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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重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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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xsh 焉耆,高山绿野环抱,水草丰美。

邵稹骑马上,铠甲下,两袖鼓风。他望着远方,焉耆城池伫立蓝天下,城墙闪耀着金光。

裴行俭奉命前往大都护府所地龟兹,亲点邵稹和手下一百人二十人为护卫。

这是邵稹入金山都护府以来,头一回受重命。出行前,统领都尉比他紧张,找他谈了许久,将路上各处细要一一说清,还安排了几个经验老到军士同行。

邵稹也知晓此番虽是护送,但出不得差错,一路上眼观六路,时刻提防。幸好这道路是长久来官府通路,驿站要塞皆是齐备,一直到了焉耆,也并无意外之事。

焉耆都护王霖亲自出城迎接。

他是去年才上任都护,从长安调任而来,与裴行俭亦是旧识,二人见面,谈笑风生。

焉耆乃东西往来商旅必经之地,乃咽喉要塞。一行人来到时,只见城门大开,各地商人来往进去,热闹非凡。

到了府衙中,王霖刚与裴行俭入内,一名府吏走来,将一份文书交给王霖。

王霖拆开来,看了看,目光凝了凝。

“都护有急事?”裴行俭微笑道,“若是忙碌,我等且到驿馆中,夜里再叙。”

王霖笑笑,道:“也不算得什么急事。是兵府来报,前几日派往蒲昌海巡逻一队军士,逾期未归。”

“蒲昌海?”裴行俭讶然。

王霖道:“正是,大沙海、蒲昌海一带,沙漠纵横难行,为节省人力,焉耆、西州、沙洲共同分担戍卫。焉耆派兵往蒲昌海一带巡逻,五日一轮。”

“逾期未归,”裴行俭目光警觉,想了想,“从前有过么?”

“不曾。这条路上有杨木城为给养之所,五日已是宽裕。”

“杨木城可传来异状?”

王霖摇头:“杨木城到焉耆,五里一烽燧,一处点燃,即可传报焉耆,不会不知。”

裴行俭沉吟。

片刻,他忽而看向邵稹,见他一脸深思之色,莞尔:“石真,有何想法?”

邵稹看看他,又看看王霖,道:“真不敢妄言。”

王霖笑道:“但说无妨,这是西域,没有多少规矩。”

邵稹应下,神色认真道:“裴副都护可记得,十余年前,左果毅都尉邵陵那场恶战?也是杨木城,突厥人先偷袭杨木城附近五十里内所有岗哨,然后围困杨木城,以致传信无法发出。如今,吐蕃虽与杨木虽有大漠天堑,却不过几百里,一旦越过,占据了杨木,便可偷袭焉耆,后果难测。”

此言出来,王霖脸色微变,急忙取来地图:“他们去了七日,如果遇到了吐蕃兵,那么……”

“吐蕃兵至少已经到达了两日。”裴行俭神色沉静,道,“行俭以为,都护当遣大队人马前往查看。”

王霖皱眉:“焉耆有骑兵四千,昨日分派一千人去了乌垒,剩余大多到了十里外草原练兵,可立刻调集,只有三百,向周围关镇求援,也要耽误至少大半日。”

裴行俭道:“我从庭州带来人马,可分出一百精骑为先行。”说罢,对邵稹道,“你领一百弟兄,随焉耆军往杨木城,沿途要仔细查看,遇到异状,即刻回传。”

“诺。”邵稹一礼,领命而去。

外面传来些嘈杂声音,宁儿听着,心惊肉跳。

屋子里,四壁简陋。一位懂得些跌打医术军士来到,为薛霆拔去箭头,敷药止血。

“这吐蕃兵还算厚道。”军士拿着箭头看了看,扔掉,“箭头上若有倒刺,公台可要遭大罪了。”

薛霆疼得脸色发白,却未哼一声。他瞥瞥一旁宁儿,只见她盯着自己伤口,手攥得紧紧,脸上神色,好像伤她身上一样。

心中莫名柔软。

有心爱人为自己担忧,原来还能这样高兴。他很不厚道地想。

“多谢兄弟。”包好以后,他对军士道。

军士笑笑,打量着他,好奇道:“公台真是长安来观察使?四品官?啧啧,真年轻,我以前见过大官也就六品,还是个老态龙钟。方才都尉跟我说时,我都吓了一跳。”

薛霆无奈地一笑,岔开话道:“不知城外番兵有多少?”

