨然是十四岁出嫁、过门三年、无比彪悍的荀家幺女——荀夏浅!
宁梧怔怔地望着夏浅一步步走来,那张稚气尚未完全退尽的清秀的小脸曝露在寒风之中,因着过于清瘦,此刻被寒气冻着,白皙的肌肤有些许的透明。
她整个人被包裹在雪白的貂裘之中,一支皎白的玉簪束了一把青丝,她俨然是作了男儿装扮!
只因这生了一张过于清秀的容颜,还勉强能够看出缓缓而来的是个女子。
“宁梧夫君,多日不见,可有想念在下?”夏浅盈盈而笑,轻轻踏着步子,学着与宁桐一般无二的姿势,款款而来。
宁梧嘴角抽了抽,再抽了抽,这一声“宁梧夫君,多日不见,可有想念在下?”,听在耳侧怎么听都像是兄弟间见了面来一句“宁梧兄,多日不见,可有挂念在下?”。
如此一想,那袅袅余音萦绕耳畔,怎么绕怎么诡异。
能把“夫君”二字喊得如此豪气万丈的,天下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个一袭男装打扮的女子了。
宁梧颓靡下去,毫无兴致地松开了死死拽住宁梧的手,嘴角依旧不断抽\/搐着。这碎女子,天生对“在下”二字情有独钟么?开口闭口都是“在下”!
犹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面,她正式开口的一句话便是“在下荀夏浅,名字娘了些,这位兄台且莫见笑”!那语气,那眉角眉梢的神态,一如方才那般豪气万丈!
“漠漠,你家兄弟来了。”宁梧扯了扯一旁荀漠的衣袖,兴致缺缺。
荀漠挑了挑眉,脑子细细收索自己何时有这么一位生得如花似玉的兄弟。不过只是一瞬,立马想到那个清秀的人儿,方才将宁梧唤作“宁梧夫君”,即是将宁梧唤作夫君,那便不应该是他的兄弟。
难道!
宁梧真的好这口?!
荀漠的目色沉了沉,那个清秀可人的人儿,不会真的是男的吧……
荀漠拿眼瞟了一眼宁梧,虽见他一脸沮丧,依旧径自往边上去一点,企图与眼前这位很可能真有断袖之癖的男子保持些许的距离。
“小爷是洪水猛兽么?!”宁梧不动声色地一把抓住欲将不动声色逃离的荀漠,狠狠地压着嗓子咒了一声,明明对面来的那个才是洪水猛兽好不好!
“兄长貌似不是很欢迎兄弟我啊?”宁桐望着宁梧几经变换的神色,语气上虽是染上了因着不受欢迎而略略沮丧的失落,然而,脸上却挂着一副无害的笑容。
“宁桐小叔,你错了。鄙人倒是以为,宁梧夫君不欢迎的人乃是区区在下呢!”夏浅开口说话的时候,眸子里面总是流光溢彩,配上嘴角浅浅地恰到好处的弧度,委实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夏浅小嫂子,兄长乃是你的夫君,自然是不会嫌弃你的。”宁桐回眸望了一眼后面的夏浅,眼里的笑意愈发盛了盛。
“如此一说,在下道觉得甚是有理。”夏浅不紧不慢地凑着步子,徐徐而来。
荀漠再次艰难地瞟了一眼一侧的宁梧,嘴角狠狠地抽\/搐起来,谁能告诉他这个长得像女子的男子,难道真的是他宁梧的妹子么?!
下一瞬,荀漠立马对宁梧摆出肃然起敬的神色,与此同时深深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这一辈子对着一个男人一般的女人,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梧梧,您辛苦了!”荀漠郑重地拍了拍宁梧的肩,一下两下,摆出如置千金般的严肃,以此表示他深深的同情。然而,他却完全完全忘记当年这桩婚事是他荀漠亲自牵的红线!
“不辛苦不辛苦,就是比较丢脸。”宁梧侧到荀漠耳侧,小声诉苦,娶妻如此,丢脸到家。
“哪里丢脸?”宁桐含着笑,眸色盈光转动:“兄长且说说,做兄弟的哪里丢了兄长的脸?”宁桐的耳力比较好,听到了宁梧絮叨。
其实,宁梧虽是侧到了荀漠的耳侧,声音却并没有放小,甚至开口的时候还狠狠地拿眼瞪了宁桐一眼,是以,那句话,在场的都听得分明。
宁梧心里不断问候着宁桐,这厮竟然敢把夏浅带出门!
