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金色面具(1 / 1)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漫卷长风浮荡在夜玄瞳鼻下,她双眸沉沉阖上,不敢去看一地的殷红。
“哐当”一声,剑落,晨风跟着倒地。
许久,夜玄瞳睁开眼,一道金光窜入眸中,一个颀长身影凝立在云锦殿的屋脊上。他戴着一张金色面具,面具下深邃眸子如夜,黑得浓稠,不见丝毫光彩。
“你是谁?”夜玄瞳握紧九曲银蛇鞭,朝这突然出现的面具人冷声问道。
面具人未答话,脑后如缎般的长发被风撩拨,朝后恣情飞扬。金色面具上流光熠烁,如萤火点缀,似金魂魅动。全身笼罩月华之下,朦朦胧胧,整个人似浸在净水下一块瑶玉,雅润晬清。
他从屋脊上缓缓走下,身体挺拔如竹,步伐轻盈如燕。
当他走到晨风身边,收住脚步,俯身伸指朝晨风脖颈处的动脉摸去。当他指肚感觉微弱跳动,面具下绷紧的脸舒展出一抹淡淡的笑。他庆幸及时拾起一小块碎瓦朝晨风击去,封住他的大穴,叫他十二经脉瞬间麻痹,人沉沉昏睡。
夜玄瞳见面具人无敌意,立马朝晨风跃去,面具人则起身退去。
当夜玄瞳俯身看见晨风鼻翼翕动,脖颈落有一道浅浅血痕,要害尚未切中,眸中立马噙满滚滚热泪。
晨风师哥没死,他活了下来。只是他怎会活下来的?刚才她明明看见他右手剑刃朝脖颈狠狠抹去。
她抬眸看向一旁站立不语的面具人,难道是他救了晨风师哥?
她站起身,淡声问道:“你救了他?”
面具人点点头,嘴巴未动。
“你是什么人?”她又问。
“八年!”面具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声音嘶哑沧桑。
八年,夜玄瞳细细品味这两字,心里涌动复杂情绪。八年前的洛水夜,二皇子逼岚杀了雪娘。若不是二皇子,雪娘怎会凄惨死去?二皇子,都是他,那个带金色面具的十来岁的可憎少年。
十来岁的少年?
八年已过,那十来岁的少年如今应是成年男子。面前这身形凛凛的男子不似年长之人,他沧桑声音是故意压低装出的。他脸上的金色面具细细看了,与当年二皇子戴的相似,现今为贴合成年人的脸,打造得略大些。
她手中鞭子不由得握紧,鞭头隐隐窜动。她颤声问道:“你……你是谁?你……你是二皇子?”
面具人沉默,沉默……
他心里涌动复杂情绪,他是二皇子,他是她千方百计要杀的人。而他另一个身份,却是她想都没想到的。
他的沉默俨然在她面前成了肯定,她悲恨交加。他间接杀了雪娘,现今帮她拾回晨风师哥的命,她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杀与不杀,再一次摆在夜玄瞳眼前。
她心口剧烈疼痛,如火烧般难捱,嘴里有股咸咸味道在涌动。她纵是没含住,“扑”的一声,吐出一口殷红浓血,溅落满地。
仇恨岂是说埋葬就埋葬?八年仇恨仅凭他一时出手相助,便可烟消云散,既往不咎?