“这次来了许多,似乎有两千。”军士道,“公台听到外面嘈杂声不曾?正攻城呢。”

薛霆神色一凛。方才入城到现,他一直处理箭伤,管辖这军镇都尉也只匆匆来见了一面,就走出去了。

“不知城中军士有多少?”他问。

“只有五六百。”军士道,“这军镇不大,平日里还有焉耆派来轮换人。以前也有突厥人和吐蕃人来袭扰,但烽火一点,他们就跑了,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要我说,公台此番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这里好不容易能见着个大官,却遇到这等糟事,我这给你疗了伤都还要去守城……哦对了,”他眼睛忽而发亮,“公台从长安来,我问一句,他们都说长安皇帝有百八十个老婆,是真么?”

“呃……”薛霆懵然,张张嘴。

军士还想再问,外面有人大吼:“张六!再话痨了小心你皮!去守城!”

军士讪讪地应一声,忙拿起一旁弓箭,对薛霆道:“我去守城了,公台别乱动,小心流血!”说着,朝门外跑出,又回头叮嘱,“方才问事,公台等我回来再说啊!”

薛霆:“……”

宁儿:“……”

二人相觑,各自忍俊不禁。

过了会,薛霆坐起来,把解下刀拿手中:“我出去看看。”

宁儿忙道:“不可,你刚受了伤。”

薛霆道:“我百济受过重伤,无事。”

宁儿却使劲按着他,急得脸色发红:“不可!方才那郎中说了,你不能乱动。”

薛霆忽而盯着她,双目闪闪:“你是担心我么?”

宁儿一怔,触到他目光,耳根烧起来。

“当然担心啊……”她支吾道,“你是我表兄。”

薛霆叹口气,无奈苦笑:“你让我占点便宜会如何?”

宁儿错愕,正不知该说什么好,薛霆将她手拉开,站起身来。

“表兄……”宁儿急得眼圈发红。

“放心,我就去看看,很便会回来。”薛霆说着,骄傲地一笑,“一支箭就想杀掉一个左千牛,太看得起他们了。”

两千人,从前薛霆眼里,并不算多。长安人口百万,这个数就算放到偏僻里坊里,也会瞬间吞没不见。

可是这里,两千人,足以将杨木困作死城。城中将士一直试图突围,可吐蕃人似乎早有预料,将各处出口封死。

薛霆站城头,往城下望去。吐蕃人已经列阵,从四面八方朝城上放箭。杨木虽小,城墙却足够高,也足够坚固,城中军士还以箭矢。

镇守杨木都尉是个胡人,名叫史图奴,一脸棕色虬须。

薛霆比他品级高,但非常之时,也省去了虚礼,问清内外之事,二人皆神色凝重。

“吐蕃人并不着急。”薛霆看看城下,道,“不曾用强攻。”

史图奴颔首,道:“杨木城池坚固,五六百人守卫,可挡住四五千人。番兵意图,当是想白日里施以疲兵之计,夜晚偷袭城墙。”

薛霆思索了一会,道:“都尉可曾想过,此地周围并无补给之所,吐蕃人越过大漠而来,若亦攻守而论,我等耐得消耗。他们来夺城,却又不紧不慢,攻势何?”

史图奴道:“我也正是这想法,吐蕃人此来,也许不简单,若这些人不过前锋,杨木便有大麻烦。”

薛霆望望城中烽火台上滚滚狼烟,道:“这狼烟点燃多久了?附近烽燧可有回应?”

史图奴摇头:“狼烟从吐蕃兵来到便已经点起,若平常,五里外烽燧早已点燃,如今,却毫无动静。”

薛霆心蓦地一沉,看着史图奴,面色发白。

宁儿屋里等着,心中牵挂着薛霆伤,又听着城墙那边嘈杂声,惴惴不安。她想出门去看个究竟,侍婢和从人却拦着,说薛霆吩咐,不能让她踏出院门一步。

宁儿无法,只得留院子里。正着急,忽然,薛霆回来了。

“表兄!”她一喜,迎上去,却发现薛霆面色发沉。

“宁儿。”他拉着她走到一处角落,四下里看了看,低低道,“杨木都尉告诉我,这院子左边那处废屋里,有一处地窖。如果……我说如果,这城破了,番兵闯进来,你立刻躲到那地窖里去,知道么?”说着,他将一把短刀塞到宁儿手里,“这给你防身用,很简单,袖子里,遇到坏人,等他近前再拔刀,好对喉咙下手。”

宁儿听得这话,只觉脑袋里有些昏眩。

她定定看着薛霆,只觉一阵寒气蹿上脊背,声音发颤:“表兄意思是……”

薛霆点点头,注视着她脸,露出懊悔之色:“这事怨我,自傲托大,不该带你来西域。”

宁儿忙摇头,抓住他手:“表兄,你跟我一起留下来,我们一起躲!”

