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签约(1 / 1)
旁边那山羊胡子老头儿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的,这个小丫头穿得破破烂烂的,反而对这个一身华贵衣裳的年轻男子颐指气使的,还有没有一点儿尊卑贵贱之分了。他有点儿迷糊了,这个年轻男子和那小姑娘到底什么关系啊?
却说月然用盐水把拓跋浩的伤口彻底清洗了一遍,又用小刀刮得伤口里流出鲜红的血来才罢休。这一切直把那老头儿看得心惊肉跳的,看着那恶心的腐肉和脓水,闻着那腥臭的气味,他险些晕了过去。
这一切处理完之后,月然才拿起穿好的针线缝了起来。针线穿过皮肉发出钝钝的嗤啦声,挠得老头儿的心一跳一跳的,嘴里直念着“皇天菩萨!”
待到缝合好伤口,在上面涂满了金疮药,外头已经蒙蒙亮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月然站起身子,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一路的惊险与劳顿,已经让她这幅羸弱的小身子板儿消受不了了。饭菜的诱人香味已经传入鼻端,可她的眼皮也在上下打架。
墨哲望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心里暗自担心,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站在她身边,隐隐地害怕她摔倒,想保护她!
月然回身刚对着他笑了一下,说了句“去吃饭吧”就软绵绵地倒下了。墨哲迅疾地出手,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连声晃着她,她却昏迷不醒。
瞧着这小丫头晕倒了,那山羊胡子竟笑了:“老夫就说嘛,这话吹大发了,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话音未落,墨哲就气得大骂:“把他叉出去。”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一把拎起他就扔到了门外。
屋里,任凭墨哲怎么呼叫,月然就是不醒。墨哲实在无法,摸摸她的鼻息倒也正常,只好一把抱起她,朝另一间收拾干净的客房里去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们看到墨哲抱着那名脾气很大的女子出来,不由上前就要接过:“主子,让奴才来吧。”
谁知道墨哲却横了他一眼,径自把她抱到隔壁的客房里去了。那几个侍卫们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们主子什么时候对女人上心了?还是对一个将要成为下人的小丫头?
墨哲却不管不顾地守在月然的床前,又命人去请镇上的大夫来,可侍卫们都嗫嚅着不敢说话。墨哲到底生气了,抬眼望着他们,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凌厉:“怎么?支使不动你们了?”
“不是,主子。”跟了他八年的大侍卫霍音邱忙陪笑答道:“镇上就那一个大夫,刚才不是……”见墨哲瞪了他一眼,他立马就停下了,打死也不敢说出来“刚才您不是让叉出去了吗”的话。
墨哲这才想起来,刚才那该死的山羊胡子看到月然昏过去幸灾乐祸地要命,才让人把他赶出去的。现在只好让他再回来了。怕他到时候又胡言乱语地惹人生气,墨哲特意嘱咐去叫他的侍卫:“你跟他说,好好地把脉治病,不然,哼哼……”侍卫身子一凛,忙答应着去了。
一时,那老头儿进来了,见了墨哲忙一头跪下去,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讷讷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贵人来了……”
原来那侍卫吓唬他说他们主子是个大得不能再大的官儿,见老头吓得浑身发抖,才满意地把他带进来,这一下,这老头再也不会口出狂言了。
墨哲也懒得理会她,就指了指月然:“你来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老头儿战战兢兢地趴跪在月然床前,替她把起脉来。半天,才摇头晃脑:“这位姑娘的尺脉虽有些滞缓,可滑脉却沉稳有力,想是受了风寒所致,依老夫看,只要多歇息,吃上两剂发散的药就好了。”
墨哲耐着性子听完,见他自称“老夫”也不想和他计较,于是就打断他命道:“既如此,你就开了方子来。”一时,方子写好,交给墨哲过目,才命人抓来药。
月然这一觉睡得真是香甜,梦里还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妈妈,只是感觉妈妈年轻了很多,也似乎陌生了很多。
清晨的一缕阳光,打在糊了桑皮纸的窗棂上,屋子里渐渐地透亮起来。窗外的鸟儿吱吱喳喳地叫着,吵得月然再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才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
半天,才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从那广袤无边的草原上被墨哲的人给带到这个客栈里了,此时她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
屋子里还生了一个炭火盆,满屋子都是暖洋洋的,再也不像在草原上那样冻得浑身发抖。她恣意地伸了个懒腰,“哎哟”大叫了一声。谁知道门忽然被人推开了,闯进来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来,进来就直扑到床上大喊:“姑娘,您哪儿不舒服吗?”
弄得月然一头雾水,这谁啊?怎么就这么闯了进来?自己舒服得很,她吓个什么劲儿呢?
