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我还就想找个仙女（1 / 1）
当日景曜旸要赶回市里，下午的时间安排很紧，会议散了大家就分头行动起来。
钛厂家属区不远，去之前彭莱细心地向刘工打听了几位技术骨干的住址，还驳回了景曜旸开车的提议：“这么近不用车了吧？开开停停多麻烦。”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忍住，“像你这样整天以车代步的人，更需要多走路锻炼体力。”
锻炼体力……言者无意，听者想歪了。
周围没别人，彭莱看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景曜旸，忍无可忍：“我说话很好笑吗？你总冲着我笑很影响形象好不好？”不光是你的形象，还有我的！
景曜旸忍俊不禁，举手讨饶：“不笑不笑，以后一定注意。”
他一双黑眼睛望着她，抬抬手腕示意彭莱先走。
彭莱气馁，这气氛是严肃不起来了，只好昂首挺胸自顾自向前走。
如果同行的有你很在意的人，千万要避免走到他前面去，因为你会被自己幻想中的视线弄得有如锋芒在背，动作变形。
彭莱心里就因此暗暗叫苦，何况她今天为了保持专业的律师形象，身穿秋冬款膝上铅笔裙，黑色厚裤袜，脚踩崭新的黑色五厘米高跟及踝短靴。
开发区的路很平坦，人行道上铺着整齐的水泥砖，冬日的下午街上人车稀少，只听见她鞋跟踩在地上的嗒嗒声，一下一下把彭莱的心跳频率敲到最高。
她觉得自己僵硬得像个踩高跷的机器人，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景曜旸，果然，他正出神地望着自己裙子下的小腿。
彭莱一张脸顿时热得像火在烧，一跺脚“蹬蹬蹬”走到景曜旸身后。
景曜旸的脸好像也有点红，摸摸鼻子转开目光轻声道：“……怎么了？”
彭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涨红着脸只管耍赖：“我，我走后面！”
景曜旸十分配合：“哦，好。”
他向前走两步，回头看彭莱：“到了。”
钛厂的职工安置房，是按照工龄长短安排的，离厂子越近，说明工人的资格越老。这最近也最老的一栋楼，住着退火工艺师王工。
景曜旸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敲敲门，一位带着花镜朴素整洁年过半百的老者热情地迎了出来：“小景来了，快进来！老伴儿，倒茶，小景法官来了。”
彭莱诧异地看一眼景曜旸，你们认识的？
景曜旸对她笑笑，向给自己倒茶的王大妈道了谢，介绍道：“王师傅，师母，这是有意收购咱们钛厂的大唐钛业的法律顾问，彭律师。彭莱，这位是钛合金厂的‘活宝’，国内钛合金等温退火第一人，王工。”
大家互相问了好，王师傅去拿他新完成的工件给景曜旸看。
彭莱捧着茶杯暖暖手，一边悄悄观察王师傅的家，家里很朴素干净，书架上很多合金退火工艺的书籍，墙上挂着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王师母也在打量她，笑道：“小彭你多大？都当律师了？看着怎么和我上高三的二闺女一个样。”
热水把彭莱的眉眼熏得水灵灵，她最会应对慈爱大妈了：“嘿嘿，我长得有点偷懒儿……都22了。”虚岁。
大妈感叹：“现在这些孩子，多有能耐，小小年纪都有自己的事业。不像我们那会儿，早早就结婚生孩子，一辈子围着灶台转。”
彭莱笑：“大妈，您还早早就夫妻和美儿女双全了呢，这是多少‘白骨精’都羡慕的事儿啊。”
一句话说的王师母心里熨帖，笑得脸像一朵花：“你们小年轻才不着急，你还小不说，小景这一表人才，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仙女儿才配得起他。”
彭莱没声儿了。
景曜旸和王师傅回客厅坐下，他看一眼身边低着头喝水的彭莱：“师母您说着了，我还就想找个仙女儿。”
大家只当他说笑，彭莱也抿嘴，心说您就是想找王母娘娘，也不关我的事。
气氛活跃够了，景曜旸开口说正事儿：“王师傅，钛厂要是被收购了，您有什么打算？”
王师傅呵呵一笑：“我早就过了退休的年龄，还能有什么打算，养花养鸟下棋钓鱼逗孙子。”
彭莱心想好嘛比我还忙。
景曜旸一本正经：“大唐的唐总说，要是您这样的大腕儿愿意接着当技术顾问，他就有底气下定决心收购钛合金厂了。”
王师傅敛了笑容：“人家这么说？那么先进的大公司，还看得上我们这些老家伙？”
景曜旸看了一眼彭莱，她现在是作为大唐的代表，硬着头皮顶上：“王师傅，大唐近年发展得快，技术实力却远没有资金实力雄厚。您这样的元老，到了大唐一样是宝贝。钛合金厂的价值，就在您几位老先进身上呢。”
王师傅站起来拿起喷壶浇浇花，又拿了鱼食往客厅一头的鱼缸走去。
王大妈尴尬地笑笑：“这老头子，客人在这儿坐着，忙着喂什么鱼……”
说着起身连拉带拽把王师傅弄进卧室，只听轻声说话的声音。
少顷两人出来了，王大妈爽朗地笑：“他去。让他接着卖弄他那点绝活儿，乐意着呢！唉，就是还想着一朝天子一朝臣，转不过来这个弯儿。”
景曜旸也笑：“钛合金厂的规模目前比大唐的生产基地还要大，将来合并以后，您去了还不是在咱们钛厂干一样。”