宁桐笑得流光溢彩,他自是知道宁梧其实并不是嫌弃夏浅,他只是刻意躲着她,不愿意与她走得近些。他心里那个死去的人,终究十年如一日地占据着他的心,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感情这个东西,宁梧是怕了。只是,他却不知道,治愈情伤最好的办法,便是再开始一段感情,只有更好的的女子走进来,方能将他带出悲伤啊!
而夏浅,绝对是那个女子,荀家走出来的人,如何会一般。
宁梧一把拉过宁桐,一抬手臂将宁桐勾过来将他的脖子夹在臂弯,生生地压下去:“你这货,在家丢脸也就算了,竟然又跑出来丢脸。你难道希望小爷被人家戳着脊梁骨过活么?哼?!”
“哎哎哎……兄长如何动粗了?”宁桐不意宁梧会出手,嘴上抱怨着,然而脸上却依旧是流光溢彩的笑容。
众人抿嘴低笑,尽量给足宁梧面子。
“你出来就是给小爷丢脸的么?”宁梧用臂腕狠狠地夹了夹宁桐,以此泄愤,然后还是松开了宁桐。
宁桐整了整衣裳,一拂袖,眼眸扫了扫众人,最后落在宁梧身上,然后缓缓开口:“兄长还有脸可丢么?兄长这些年的脸,不都被挥霍掉了?啊哈哈哈……”
此时的宁桐手中就差一把玉扇,否则轻轻摇两下,自成一派风景。明媚的阳光,经过白雪的折射,拢在这个如玉生辉的男子身上,因着这个男子仰天一笑,大寒的天气陡然升温不少。
宁梧咬牙切齿了:“小爷今天让你游着回去!”话罢,变追上去要抓来宁桐一顿痛打。
“哎哎哎!!”宁桐早有防备,躲开宁梧一招,口中念念有词:“兄长莫动粗莫动粗,如此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脸都没有了,还要斯文作甚?”宁梧一时之间并不打算放过宁桐。
“宁梧夫君,脸不是还长在脸上么?如何说脸没了?”好死不死的,一旁抱拳看热闹的夏浅插了一句。
“夏浅小嫂子,你有所不知,其实兄长他并不是在恼有没有脸这件事,他最怕的是人家戳着他的脊梁骨说话。我这兄长啊,就是死要面子,人前他定是要做足了谦谦君子的,要不如何对得起‘玉扇公子’四个呢?”宁桐一边闪躲着宁梧的招式,一边给夏浅解说里面的道道,顺便也给围观的众人一道解惑了。
“啊,不过兄长,您也别恼,人家是戳不到您的脊梁骨的!”宁桐嬉笑着,顺道抚慰了一下宁梧受伤的小心灵。
“如何戳不到?”荀漠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众人同样狐疑,点足了脚尖看热闹,顺道听一听私家机密。
青音含着笑意望着宁桐,等待着宁桐继续下去。然而,偏偏人家就卖了个关子,敛了一口气,暂时先应付追过来的人。
也就那么一刹的时间,青音陡然在嘴角绽放出一个漂亮的笑容,琉璃一般的眸子更是亮了几分。
她似乎是应该明白宁桐的意思了。
三年前,在槐阳城,百年的槐树之下,某人曾今怕了胸脯说:没事,别怕,出了事有兄长给你撑腰!
结果东窗事发,某人顷刻间倒戈,忽地一摸腰,振振有词:哎哟!桐桐,我腰疼,撑不起来了,看来老毛病又犯了。来来来,扶着为兄,去擦点药!
如此,他便是溜之大吉了,只留了她一人收拾一副烂摊子,第二日果然没有能够走出门去!
“啊哈哈,兄长他老人家的腰早八百年前就断了,哪还有什么脊梁可言?”宁桐连连躲了宁梧好几十招,方才懒懒开口,末了眉峰一挑,眸子含着笑略略带过青音:“国后,您说是不是?”他带着尾音,浅浅上调,拖得萦绕耳侧,经久不绝,别有一番风味。
青音略略闪了闪神思,隔着远远的,她的目光与宁桐对视的刹那,她清楚地看到宁桐冲她眨了一下眼!
青音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笑意从那出荡漾开来。然而,她略略抿着唇,琉璃一般的眸子深处沁出淡淡的阴霾。却又只是须臾,嘴角的笑意陡然间抵达眼底,掩住了沁出来的凉意。
难道他也看出来了么?
