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逃亡(1 / 1)
拓拔浩见她不吱声,以为她还是看不起自己,不由涨红了脸气哼哼地说道:“你再磨蹭下去,这天都大亮了,到时候敌人追来,我可保护不了你。你要是不上来,我可就大步走了?”
本来他是好意,可是让他说出他的真实意思来,他还真的拉不下那张脸,反而把这些话说来故意气月然。
月然当真被他噎得一句话都回不出来,这才多大点儿毛孩子,行动就要命令着自己,是不是当太子当惯了?不过他现在可不是太子了,而是和自己一样,只不过是亡命之人罢了。
不过这些话她倒没有说出来,也就是在心里痛恨了一顿,就很自觉地爬上了拓拔浩的背。哼哼,他不是强横吗?待会儿有他的苦头吃的。
拓拔浩身上背了月然,就算是她不重,可这长途跋涉也够要命的。再加上脖子上还挂着那个干粮包裹,腰里别着水囊,走起路来竟是滴哩达拉的,到处都乱晃。
也亏得他有一副好身子骨儿,在这凌乱不堪的小路上走得稳稳当当的。趴在他背上的月然左右摇晃着,想要让他不平衡,省得他再逞强命令自己。
可晃了一会儿,就觉得困意袭来。这少年的背虽不是那么厚实宽广,可也硬邦邦的,让她莫名地有一份安全感。
惊吓了一夜,又忙乱了一夜,月然实在是没有精力了,眼皮不停地上下打架。终于,趴在拓拔浩身上迷糊过去了。
拓拔浩一开始被月然晃得两眼昏花,他知道这是她故意整他,嫌他刚才那般气她。他心里也气:自己好心好意地怕她的脚痛得受不了,她还这般作践他,真是好心没好报!
他不停地想着好男不跟女斗,才勉强把心里的那股火给压住了。咬牙硬是走得稳稳的,让月然看不出一点儿破绽来。
后来,背上的小人儿忽然没了动静,他还纳闷是不是这丫头片子心肠变好了,见他辛苦不再胡闹了。
他故意浑身摇晃着走路,心想月然肯定忍不住,就算不对他破口大骂,也必定大吵大嚷两句。谁知道背上的人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一动不动地伏在他背上。
他试着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掐了她一把,也没有反应。拓拔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已经睡着了。
他停下来,直了直有些僵硬的身子,舒心地笑了,这小丫头,终于不闹腾了,看来真是累极了。
他放心地朝前走着,虽然背了那么多的东西,却是步履从容,心旷神怡!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月然被嘈杂的人声给惊醒了,只觉得眼皮有如千斤重,想睁却睁不开。两手软软地垂着,好似搂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咋巴了一下嘴,难道是在家里,抱着那只毛茸茸的玩具熊在睡觉?不然咋这么柔和呢?手底下的触感柔软温暖,让她忍不住使劲搂紧了那东西。
拓拔浩正走着,忽然觉得脖子被人紧紧地一收,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愤怒地别转脸看去,只见一双细白的柔荑,正牢牢地缠住他的脖子。
原来是那个死丫头的手!
他顿时心头火气,背了她这么半天,她连个“谢”字都没有,醒来竟然勒着他的脖子,当他的脖子是枕头吗?
他恼怒地停下了身子,一下子直起了背脊,月然正懵懂间,就顺着那背滑了下来。她还纳闷呢,怎么好好地床会翻转了呢?
脚底下就是坚硬的土地,她没了依靠的东西,顿时整个人像摊稀泥一样实实在在地睡在了地上。冰冷的地面咯得她浑身生疼,她兀自揉着眼嘀咕:这床怎么变硬了呢?
拓拔浩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那个女子斜躺在地上,嘴里还叽哩咕噜说着什么。
他刚要讽刺挖苦她两句,却见那女子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样子。近前一看,那女子正揉着眼,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呢。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死丫头还没睡醒呢。想来刚才那两只皓腕也是无意间才环上他脖子的吧。想清楚了这些,他心里顿时生了一丝悔意:自己堂堂一个男儿,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小肚鸡肠,和她计较起来了?