“不可。”薛霆道,“我是朝廷观察使,别说临阵脱逃令人不齿,且此城之中,我官职大,上上下下都看着,如何逃?”

泪水滴落衣服上,宁儿哽咽着,紧抓着他手,摇着头,却不能言语。

“听话。”薛霆心中亦不好受,把声音放得柔和些,却不容抗拒,“这只是万一,你记住我话,你无事了,我才好放手去干,知道么?”说罢,握握她手,用力掰开,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表兄……”宁儿追到院门前,却被从人拦住,她望着薛霆身影,怎么也止不住迷蒙泪水。

杨木本是军镇,一应物什,都是备战之用。薛霆和史图奴商议,吐蕃人箭矢粗糙,而唐兵所用箭矢精细,准头大,现这相互扰袭之事,当量节省,以防真遇上大战无物可用。他们分派人手,集吐蕃兵箭矢,用以还击。先前躲入城中避难商人,也被编入了唐军之中,能打,与军士一道作战,不能打,便做些勤杂之务。

太阳渐渐落下,城中造饭,炊烟与狼烟混一起,四处都是烟火味道。

薛霆有伤,城上奔走了大半日,有些吃不消。史图奴见他劳累,劝他先去歇息,一旦有事,便去找他商议。

薛霆看看城下,吐蕃兵仍三三两两地射着箭,虽然有些杀招后预感,却知晓强撑糟。他只得答应,下了城墙。

可回到宅院中,却不见宁儿。

“娘子……娘子先前帮忙看护伤者,现又帮忙做饭去了,我等拦都拦不住。”从人支支吾吾地说。

薛霆大惊,连忙去看,果然,杨木城庖厨院子里,宁儿正帮着淘米,脸被夕阳光晒得红红,水沾湿了她衣袖和裙裾,她却似乎浑然不知。

见薛霆来到,她露出讶色。

“你来这里做什么。”薛霆又好气又好笑,“你那几两力气能帮什么忙,回去!”

宁儿却不服气,望着他,神色委屈:“怎么不能,我帮了许多忙么……”

“郎君这话可不对,”旁边侍婢帮腔,“娘子方才为受伤将士包扎了伤口,又准备饭食,众人可赞不绝口呢。”

“郎君可是这位小娘子夫君?”厨子抱着一堆柴火走过来,夸道,“如此贤惠,郎君好福气!”

薛霆哂然,看向宁儿,她也望着他,红红脸蛋上,神色倔强。

薛霆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阵眩晕袭来,他身体摇了一下。

“表兄!”宁儿连忙将他扶住。

薛霆站稳,看着她,疲惫地笑笑:“贤惠小娘子,□体欠安,可否劳烦小娘子将下搀扶一程?”

旁人笑起来。

宁儿赧然,忙点点头,将手上活交给侍婢,扶着薛霆回去。

“觉得晕么?”她将肩膀架着薛霆手臂,紧张地问。

“好些了。”薛霆扶着她肩膀,感受着那软软力道,心旌荡漾。他望向天边红日,唇角不禁弯起,那些烦人箭矢砸落之声也似乎远去。

夕阳,美人,大漠。

再与吐蕃人死战一场,此生,大约也无憾了。

那位懂医术军士又被请了来,给薛霆换药。不过,他臂上也受了伤,宁儿只得也为他包扎伤口。军士一边看着,一边称赞宁儿抱得好看,宁儿见他又忍不住话痨,唯恐他打扰了薛霆,忙寻了由头将他请出去。

薛霆吃了些食物,躺榻上,看着宁儿里外忙活身影,脸上带着笑。

宁儿回头看到,一怔:“表兄笑什么?”

“笑贤惠小娘子。”

宁儿赧然,倔强之色又起,道:“表兄,我也是大人,你受伤了,尚且还忙碌,我若袖手旁观,岂不成累赘?”