那姑娘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才发觉月然好好的,这才讪讪地笑道:“刚才在门外听见姑娘叫唤,以为姑娘哪儿难受呢。”月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大叫了一声引发了误会了,也就一笑而过。
不过看那姑娘和自己年纪相仿,昨晚上还没看见呢,今儿怎么就来了?
那姑娘是个聪明的,见月然上下打量着她,也就落落大方地任她看着,一边还笑着解释:“奴婢是跟铃兰公主的,昨个儿夜里您突然昏过去了,吓了二王子一跳,这才让奴婢过来伺候着您。”
原来是个丫头啊,不过月然有点儿不习惯被人伺候,再看那小丫头和自己这副身子差不多的年岁,却要做伺候人的活儿,这个世道就是不公啊。
见那丫头毕恭毕敬地站着,月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就穿衣服,谁知那丫头大惊小怪地紧走几步,说道:“姑娘,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月然只好由着她为她穿衣,又没话找话,笑道:“看来我也没睡多久啊,记得昨儿清理完了伤口天才蒙蒙亮,这会子也就刚出日头,顶多睡了两个时辰,不过我倒觉得我这身子一下子轻快了许多。”
那丫头一边抿嘴儿笑着听她说,一边给她穿着,听到最后那句话,却“噗嗤”一声笑了:“姑娘,您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清理伤口的事儿已经是前天晚上了。”
“什么?我睡了一天一夜了?”月然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这身子骨儿这么不经事儿。
还没等那丫头给她扣好腋下的衣扣,她忽地一下就站起了身子,吓得那丫头手一哆嗦,不明所以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快,我得去看看拓跋浩,他的伤口每日都要换药的。昨天我睡了一天,还不知道他怎么了?”她风风火火地靸了鞋就要往外走。
那丫头忙在后头追着喊:“姑娘,那人早就醒了,昨儿主子已经让镇上的那大夫给换了药了。”
“是吗?”听到拓跋浩醒过来,月然才稍微松下心来,回头问那丫头:“你说是那山羊胡子老头儿给换的?他会吗?”
那丫头上前扶着她,笑道:“姑娘忒性急了,那大夫本来不会的,不过后来他看到姑娘做了一遍,他就会了。他佩服地什么似的,说是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处理伤口的。我们主子也是很欣赏姑娘的。”
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串,月然已是明白过来,只要拓跋浩醒过来,伤口不再感染就好。
放心地吃过早餐,墨哲就来了,一进门就觑着月然的脸看了看:“脸色还算红润,没想到你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啊。”
月然心想他这会子来做什么?总不是特意来关心她的吧?她将要成为她的下人了,一个主子哪里会亲自看望一个奴才?
他是不是过来试探自己的?若是身子恢复了就得做他的下人了?
想至此,月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给墨哲行了一个屈膝礼,这都是跟那小丫头学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礼多人不怪,自己这么做总不会有错。
陪着笑说道:“劳二王子相救,奴婢不胜感激。”
墨哲望着她那不打眼底的笑意,点点头道:“只要你身子没什么事儿就好。”
睫毛轻颤了一下,脑子里飞速地转着:“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是让我自己主动提出来可以给他当奴才了吗?”
不过还得确认一下拓跋浩是否有事,自己答应他的条件就是救治拓跋浩,若是他不好了,他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交易可言了。
于是她乍着胆子问道:“不知道螭国太子如何了?我想看看他去!”
“他么?”墨哲没来由地涌上一股莫名的妒意,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个小丫头活蹦乱跳的,他满腔里都是柔情,可是一听到她提到拓跋浩,想去看看他,他心里就充满了怒意,冲得他莫名其妙地想发火。
他极力忍着,勉强说道:“人好好的,能吃能喝能睡的。本宫答应的事儿你放心好了,只是你……”
话未说完,月然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这也就是说提醒她让她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反正自己已经落在他的手里,况且她先前也答应了他的,只要救活了拓跋浩,就同意做他的下人的。不过当时还加了一条那就是不带献身的。
若是不加上这一条,万一哪天墨哲来个兽性大发,她可就没法子了。这古代的女人,可不得听命于男人的?
想了又想,除了答应他,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于是,她痛快地点点头:“二王子是个爽快人,奴婢自然也该遵守誓约。只是奴婢还想看看螭国太子去。想来二王子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吧?”
墨哲听她提到拓跋浩就不高兴,如今人家只不过想看看他就回来当他的下人,想想也实在没有好驳回的,于是也就让开一条路由着她去了。
拓跋浩就安置在月然隔壁,抬脚走了几步就到了,一眼见到拓跋浩正襟危坐在桌前,月然还真是惊讶了一跳,没想到这小子身子底儿这么好,明明烧成那个样子了,竟一夜就能起来坐着了。
一言不发地坐到她对面,对上那双幽绿的眸子,月然不禁眼眶儿一红,想起一路的艰险辛酸,没来由地心里就是一紧。只不知日后他们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反正自己已经注定了要做墨哲的下人了,这一生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自由。而拓跋浩,就算是能活下来,是不是从此也将要和他九五之尊失之交臂了?不知道这样的结局他能不能接受?