王师傅也笑了：“唉，我哪有什么绝活儿好卖弄，早就该给年轻人让位，可是人家要是看得起我，总不好摆谱，再说我得为厂里那些兄弟们着想。”
这事儿就算这么谈妥了，景曜旸示意彭莱准备告辞，彭莱犹犹豫豫地站起身：“王师傅……要是在并购前请您签个入职意向书，您介意么？”
王师傅爽朗地笑：“小姑娘还怕并购这事儿成了之后我就跑了呀！哈哈哈，不介意，做事情总要亲兄弟明算账，签吧，没问题。”
彭莱放心了，满不好意思地和老两口道了别走出来。
两人并肩往下一家走，彭莱不确定地问：“我这样……是不是显得有点太不信任人家了？”
景曜旸低头看着她：“你表现得很专业。有些话我不好说，你反应很快，我们……很默契。”
彭莱心想这是夸我呢还是绕着弯儿夸自己呢，嘴角却轻轻抿起来。
两个人由近及远足足拜访了十来家各方面工艺的技术先进。
不出意料，原本以为自己要另谋出路的工人们听说自己还可以操老本行，都很高兴，本来对于入职意向书有疑问的几位，听说王工程师已经答应签了，也就打消了顾虑同意签署。
如此一来，在评估钛厂的价值时，就可以把同意签署意向书的工人的技术价值考虑进去，并购计划的决策更加有的放矢。
两个人谢绝主人的晚饭邀请，从最后一家年轻技术人员的家里出来，已经华灯初上。走走停停，他们已经距离钛厂很远。
彭莱有点明白景曜旸为什么要开车了，来时看着很近，还有回程啊。彭莱偷偷弯腰揉揉腿肚，小脸垮下来，现在不用特意落后，她有点跟不上景曜旸的脚步了。
景曜旸似乎没察觉她落后了，向四周张望，好像在找什么，然后转身把手里一直拿着的装着职工资料的牛皮纸袋平放在路边的长椅上，朝彭莱示意：“在这里坐着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彭莱巴不得，赶紧坐在纸袋上，垫了厚厚的资料还是隐隐感到椅子上的凉意。她把双脚抬起来，放松一下不习惯高跟鞋而紧绷了一整天的小腿肌肉。
没料到今天要走这么多路，秘密武器雪地靴都没带。她扭着身子好奇地看景曜旸匆匆过了马路，走进一家粉红色的小店，是一家HELLO KITTY专卖。
彭莱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里面，耸耸肩扭回来坐好，一边晃悠着小腿一边想：小景法官品味很独特嘛，不知道他是喜欢KITTY的钱包？手表？还是睡衣？
真正的恶趣味彭莱想象着穿粉红KITTY图案睡衣的景曜旸，一个人坐在那儿笑得眉眼弯弯。
直到景曜旸蹲在她面前，把一双KITTY猫造型的粉红色全包跟棉拖鞋放在她脚边，彭莱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她就那样傻笑着问：“原来你喜欢的是她家的拖鞋啊？”
景曜旸也笑着看着她：“可惜没有蓝色的。”一边轻轻把她右脚上的靴子拉链拉开。
彭莱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干嘛……我可不穿！”
开玩笑吗，她一身深色正装，脚上穿一双粉红色KITTY猫棉拖鞋，被人看见彭律师不用混了。
景曜旸蹲在那儿看着她：“我挑的最厚的那种，不会冷。”说不定比你那薄薄的小靴子还暖和。
彭莱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绝对不穿！”这简直是对淑女彭莱的一种侮辱。
景曜旸很认真地困惑着：“你希望我背你回去？倒也不是不行……”那你可别怪我碰你小腿。
彭莱抓狂：“谁想让你背了！我穿这个被人看见了不是要笑死！”
景曜旸看看四周：“天都这么黑了，没人看得见。”
彭莱也瞥一眼四周，低声道：“你不是人啊……”
景曜旸笑着站起身拿起资料袋转过去：“我走在前面，不回头看……”
彭莱动摇了，看一眼人影稀疏的街道，再耽搁一会儿时间都晚了。她豁出去了：“你，你也不许在心里想象！”
“不想，我保证。”景曜旸好像咬着牙关，说得艰难。
彭莱转转眼睛，蹲下来把鞋子换上，顿时舒服得叹一口气。把短靴放在大包包里装好，轻轻说：“好了……走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钛厂走回去。
棉拖鞋像大面包一样，暄暄软软暖暖和和，走起路来轻快安静，彭莱很开心，一放松走得奇形怪状。正练习高抬腿轻落步，听见前面背对着她的景曜旸轻轻唤道：“彭莱？”
“嗯？”彭莱赶紧把腿放下，抬起头飞快答应，怕他转过来看。等了半天却没有下文。她耸耸肩，想到什么了？又不说。
没走几步只听他又叫：“……彭莱？”
彭莱有点不耐烦，有话你倒是说啊，老叫我干嘛啊？白眼还没翻完，她心里灵光一现，明白了。
“彭……”“莱”字还没出口，景曜旸身体一顿，嘴角挑起。
他的风衣后摆被人轻轻牵住，彭莱的声音很软很轻：“别担心……我在。”
景曜旸左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右手拿着资料袋，微笑着往前走，手里的袋子随着步伐在一侧的腿上轻轻拍。
彭莱低着头，带着薄手套的手轻拽着他的风衣后摆，跟着他的步子亦步亦趋。
工业开发区的冬日夜晚，路灯昏黄，街道宁静。一前一后两个年轻的身影牵衣前行，隐约有氤氲白气随着两人的呼吸缓缓升起，轻柔而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