蹲下身子,想要拉起月然,却猛地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那双眸子里的黑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好似两丸黑水银。
还没等他张口,月然就被眼前一张放大的脸给惊呆了,刚醒来的她,还没认出拓拔浩来呢,就见一个模模糊糊的男子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悠。吓得她当即就大喊出声:“哎呀,鬼呀。”
拓拔浩也被她这声女高音给惊得弹跳起来,这该死的丫头,做什么都一惊一乍的呀。万一要招来了人可怎么好?
再看看月然,翻了一个身,想要继续睡去,可是却被路面上的一块石子给咯得龇牙咧嘴的,一张小脸皱巴成了一团,说不出的鬼灵精怪。
拓拔浩满肚子的气消逝地一干二净,瞪眼抱拳好笑地看着地上的小女子。幸好这时候路上行人不多,仅有几个早点铺子开门,不然被人看去了还不知道他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怎么欺负一个小女子呢。
正是刚才那石块,咯得月然立时清醒过来,她揉着肉疼的腰,想要起来,一瞥眼,见拓拔浩闲闲地站在那里,一声儿不吭。
她心里的火腾地上来了,这叫什么人啊?亏得她在秘道里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找到了出口,不然这家伙就等着饿死在里头吧。谁知道人家不领情不说,现在还站在那里看她的笑话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月然没好气地对着拓拔浩伸手:“喂,你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没看见姑娘我正躺在地上吗?你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姑娘我睡这冰凉的地面?”
现在她总算是承认他是大男人了?背她的时候,拓拔浩可是清楚地记得她是嗤笑声连连的。这人,性子转得那么快,肯定是有求于他。
明白了她的想法,拓拔浩越发装作听不懂她的话,站在那里只是眨巴着眼,并不发一言。
月然心里那个气啊,这人,还叫男人吗?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看自己躺在地上起不来,连只手都不伸!
她眼睛拼命地瞪着他,恨声说道:“你就不能扶我一把吗?”
“唔。”拓拔浩抬手放在鼻子处,遮掩着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汉人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
“去你妈的授受不亲!”月然气得忽然冒出一句久违了的汉语,这些日子说的都是螭国的语言,满耳里充斥地都是异国语言,她听说虽然畅通无阻,可她很是怀念以前说汉语的日子。
听到拓拔浩引出了那句汉人的话,她不知不觉地一怒之下冒出了那么一句话。拓拔浩似乎被她给骂得愣住了,半天都不吭声。
月然呆了呆,有些后悔自己露了底细,不过她旋即一想,这拓拔浩身为西部国家的皇子,恐怕听不懂汉语的吧。
带着一丝侥幸,她一身灰土地从地上就要爬起来,却不防一下子被人给悬空抱起来了,吓得她闭眼大叫了一声,抬头才看见原来她人已经在拓拔浩怀里了。
“你……你要做什么?”她眨巴着眼睛,一时摸不着头脑,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拓拔浩近在咫尺地看着这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不由好笑,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简单哪,竟能说汉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小时候起,皇阿布就为他请了汉人的师傅专门教授汉话。
他慢慢地凑近了月然的脸颊,在她耳边忽然停住了,就在月然脸红脖子粗以为他要做一些暧昧的事情的时候,他适时地问道:“你会说汉话?”
他满意地看到那小丫头一脸的红晕,好似陶醉般的窝在他的怀里,对她的话不闻不问。
月然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在宫里一直温文尔雅的皇子,怎么到了外头就成了脸皮超级厚的人了?还不到一天的功夫,他占了她多少便宜了,不是拉小手,就是背着抱着的,如今更出格,竟敢越过那条安全线,敢把嘴凑到她脸上来了。
这男人,还真是得寸进尺了,打量她好欺负吗?
可是拓拔浩似乎没有把这个小女子的怒气放在眼里,依然暧昧地环抱着她,大有她不澄清就不放开她的意思。
月然一张俏脸气得鼓起来,这个人的脸皮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厚啊,他吃准了这个时分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起来,她不会和他僵持不下的是吧?
而且他们在逃亡,她是不敢高声大叫的,万一招来了敌人,两个人都得玩完。
拓拔浩这小子平日里看着不哼不哈的极少说话,没想到心思竟如此老道成熟。哼哼,这次先记着,等日后再跟他算账!
