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掌:做朋友你真舍得么(1 / 1)
彭莱泪眼朦胧地看着景曜旸在面前蹲下,仰头注视着自己,声音轻得像是怕吓到她:“彭莱,和我做朋友,你真的舍得么?”
彭莱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不说话仰起头,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景曜旸叹一口气,小仙女,我该拿你怎么办。他伸手扶住彭莱的后脑勺,强迫她看着自己:“叫我的名字。”
彭莱目光慌乱地四处乱瞟,胸口急剧地起伏,就是不张口。
景曜旸却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不是好朋友么?叫一声名字,你总做得到。”
彭莱无法呼吸,景曜旸温柔专注的目光像是天罗地网罩住她,让她避无可避,只能下意识的服从:“景……曜旸……”
她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跟着那颤抖的声音一起,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彭莱很少在景曜旸面前叫他的名字,包括两年前那段短暂的交往在内,从来都用含糊的“哎”、“喂”、“你”或者人前的“景法官”来代替。
这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但因为两人相处的时候,景曜旸从来都没有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所以这样含混的称呼竟也一直顺利的过关了。
彭莱是属乌龟的,让她正视自己的内心,比让乌龟把头伸出壳还难。
而藏在心底的那个名字——那看似平凡的简短字符一旦出口,却足以把一个人所有深藏的隐秘的爱意,公之于众。
她看着景曜旸脸上无奈又喜悦的笑容,有点如释重负,又有点委屈,没有办法再隐藏自己的内心,崩溃大哭:“我是没办法和你做朋友……我是舍不得……那又怎么样呢……我只会误会你,猜疑你,在你难过,脆弱,需要我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坚定地陪在你身边,从来都没能当一个称职的女朋友……我根本不是什么小仙女,那些镇定那些疏离都是假装的……我对你的感情,从没有停止过,却越来越深……可是我不能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会想要独占你,会变得小气,多疑,懦弱,变得不再是我……你怎么会喜欢那样的我……如果等你发现这些再和你分开,我要拿什么来治疗自己,又要拿多少时间来痊愈……”
景曜旸看着彭莱涕泪纵横的小脸,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剖白,眼睛有点泛红——都说了是报应,才会迷上这么个磨人的傻丫头。
他转开脸掩饰一下,手腕稍一用力,轻轻把彭莱的脸压下来,和她额头对着额头。
彭莱哭的头晕目眩,被他突然的一压惊得傻住,抽噎着瞪着眼睛望着他。
景曜旸看着她被泪水洗过愈发明净如月下清泉的双眼,轻轻叹气:“你的确不是仙女,没自信,不成熟,不淡定,只是个又傻又迷糊,又胆小又自我的小女人。”
彭莱被他的气息笼罩,听见他说自己的确不是仙女,心里一阵难过。紧接着又因为第一次有人承认了自己的“女人”身份,大为震动,连抽泣都停了,只知道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这双越凑越近的深邃眼眸。
那双漆黑瞳仁里似乎有灼人的火焰在烧:“可你是唯一能让我一见到,甚至一想起就会微笑的女人。唯一我在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时,依然无法放弃的女人。唯一我愿意拼尽全力,去为之改变的女人。”
景曜旸用大拇指轻轻揩去彭莱脸颊上的湿意,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泪水润湿过凝脂一般的肌肤,两个人不由都颤了颤。
他看着彭莱轻轻扬起的脸庞,那眼神虽然有些茫然,却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景曜旸把所有关于时机的计划都抛诸脑后,两年以后再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闭上双眼朝记忆中带着紫藤花甜香气息,在无数个梦里悄然盛开的唇瓣吻过去:
“你是我的小仙女,不是因为你多完美,而是因为我爱你。”
微风拂面的夏夜,路灯昏黄,怀中女孩被三个字的重磅炸弹炸到心神恍惚,无力反抗,一切都看上去很美。
可是时机这种事,不是香蕉皮,你想抛多远就抛多远。时机不到,大到导弹发射,小到一个吻,都休想顺利进行。
两个人嘴唇即将触碰的那一刻,景曜旸的手机响了,而且是工作专用的来电铃声。这电话来得如此煞风景,饶是风度翩翩的景公子,也不由得心里暗骂一句。
彭莱被那铃声惊醒过来,轻轻挣开景曜旸的手,偏开脸垂下眼帘,望着地面轻轻晃起秋千。
景曜旸看她一眼,站起身接通电话:“王哥,有事?”