怀若略略看了一眼青音,却并没有看出端倪,不过眉头依旧拢了起来。他敛了敛眼帘,将沉下去的眸色藏进深处。
“断了也能让你游回去!”宁梧略略正了正神色,估摸着不打算跟宁桐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了,他要速战速决!
只见他略略一提步,身形与白雪之中淡出浅浅地虚影,只是眨眼,陡然间堵住了宁桐的去路。
那个速度来得太快,宁桐是措手不及,一时没有稳住,只“砰”一声,两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如此一撞,委实不轻,围观的众人忍不住虚了虚眸子,实在是不忍看那惨不忍睹的惨烈。
“兄长,你怎么可以搞突然袭击!”宁桐一屁股做到雪地里,艰难地坐起身子,一手揉着被撞到的额头,一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指控宁梧。
宁梧一口老血吐不出来,捂着胸膛,表情甚是夸张痛苦,同样伸出一根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宁桐:“你怎么就没有停住?!”
“宁梧夫君,您可悠着点,阿爹说了,你我回去还得入洞房呢!”夏浅挑了挑眉,冲着宁梧大喊。
宁梧陡然一个激灵,顷刻间只觉周身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这厮知道什么是入洞房么?
“大宁啊,你还得回家入洞房呢,可不能挂彩哦!”扶风努力憋着笑,好意提点宁梧,顺道冲着宁梧眨了眨眼。
宁梧无语凝噎,顿时有感前途一片黑暗,这潇洒的日子果然是没办法继续了。以往,他一个人欺负宁桐那是绰绰有余的,如今加上一个夏浅,委实很无力。来了槃良,扶风还得时不时插上一两脚,他这是被群殴啊!
其实被宁桐和扶风合伙欺负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多番较量下来,总算还是能够打个平手。可是,遇上夏浅,宁梧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宁梧初步总结了一下,这个女子,首先没有一点女子的味道,当然除了当年被他睁开那一下能够差点吓出一点女人的味道,这些年浑然一副小男人的做派,学得也愈发像个男人了。
其次,这个女子,没有荣辱观,从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什么话都敢堂而皇之地往外嘣,方才便是蹦跶出一句令他宁梧好想死一死的惊天话语。
最后,这个女子脑子少根弦,当然,这是基于第二点的出来的结论。若非少根弦,她说话前如何不知用脑子稍微思考一下,一个女子,怎么可以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起入洞房之事,宁梧就头大,三年前夏浅方才十四岁,如今三年过后,夏浅也过了可以入洞房的年纪。在碧渊的时候,宁家老头子苦口婆心地不止说了上百次,宁梧实在忍受不了便跑了出来,算一算也快一年没有回碧渊了。
他是怕被家里逼着入洞房啊!
宁梧拢了拢眉头,实在想不明白,如夏浅这般的女子,没有一丁点的女人的样子,为什么就能哄得宁家上下都爱极了她呢?
他宁梧怎么可能跟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入洞房?真是笑话!
“啊哈哈,入洞房啊,这个事情不急不急,”宁梧艰难地扯着嘴角笑意,一只手捂着胸口狠狠地揉了揉,然后从地上站起,冲着宁桐展颜一笑,甚是和颜悦色:“桐桐啊,你照看你家小嫂子,为兄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和兮兮商量,就不陪你了!”
说罢,撒腿就跑,头也没敢回一下。
宁桐坐在雪地里,望着宁梧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眸底下不由冉起些许的阴霾。他是这般地抗拒着夏浅,不,应该说他是这般抗拒着每个可以走进他心里的女子。他心里有着另外一个女子,那个早在十余年前便就化作枯骨的女子,那一场没有来得及开始的恋情,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与其说,他是视夏浅为洪水猛兽,不如说他是视情爱为洪水猛兽。他从修罗场上回来,本就是薄凉之人,却偏偏还将这一世的情爱葬送在那里。要么就不曾拥有,那也不知道失去的痛苦,拥有过再失去,那样的痛远远疼于从来不曾来过。他终究是怕了,怕自己再次失去,怕自己负了那个女子的情,还怕自己负了这个名义上是他的妻子的女子。
是以,他不敢开始。拒绝开始的最好办法,一如宁梧所选择,那便是绝句任何的接触。不知道好,便不会生情,也不会生恨。
宁桐敛下眉目,掩去眼中的哀戚。只是,这个男子虽是活得洒脱,却终究不如他展现出来的洒脱,他心里有解不开的郁结,长此下去定然害命。作为兄弟,他宁桐自是希望他能够走出十余年的阴霾,真的笑得欢畅。
而那个来自荀家的女子,定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机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