月然来回地思量了,觉得他的话不答不行,此时不是两个人斗嘴置气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甚好,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于是,她掂起脚尖,小声地附在拓拔浩耳边吐气如兰:“那还是我小时候儿学的,这么多年都没说了,今儿谁知道就冒出来了。”
见他半信半疑的,月然也不在乎,故作娇羞地说道:“那个,该把人家给放了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是……”
一语未完,拓拔浩一张俊脸红得似乎要渗出血来,那双宝石般的绿眸也不敢看向月然了。
月然第一次发现这么好笑的事儿,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银样镴枪头,这么经不起说笑啊。刚才不还霸道地抱住她不放吗,这会子怎么就羞成这个样子?
她更加来了精神,故意往拓拔浩身上靠,软语巧笑:“唉,你看,那边有一个大婶在看我们,是不是觉得我们……”
还未说完,拓拔浩则如避蛇蝎般一把推开了她,自己则跳到三尺开外的地方,惊魂未定的样子,逗得月然低了头抖着肩直笑。哈哈,以后总算是知道该怎么收拾他了。
此时,天已大亮,一轮红日早就跃上了东方的天际边,映照得周边的云彩都变得红彤彤的,就像是一匹绚丽的彩纱,耀眼夺目。
拓拔浩不言声地捡起地上的干粮包裹和水囊,往肩上一搭,就迈步往前走去。似乎忘了月然的存在,这次他走得格外快速,害得月然跟在后头几乎是一溜小跑。
她气喘吁吁地跑着,嘴里还嚷嚷着:“唉,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我只不过和你开玩笑而已嘛。”
拓拔浩却不理不睬,好在月然让他背了一段路程,又睡了一觉,脚已经不那么疼痛难忍了。可是跟在身高腿长的他的身后,也甚是吃力。
走了一段路,月然已经赶不上了,脚底下的水泡都破了,粘得袜子上一片粘乎乎的,好不难受!
那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每抬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这个样子再走下去,怕是要残废了吧?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这他娘的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没有人性的世界里,还整天被人欺负,受人家的气,这日子,她过够了,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拓拔浩逃不逃的跟她有什么关系?人家要抓的是他,她跟着趟什么浑水!就凭她的本领,只要出了城,随便找个地方,易易容,隐姓埋名地当个大夫,还会过得有滋有味,吃香的喝辣的。
如今跟着他逃亡天涯,他不领情不说,还跟她来这一套,当她求着他吗?离了他活不成了吗?
已经走远了的拓拔浩,以为身后那个小尾巴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呢,心里正暗笑,想要停下来等等她,谁知道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大哭声,吓得他赶紧回转身子看去。
却见月然用袖子遮着脸哭得悲怆难耐!
拓拔浩不顾一切地拔腿就跑向她,扔下肩头的包裹和水囊,两手抚上她的肩头,急切地问道:“怎么了?摔着哪儿了?”
原来他以为月然摔倒了呢。
月然不理他,只是那哭声却渐渐地弱下去了。本来对他恨之入骨,想着从此两个人不相见才好,谁知道他一跑回来,自己那颗小心脏立即就软下来了。
想想自己发的这小姐脾气也着实不是时候,这个少年多么不容易啊,从一个高贵的皇子,落魄到亡命天涯的地步,自己还给他添乱子,还真是不应该啊。
有些胆怯地从手指缝里看向拓拔浩,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焦急,幽碧的眸子里满是担心。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好象是关心她啊。
拓拔浩见她住了哭声,可是却把两只手捂着脸,实在不知道月然是怎么了,急得扎煞着手在一边儿,不知所措。
月然甚是无趣,坐了半天,也就爬起来了,先前想舍弃拓拔浩独自一个人闯荡江湖的想法转瞬即逝。眼前还是跟着他吧,走到哪儿算哪儿,不然,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也良心上过不去。
想想自己现在担负的“重任”,月然觉得自己一下子伟大起来,就算是为了拓拔啸吧,他当初满可以杀死自己让情毒不再复发的,可他硬是忍着病痛也没有下手。就当她,回报他吧。
这么想着,月然已是豁然开朗,双手摁在地上一撑,人已是站了起来,倒把拓拔浩吓了一跳:这一惊一乍的到底是怎么了?
