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红砖楼的消失(1 / 1)
春节过得很无聊,电视节目俗不可耐。母亲说明天我们去逛庙会吧,到人多的
地方去走走,吸吸人气。静薇一想起人挤人的场面就头痛,但又不好扫了母亲的兴,
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她们早早出门。静薇穿了件黑羽绒服,母亲穿得倒比她鲜亮,母
亲穿的是大红羽绒服,围了条白围巾。她们站在楼下打车的时候,正好那男生朝她
们走过来了。
“廖静薇,我们家就要搬走了。”霍雨晨说,“这是上次借你的书,还给你。”
说着,把一本书塞进静薇手里,转身走了。这是静薇最后一次见到雨晨,从此再没
见过面。雨晨的背影在那条路上持续了很长时间,才移出静薇的视线。
静薇听到有人站在很远的地方叫她的名字,这才知道母亲已经站在路口很远的
地方,打到一辆车,车门敞开着,等她。
静薇神情恍惚地往母亲站立的方向走,“廖静薇,我们家就要搬走了”、“就
要搬走了”、“搬走了”......到处都是回声,那个男生已不见了踪影,可他的声
音却留下来。
“那个男生是谁?”
“我们班男生。”
“来找你玩?”
“噢,来还一本书。”
“快上车吧,都几点了。”母亲催促道。
庙会上到处都是卖小风车的,母亲给静薇买了一只,孩子似的在手里举着。静
薇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可母亲还是把她当孩子看待。庙会上很热闹,卖小吃
的地方尤其挤,各种油炸的、水煮的、油煎的、火烤的吃食都集中在这里,香味特
别诱人。
母亲让静薇在一棵刚长成的小树旁等她,然后就挤进人群去买羊肉串给静薇吃。
静薇眼看着母亲的身影奋力地挤进黑鸦鸦的人群,站在原地没动,只觉得身心都很
麻木。
母亲手里举着几串肉串出来,小树旁却不见了女儿。一只小风车插在树叉上,
迎风吹啦啦地转着,显出很高兴的样子。东西还在,人却不见了。母亲找了一圈,
没找到静薇,也没心思再玩,只好打车原路返回。
回到家,母亲看到静薇站在窗前,望着对面的红砖楼发呆。
母亲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就是不想逛庙会,人太多了。”
“你让我一通好找,再说,我还给你买了肉串。”
“妈,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
说着,就倒到床上去。
母亲担心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就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
对面红砖楼里的人已开始慢慢往外搬,静薇站在窗口,看得清清楚楚。有时候,
来的是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车身上写着“某某搬家公司”几个鲜红的大字,后面
跟着一串醒目的电话号码。有时候,三轮车也能派上用场,他们把沙发或者床垫高
高地摞在上面,很招摇地在街上慢慢走。
静薇始终没有看到霍雨晨家搬家时的情况,开学后静薇就得知,霍雨晨已经转
学走了。
那年春天,红砖楼里的人都已搬空了,听说那块地皮在楼还没拆之前,就已经
被卖出去了,卖给一个房地产商人盖大饭店用。静薇整天站在窗口,朝对面张望,
那座空楼没有丝毫要倒塌的迹象,只是无人进出,到了晚上一片漆黑,像被一支墨
笔抹去的一个黑洞,与黑夜融为一体,无声无息。
有一天傍晚,廖静薇突发奇想,想到那幢空楼里去看看。自行车沿着笔直的马
路,像是暗中有人控制似地朝着那幢空楼方向驶去。
楼道里很黑,有一股浓重的灰尘的味道。廖静薇摸黑上楼,手掌在楼梯扶手上
蹭了一手的尘。她脚步轻快,即使在没有光的情况下,她也能走得飞快。她来到霍
雨尘家门口,用手试试门是否锁住了。
门被轻轻一推,就开了。
霍雨晨的家,家具都已经搬走了,墙上的画,有一些被摘走,有一些被撕坏,
只有那幅题为《少女侧面》的油画还在雨晨的房间里挂着。那是一个身体扁扁的、
没有眼睛的侧身少女,梦幻般的氛围包围着她的焦虑,她是纯洁的吗?也许,她的
内心已经破碎了吧?
静薇用手抚摸那少女,油画麻布般的凹凸颗粒使她的手微微发麻。
“就像那只摔破的吉它,再也听不到原来的音色----”
这是那天雨晨的录音机里飘出来的一句歌。后来就他们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相
互的抚摸好像是在瞬间开始的,开始很慢,带着怯意、小心翼翼的,后来变得越来
越大胆,越来越猖狂。
她看见墙上那幅画,那幅《少女侧面》----此刻的她,也是侧面对着他,她不
知道将来会怎样,她感到全身被温暖包裹着,她看到晃动的少女、侧卧的少女、倒
置的少女,她看到她自己。现在,窗上已经没有了窗帘,可这屋里到处都是他生活
过的痕迹。有一个地方可能贴过某球星的照片,大面积的纸页已被撕去,只剩下顽
强的一角,还死死地粘在墙面上,不肯被人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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