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仇恨难舍(1 / 1)
她朝着雪娘和她曾经住的屋子走去,看向曾经庄稼穰穰的田地。
田地已经荒废,长满了丛生芒草。一阵风吹过,芒草成海,绿色浪头一个接一个打来。田间,几只野兔立身探头,见来了个人,立马缩身窜回草海,如鱼儿穿梭远去。
待她走到熟悉的屋前,发现只剩断壁残垣,屋子似被一场大火焚烧过,漆黑的烟熏痕迹还留在土墙上。突兀着的断墙被雨水剥蚀得千疮百孔,好似无数个眼,干巴巴地盯着夜玄瞳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夜玄瞳摸着断墙上凹下去的洞眼,这些洞眼好似颗颗都落在她的心里。
忽想起雪娘的墓,不知还在吗?那时走得急,埋的小小坟头现在还寻得来吗?
趁着天还没黑,她动身朝戈壁深处走去。
风沙咆哮依旧如昨,砂土的咸味入嘴,与奔逃之夜的味道一样。
脚下约莫数着距离,看似离村子与当时走的差不多远,她停了下来。
八年来,侵来的沙尘逐渐将砂石地面覆盖,当年葬下雪娘的地方已是黄沙一片。雪娘生前口口声声念叨着迦嵝,死后,她的骸骨终于同迦嵝一样,淹没在浩瀚沙海里。
伫足沙海,与雪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映入眼里。她离开迦嵝还是婴儿,对母后早已没了记忆,可雪娘的脸清晰如画,深深印在心里。她虽是侍婢,可与她亲似母女,她想起当年她的尸体凌乱一片,她就透骨酸心。
她长长悲叹一声,转过身拎脚欲要朝村子走去。
耳中传来狼嚎之声,她循声看去,见一狼瞪着青幽大眼看着她,这么长时间,她居然没有察觉这畜生就在身边。这畜生当年啃噬雪娘尸体不够,今日还妄想吃她?可惜她已不是当年的弱小雪扶桑。
她眸光澈冷如冰,恨恨地看着这只狼。
狼嗅着这人浓浓杀意,夹着尾巴连连朝后退去。
夜玄瞳抽出御手刀,朝狼疾步跑去,脚尖点地,空中跃起,一刀朝它身体划去。一道白光刷的一闪,那狼惨叫一声,摇晃着身体倒下,脖子流出殷红的血。
不远处,高高的沙丘上,一只黑狼正把夜玄瞳狠下杀手的一幕看在眼里,它的眸闪过一抹悲凉,看了真叫人心痛。
夜玄瞳唇角一扯,勾出一丝冷笑,持着沾血的御手刀朝黑狼走去。
黑狼立即朝沙漠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不住回头看向夜玄瞳,似乎这狼有意诱她追去。
这牲畜成了人精,故意诱她,莫不是狼窝就在附近?
夜玄瞳偏不追,立马朝原路返回,离死去的狼十丈远的地方,她听得沙棘丛里传来嗷嗷的低吼声。她走近一看,三只毛茸茸的黑色小狼正挤成一团,闭着眼张着小嘴叫着。
原先诱她离去的黑狼急速跑来,见夜玄瞳站在狼窝旁,立马咧嘴呲牙,发出呜呜的低吼声,似在警告她快点离开。
夜玄瞳看着御手刀的血,血顺着锋利的刀刃一滴一滴淌下,只要她轻轻挥去,这只黑狼立即毙命。
黑狼似乎对淌着血的御手刀毫无惧意,三个狼崽的命比它还要重要。它一步步朝夜玄瞳逼近,置生死于度外,冷峻的目光异常笃定。
夜玄瞳不由得想起当年雪娘护她一如这只黑狼,心里一颤,杀了它倒也容易,就如当年二皇子威逼岚杀了雪娘。那她不就跟二皇子和岚一样吗?狠心又无耻!