打心眼儿里,她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毕竟拓跋啸拼了一死才救出他来的,可是她也没有忘掉,当初拓跋啸是怎么嘱咐他救出他的弟弟的。
他还是身担重责的,这一辈子他别想过的轻松如意。
而她,也不能再和他一起闯荡了,想起那夜他拼着被狼咬也要救她的恩情,心里就是一阵感动。真是患难见真情,多么好的少年啊!
拓跋浩却不知道此时月然心中的感慨万千,只是凝视着自己伤口上被缠裹得整整齐齐的白纱,问道:“昨夜里你是不是又重新给我包扎了伤口?看起来和那晚上不一样了,似乎也没有那么肿胀了?”
“是啊,若是不及时给你清理伤口,你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月然这才一长一短地把那夜的凶险说了,听得拓跋浩的脸色也渐渐地白了。
半天,他忽然又兴奋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胳膊问道:“你竟然能把腐肉切掉?这样胳膊里岂不是空了一块?”
听着这门外汉的话,月然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人身上的血肉有自己愈合的功能,除了手脚没了不能再长出来,像是这伤口,都是能长好的,只是可能会留下疤痕。”
拓跋浩若有所思,点头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个,万一要是碰上行军打仗,你就又大用途了。这疤痕不疤痕的我们男人哪里会在乎这个?若是上了战场,身上没有个疤痕还会惹人耻笑呢。”
不管拓跋浩听没听懂,单凭他这些话,就让月然对他刮目相看了,这个少年真是不简单,竟能想到这些。
她心里忽然一动,墨哲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她一个小小的螭国女祭司,又是跟着太子一块儿逃出来的,他没必要为了他们两个人去得罪螭国啊。
想到自己有一门技艺能让自己受人重视,她也渐渐地放心了,这样,以后至少不会随便让人欺负。
细心地给拓跋浩又换了一遍药,查看了一下伤口,只见不红不肿,缝过的地方已经慢慢地愈合了,她才又要了干净的白纱替他缠上了。
只是这个年代没有抗生素之类的药,万一感染了可就不得了。于是她搜寻着可用的中药,开了一个方子,交给墨哲的侍卫命他抓药熬给拓跋浩喝。
忙完了这一切,月然才伸伸懒腰站起来,跟拓跋浩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压根儿就忘了他们两个之间有男女大防,就像前世里那样随便,把拓跋浩当成铁哥们儿了。
出了门口低着头走路的月然没走两步忽然撞上一堵厚实的墙,她摸了摸有些撞疼了的额头,嘴里嘀咕着:“大白天的还能撞墙,见鬼了。”
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去,一张放大了的笑脸正俯视着自己,那双妖冶的紫眸煜煜发光,仿佛是深夜里的宝石一样差点儿晃花了她的眼睛。原来是墨哲这个家伙!
他干嘛要当道儿呀?难道是堵在这儿等着她当他下人的吗?这古代都是有卖身契的,是不是他等着她来签呢?
不过可别忘了得签上一条不得强迫她献身,不然可不保险。
她揉了揉撞疼了的额头,展演一笑,从今之后,她就是他的下人了,这做下人可是有绝大的学问的,不仅要会察言观色,还要陪着笑脸,不能主子板着个脸,你也木呆呆的,那样主子会更不喜。她从现在起就该训练了。
望着那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墨哲的眉头不禁挑了挑,这小丫头碰到什么喜事儿了吗?
就听月然兴高采烈地说道:“二王子,我们这就去签约吧?”
“签约?”墨哲满头雾水,签的什么约啊?
月然愣了愣,才明白这古人不懂她的意思,难道他想口说无凭吗?到时候万一他对她动了色心,要来个霸王硬上弓怎么办?不行,必须得签约,白纸黑字,自己成天揣着才放心。
咧开一张红润的小嘴,月然笑嘻嘻地:“二王子忘了吧?就是奴婢要成为您的下人了?这成了下人不得有个契约吗?二王子难道不想签这契约?”
她故意来了一招激将法,男人嘛,总是喜欢标榜自己伟大英勇的,墨哲堂堂一个王子,肯定不会做小人的。
果然,墨哲一张白皙的脸上红了紫紫了红的,半天,才低声说道:“你跟我来吧。”又叫了几个随从一同来到墨哲住的房间里,命人铺纸磨墨,墨哲笔走游龙般挥毫而下,不一会儿一张白纸黑字就甩到了月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