面具人见她唇边流溢的艳艳血迹,心似鞭挞,颤动不止。
他身体朝前一送,想上前搂住她被痛苦侵袭的纤细身子,用唇允干她嘴边的血迹。可他瞥见她手里抽动的鞭子,迟疑了,犹豫了,他收回了脚。
他漠然看向她,她离他很近,近得伸手能触,却又很远,远得好似历经沧海桑田剧变,人已非人。
她抹去嘴角血迹,一脸愤怒,抡起鞭子朝他扫去。
手中的九曲银蛇鞭划过一道白光,如白驹穿谷,鞭头朝他身体俯冲,似燕子抄水。鞭头凝聚她八年的恨,恨化成一道利刃,欲将他一劈两半。
鞭头挨近他的身子,忽而落下,好似忠犬见到主子后立马俯伏在他脚下。他周身散逸卓谲嚣凌气焰,让银蛇鞭没了底气,立马朝他俯首称臣,不敢有丝毫迟疑怠慢。
她又扫去几鞭,鞭头在他身边乱舞,一直没法临近。九曲银蛇鞭第一次在敌人跟前败阵,落败的它似一头失意野兽,低低哀吼,凄厉幽怨。
她纳闷,九曲银蛇鞭怎么了?难道被病缠身,气息奄奄,枯形灰心?
当她清冷的眸细细一看,才见面具人暗暗运气,一股状气结成一道坚固屏障,致使银蛇鞭无法临近。
他运气结障,那她运气破障。
她气运丹田,一股气从丹田缓缓浮上,流窜胸口,灌入右臂。她凌空而上,臂腕撩动,银蛇鞭在空中旋转一个大弯,接着势如逸兔,直如玉柱,向面具人再次狠狠逼去。
面具人向后一退,伸出左臂迎去。
她黛眉蹙紧,心里思道,他血肉之臂能抵住银蛇鞭猛如游龙过江的力道?他臂膀难道用铜铁铸造,坚不可摧?真叫人捏一把汗。
她没有犹豫,没有怜悯,今日就当自己是不长心的人,为了雪娘!
鞭头朝他臂膀重重落去,白色衣袖如溅飞的白莲瓣,散入半空。这鞭子力道不让他筋骨皆断,也要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一切归于平静,月落星沉,好风如水。
他左臂现出一金护罩,耀光熠熠,看来他早有准备。
面具人冷眼看她,挡不还手,他功力多深,她无法得知。但有点肯定,他功力应在她之上。她若杀他,难似潜海寻针,飞天摘月,绝非易事。她清楚,与九曲银蛇鞭相处两个来月,唯有人鞭合一,才势如破竹,力敌万夫,这不是短时能完成的。九曲银蛇鞭的鞭法有十式,但衍变繁杂,她还需细细揣摩研习。
今日,与他较量,虽败,他日孰赢却难料。
面具人见她停手,郑声说道:“姑娘,你再若斗去,封住大穴的师哥醒不来,可不要怪我?”
她听了,连忙朝晨风瞧去,他脸色甚白,难道真被他封了穴位,气血不畅?
她急忙朝面具人说道:“你快给他解穴!”
面具人干笑一声,不紧不慢走到晨风跟前,伸指朝他头顶点去。晨风脸色立马有了血色,他气息微弱,脉搏缓动,人若醒来还需片刻。
面具人又拎起晨风一只胳膊,将他身体落在后背,背他欲要离去。
她面色肃冷,立即上前阻止,厉声问道:“你想带我师哥去哪?”
面具人顿了顿脚步,扬声说道:“你担心我把你师哥卖了,还是剁了?放心,我既然救下他,就不会杀他。至于带他去哪,恕我无可奉告。”
“那你……你要他干嘛?”她担心着又问。
“要他自有用处,他胸怀壮志,想有番作为,我就满足他的愿望。他功夫虽不及你我,但也不差,总有得以施展的时候。”他平静地说道。
她撇过脸,若他真愿助晨风师哥有番作为,她不会拦他。现今,师哥败下阵,再无颜面见她,即便回去也无法复命。不如赌一把,让他带走他。
她无奈地笑去,看向晨风脖颈的血痕,冷冷问道:“八年前,那个带面具的少年是你?”
他没半点躲闪之意,脱口说道:“是我,你若报仇,待你功夫有了长进再说。现在,你连我皮毛都未能伤及,又如何取我头颅以泄心头之恨。”
她冷冷一哼,眸中流光复杂交织,心里甚为不悦,他是善是恶,叫她难辨。
面具人背着晨风朝前跃去,很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