薛霆讶然,道:“你怎会是累赘?”

宁儿瞪着他:“你不让我帮忙,我就是。”

薛霆目光闪动,看着她,没有与她争辩。少顷,温和地笑笑:“对,你是大人了,应该帮忙。”

宁儿没想到薛霆忽而转了态度,懵然。

薛霆却躺好,道:“我想睡一睡。”说着,看看她,“宁儿,你陪着我,好么?”

宁儿看着他,乖顺地点头:“嗯。”说罢,坐到旁边,“我这里照顾你。”

薛霆笑笑,片刻,满足地闭上眼睛。

许是有宁儿陪伴,薛霆这一觉,睡得很沉。

他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猛地睁眼。却见外面天已经晨曦微露,自己竟是睡了一整夜。薛霆记起城外还有一群吐蕃人,一下清醒过来。

旁边,宁儿却睡得香甜,她趴案上,露出半边侧脸,静谧而安然。

薛霆注视着她,片刻,小心地起身。

伤口还疼,他却没有弄出一点声音,将身上褥子轻轻盖宁儿身上,走出门去。

晨风清冷,城墙上史图奴一夜未歇息。

“吐蕃兵果然等援军。”他对薛霆道,有些焦躁,“又多了两千人,吐蕃联合了蒲昌海附近反叛部族!”

薛霆朝城下望去,微弱天光映着残火,只见人头攒动,似乎要准备攻城了。

“昨夜缒城而出军士,可有消息?”他问。

史图奴摇头,道:“派出去二十人,十七人被杀了,剩下三人,不知生死。”

薛霆心中一沉,再看向城外,只见他们已经和运来了云梯和粗木。

吐蕃人有了增援,昨夜轮番骚扰,唐军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

大战即,军曹们大声喝令,让士兵们分守城门。

突然,一声鼓响,一轮箭雨从天而降,却不像先前那样不痛不痒,带着杀气,疾疾落下,钉入城墙。

众人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记,立刻行动起来,大批箭矢被运上城头,还击回去。不少人中箭倒地,又马上有人补充上去。城下吐蕃兵箭雨掩护下冲上来,将云梯搭上城墙。

“投石!望云梯上浇火油!”史图奴大声喊道。

军士们殊死抵抗,上下忙碌,可吐蕃人两倍于唐兵,如此消耗,只怕难于抵挡。薛霆亲自将一个登上城墙吐蕃病砍翻,对史图奴道:“城中有多少骑兵?”

“马匹有四百!”史图奴道,“城中人人都是骑兵1

薛霆喝道:“从薄弱处突围出去!番兵越来越多,送不出信,杨木便守不住了!若吐蕃人借杨木往西,焉耆危矣!”

史图奴神色复杂,未几,一跺脚,到城下去召集人马。

宁儿听说城外突厥兵越来越多,惊恐不已。她手里握着薛霆给刀,与侍婢面面相觑。

正不知所措,从人牵着马跑过来,让她们上马,带到城墙边上去。

几百匹马挤城墙内,嘈杂喧哗。宁儿看到薛霆拿着衣服铠甲朝她走来,连忙下马。

“表兄!”她跑过去,薛霆却将铠甲套她身上,神色严肃,“我从人都有些身手,你跟他们突围出城,去焉耆。”

宁儿望着他,有些不祥预感。

“你呢?”她问。

“我留下守城。”薛霆平静地说。

眼泪倏而涌出,宁儿抓住他衣服,声音沙哑:“不,表兄……你不走,我也不走……”

薛霆喉头滚了滚,却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扛起,放到马上。

“你说过,你是大人,别让我担心。”他望着那张泪水涟涟脸,扯起一个勉强笑,低声道。

这时,城上响起一阵喧哗,薛霆神色一凛,急急宁儿道:“要开城门了,你记住左右人,跟着他们走!”

宁儿咬着唇,哭得不能自已,正要伸手去拉他,却听城上有人大声喊:“烽燧!五里外烽燧燃起了!”

所有人俱是一惊,薛霆脸上闪过一道明亮之色,对宁儿大喝道:“记住我话!”说罢,朝城墙上飞奔而去。

待得登上城头,薛霆眺望,果然,远方狼烟滚滚,正是点燃烽燧!