月然一张小脸经了一夜的奔波,又加上刚才那么一哭,早就花了,此时她浑然不觉,只冲着拓拔浩粲然一笑。
虽然这么一张污遭猫儿一样的笑脸,可是拓拔浩只觉得那笑像是春花一样灿烂,笑得他满心里都是暖意。
他跟着站起来,不自觉地用袖子去擦拭月然脸上尚挂着的泪珠儿,那语声也不知不自觉地柔和起来,“瞧瞧你这副样子,像是个邋遢猫儿。”
月然也没注意到他眼神里的那股温存,只径自朝前走着,嘴里还说道:“别磨磨蹭蹭的了,快点儿吧。”
拓拔浩眼眸中难得地露出了笑意,捡起地上的包裹和水囊就追上去了。
走了好久,人烟越来越浓稠了,想来是到了螭国最繁华的地段了。月然自来到这里,就被关在皇宫里,并不记得路。
拓拔浩倒是常出来的,见人越来越多,不由俯身对月然说道:“咱们这样走太扎眼,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再做打算吧。”
月然想想也是,两个人就这么乌眉灶眼,衣服凌乱得像个叫花子似的,再走下去肯定会暴露自己的,听了他的提议,也觉得好。
只是他们匆忙逃离出来,身上并没有带值钱的东西,该怎么办呢?
拓拔浩也不言语,看来也是想到这个问题了。两个人踌躇了好半天,拓拔浩才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个挂坠。
上面是一块淳朴的古玉,样式简单,但是看起来温润亲切,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
月然还没开口,他就径自说起来:“这是母妃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今儿为了生存,不得不把它……”
见他如此决绝,月然也自感动。这可是他母亲婉妃留给他的最后的纪念啊,若是没了,以后后悔都没地方找啊。
掏遍了全身,竟然找不到一个铜子儿,月然无声地叹息一声:唉,出门在外才知道钱的重要性啊,可惜了她床底下的那几串铜钱啊,早知道带一串出来也不至于困窘到这个地步啊。
拓拔浩手托着那块玉,眼神里满是决然。而月然还没想到什么赚钱的法子,也不好拦着他不让他变卖去,毕竟,这生存还是第一位的。
正在彷徨间,迎面忽然走来一队披麻戴孝的人,哭声震天。尖声的唢呐吹得滴哩达拉地响,后头几个年轻的后生抬着一架乌沉沉的楠木棺材。原来是一队送葬的人。
周围的人都聚在那儿指指点点,几句不经意的话飘进了月然的耳朵里:“唉,这是城里首富的儿媳妇死了。女人哪,生孩子可是个关口啊。虽说首富家里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可也得有那个命啊。”
“是啊,这女人死了不要紧,关键还有个十月怀胎的孩子也跟着一命呜呼了。人家少爷伤心过后,照样再找一房如花似玉的。可惜了这女人和孩子了。”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难道还让人家少爷陪她一辈子不成?活人总是要过日子的,谁让她没那个享福的命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月然是个有心事的人,听见这话,格外伤感,唉,这女人啊,辛辛苦苦地怀胎十月,到头来倒搭上了自己的小命,图的什么呢?
怪只怪这年头医术太差,不然来个剖腹产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怜的女人啊,真是命苦!
她正暗自感叹,忽听旁边拓拔浩指着那棺材奇怪地说道:“咦,怎么人死了这么久,还在流血?”
一语惊醒了正在天马行空的月然,她睁大了眼睛看去,果然,随着棺材的晃动,那底下正往外头一滴一滴地流着殷红的鲜血。
她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也顾不上和拓拔浩说上一声,身子就猛往前窜去。
几个起落间,她就来到了送葬的队伍前头,一下子就把那一群披麻戴孝的人给惊呆了,看那身打扮,敢情这是个疯子?
于是领头的那人挥挥手,对月然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讨饭也不分个时候,这里也是你能乱来的?”
月然激动地脸色通红,用无与伦比的精光闪亮的眼睛看着那人,兴奋地都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死,没死,有舅有舅!”
“没事就走开,有舅还来这里干什么?不赶紧找你舅去!再不走我可就要打了啊。”那人厉声吼着,显然被月然这个样子给惹怒了。后头跟着的人也都一个个怒目而视着月然,只要她再这么胡闹下去,一顿棍子就要招呼过来了。
拓拔浩也反应过来了,心想月然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地站在那里和他说话呢,怎么一转眼就窜到送葬队伍前头了?就连他这个身怀高深功夫的人,都没看清她那身形是如何窜出去的,那速度之快,连修炼了多年轻功的他都不得不佩服!
他还纳闷:这月然什么时候练了轻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