“曜旸,齐头儿说研讨会日程调整,破产重组内容提前,咱们今晚就得出发,你赶紧收拾一下机场集合。”
“现在?”
“对,快点儿啊。”
景曜旸收了线,拉起彭莱,看着她:“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彭莱点点头。
“听懂了没?”
彭莱迟疑一下,又点点头。
景曜旸看她像个小学生,忍不住挑嘴角:“那说说感想。”
“……还没……想好。”彭莱低着头,很惭愧。
景曜旸无声地笑,伸手把她圈在身前,轻轻晃:“这么笨可怎么办。给你五天时间慢慢想,五天后我回来,检查你的答案。”
半小时以后,景曜旸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上计程车,向望着他的彭莱笑一笑,出发去机场。
夜幕沉沉,小区花园里老人孩子都已经回家,只剩昏黄孤单的路灯。
彭莱想起他还没吃晚饭,想起他昨天加了一天的班今天又一天忙乱,想起他要坐十几个小时飞机然后马上去参加研讨会,心里有点酸,有点疼。
景曜旸一走,彭莱才发现他在自己生活里留下多么浓重的痕迹。景曜旸叮嘱她不许加班到天黑才回来,她只好每天把工作拿回家里做。
他走后的第三天晚上,彭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想要打开电脑照常工作,却莫名地一阵孤单。原来当他住在隔壁,哪怕不是同一个房子里,也那么安心。
一份法律意见书,她盯着看了好久,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视线总是被房间里的事物吸引。
座机边上是景曜旸贴好的电话号码:他自己的、景宅的、郑明辰的、李琛的、物业的、天然气公司的、附近派出所的……;墙角里是净化空气的绿萝,景曜旸刚搬回来的时候,彭莱说怕养坏了不肯要,他还说要和她一起养;电脑边的墙上是他固定好的防漏电插座;书架上是他帮她借回来的公司并购案例汇编;书桌角的纸上画着怪莫怪样笑得丑丑的小人儿,旁边还有一句话:“小仙女休息会儿,和我一起做做操!”
彭莱把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拿起座机拨电话:“妈妈,你现在忙不忙?”
郑明辰已经在五月份和比尔结婚,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英国。
接到彭莱电话时候,她正在和一家跨国企业的人力资源经理谈企业员工汉语培训合同,她捂住电话向对方欠欠身:“抱歉,我接个电话。”然后走出会议室,“妞妞?还好,怎么了?”
“妈妈,爸爸当年……对你好不好?”
郑明辰把电话换到另外一边:“怎么突然问这个?”
自从彭莱知道爸爸出事时的情形,就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他。
“我只是很想知道,一个人要对我多好,才能相信他一直都会在我身边。”不嫌弃我,不厌倦我,不离开我。
那小子终于有实质性进展了么,怪不得一下飞机就到公司里来找“明辰阿姨”。
郑明辰想起昨天自己回纽约总部,秘书说有个英俊的年轻中国男人来找过她,说自己是景曜旸,听说她在英国,很遗憾地走了,还留下一大堆特产和礼物。
她心里很愉悦——看在这男孩子不远万里给我带牛舌饼和芥末墩儿的份上,就帮帮他吧。
郑明辰微笑:“妞妞,有件事我正想告诉你。前两天我收到一封信,是你爸爸出事时,和他同车那个阿姨写来的。”
彭莱虽然有点懵,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却还是安安静静地,听郑明辰缓缓道来。
当年的车祸,只有彭爸一个人遇难,同车的那名女子,只受了轻伤。
然而这世上最可怕的伤害,从来都不是肉体上的。
她虽存活下来,却显然并没有因此而感受到更多的幸福和幸运,多年的郁卒,让她早早耗尽生命的能量,给郑明辰写信时已是弥留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