“这……”史图奴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忽然,一阵喊杀声远远传来,众人望去,只见西南方向,尘头漫天。

骑兵阵形犹如利剑,带着锐气,从吐蕃人背后攻来,将营阵冲开一角。吐蕃人猝不及防,登时大乱。

“是援军!”杨木城中军士们欣喜欲狂,薛霆亦不禁露出笑容,定下心来,对史图奴道,“援军来到,都督重整城中军士,内外夹击,可获全胜。”

史图奴露出笑容,让军士击鼓,亲自点兵,引军出城。

薛霆热血翻腾,也想出城去拼杀一番,却因身上有伤,只得留城上坐镇。

秋日风,还不算太冷,吹脸上,爽利得很。

史图奴引着军士,冲入敌阵,将陌刀左劈右刺,惨叫声连连,未几,已成红刃。

杨木四百骑兵,与支援而来三千人合击吐蕃,势不可挡。吐蕃兵里本有部分是反叛部落来投机之众,见势不好,即刻调头逃跑。

正此时,有人赞一声:“那人好身手!”

薛霆望去,却见一支人马正追出逃跑番兵,领头者浑身甲胄,只能辨认出手中使着一把普通长刀,却落刀有神,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鼓声密集,太阳渐渐高升,战场上,胜败已是分明。

吐蕃被俘千余,其他死死逃逃。

风猎猎吹过杨木城外,尸横遍野。

几个军士清点俘虏,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这位兄弟,你臂上这布条,结得甚是有趣。”

被搭讪那军士愣了愣,看去,只见是一个肤色黝黑青年,长着胡子,却能看得出眉目英俊,双眸锐利。

“哦,这个啊,”军士笑笑,“这是我先前守城受了伤,城中一位小娘子帮包扎。”

“小娘子?”青年一怔,道,“这城中有女子?”

“有啊,先前跟一位大官避难来,好像姓杜……”

后那个字出来,青年目光好像瞬间点燃了火一样,立刻走近前来。

“姓杜?”青年看着他,声音似有些激动,“她如今还城中?”

“吧……”军士疑惑地看着他,“府衙后院里。”

话音才落,却见青年已经飞奔而去。

军士有些着急,朝他背影大喊:“唉……喂!那可是大官女眷!你要敢招惹,小心性命!”

援军来到,宁儿也不用再逃命,被带回了宅中。

虚惊一场,她和侍婢皆喜极而泣。

她脱了那身沉重甲胄,又担心薛霆,便想出门去寻她,从人却不让。

“让我去吧。”宁儿站门前,对从人说,“如今不打了,不会有事。”

“不可啊娘子。”从人急得挠头,“娘子先前执意要去帮忙,郎君已经不高兴,如今娘子再出去,小人如何交代。”

宁儿瘪瘪嘴,正想着该如何找到薛霆,忽然,她发现不远处,一个人定定站着。

她望去,下一瞬,目光亦定住。

阳光照城墙上,鎏金一般。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可双目远远对视,天地间,却似乎只剩下了各自眼中那个人。

宁儿睁大眼睛,看到那人朝自己走来,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心几乎停止,喉咙像卡着什么,又酸又涩,又喜又悲。

从人见她朝那人走去,不明所以,想阻拦,却被宁儿推开,朝那人飞奔而去。

——你……你要去何处?去多久?

——不必多久。宁儿,我要去挣一副清白身家回来,堂堂正正地娶你。

泪水奔涌而出,宁儿扑到他怀里。

铠甲坚硬,可当那双臂牢牢将她抱住,宁儿感受到那胸膛温热传来,呼吸间,满是久违气息。

“稹……稹郎……”宁儿哽咽得话也不完整,却不敢抬头看他,唯恐是一场梦,“是你么……真是你么?”

“是我……”邵稹嗓音低沉,带着微微颤抖,却熟悉未改,“是我,宁儿……”

澄蓝天空下,风吹过,二人紧紧相拥身影,朝阳下拉得长长。

“郎君……”不远处,从人神色犹疑地看向薛霆。

薛霆望着那边,目光平静,未几,淡淡道:“回去吧。”说罢,朝院子里走去。

可没走两步,眩晕袭来,他软倒地。肋下,暗红血色浸透了衣袍,他看着,自嘲一笑。

你早该明白,这是你一厢情愿美梦。

你输了。

薛霆长叹一口气,望着渐渐迷蒙天空,觉得身体轻飘飘。

如果只是梦,让它自己变得患得患失之前消散,也未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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