她秀眉一颤,仰天悲笑,对这只黑狼冷声说道:“你这可怜的东西,我姑且放了你,为你这几个可怜的崽子。”
夜玄瞳立马转身朝洛水村走去,身后传来那只黑狼长长的吼声,想必是在感激她手下留情。
既然狼的命都不要,那洪大鑫的命又何必索要。被她救起的哑女,她是不想父亲被杀,亦如当年她不愿雪娘命丧剑下。
夜玄瞳淡淡一笑,难道这就是回洛水村要找的答案?仇,该不该报,竟在畜生身上寻到了。
天色黯沉,夜玄瞳就着包袱中带的几个粗糙干粮吃下,沉沉睡去。
清晨,王家老大敲门送来一碗热粥,她端来喝下,谢过。
临走,她将路莫知送与她的一镒金子给了王家老大,让他离村自谋生路。王家老大接过金子,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热粥过肚,人立马有了精神,夜玄瞳朝洛水古城走去,不知路莫知还在来福客栈吗?
到了洛水古城,城门旁聚着一群人正看着墙上张贴着的皇族告示。
夜玄瞳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告示上写着洛水都尉洪大鑫因屯兵买马,欲有起兵谋反之势,两日后在洛水古城断头坡将其砍首。
洪大鑫要被砍首?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天还记着他好好的。本想动手结果他命,却因起了怜悯,断了这念头。现在上苍却不饶,要来索命,真是因果报应。
想必现在的洪大鑫应关在洛水府大牢,在他临死之前看他一眼,叫他晓得她还没死,活该的是他先走一步。
夜玄瞳冷冷笑去,她迫切想要看到那张凄惨兮兮的脸。
她一路疾步进了来福客栈,掌柜一见她,便说:“楼上的路大爷怎没和姑娘一阵的?他昨早就走了。”
夜玄瞳笑笑不语,定了房立马朝楼上走去。
她心里极是惋惜,路莫知为何不再多待一天,这个要求甚为无礼,昨早是她一声不吭离去,丢给他一封诀别信。
她叹了口气,或有这么一天,她的仇报完了,她会去皇城的落云山庄寻他。
缘起缘灭,苍天定夺。
进了房才想起,这房是路莫知待过的那间。床榻上的被褥一如昨日,只是人已离去。夜玄瞳朝床榻躺去,想起路莫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双凤眸噙着潋滟波光,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而今,这脸,这眼怕再也看不见了。
夜玄瞳低低哀叹,合眼小憩片刻。
待明月挂于树梢,夜玄瞳两眼一睁,从窗边跃出,施展轻功朝洛水府跃去。
躲过牢狱的衙役眼目,她悄无声息溜进了大牢。她一个个寻去,终于见着了遍体鳞伤的洪大鑫。
他披散着头发,与前天相比,他的头发竟全都白了,跟盖了层白霜似的。他的眼红肿,痴呆呆地看着一地凌乱的干草。颧骨上的皮肤被烙铁烫没,血肉模糊,裸露在外。手脚带着血迹斑斑的镣铐,一抬手一动脚,便发出沉闷声响。
他翻着死鱼的眼,看着闯进的夜玄瞳,惊讶地说道:“你不是那天救我女儿的人吗?你……你怎么进来的?这可是大牢!”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冒险进来的?”夜玄瞳冷眼看向他,沉声问道。
“为什么?”
“我救下哑女并不知她是你女儿,当她领我进了都尉府,我才知道。那日,我看着你这张脸,真想冲上去一刀杀了你。你可能疑问,我为何要杀你,你可记得八年前的那个除夕夜,你是不是在洛水村寻过一个叫雪扶桑的小女孩?”
“是你!不……不可能,那个叫雪娘的人明明说了,你被她摔下了深渊,你还活着?”洪大鑫面色如土,僵直着舌头说道。
“是的,我还活着,那日我并没有死,雪娘说了谎。其实我就在你们脚下,躲在一个不易察觉的地窖里。”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那日在都尉府,我喊你你为何走得那么急,原来你恨我。那你现在是来报仇的?你要杀我?”洪大鑫说着,脸色转为镇定,他知死期将至,烂命一条。当年被他迫害过的人现在来索命,他已无畏惧之色。
“不,我为何要杀你,隔日你就被砍首,我只想来看看你。”夜玄瞳讥嘲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要死了,死在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手中。”洪大鑫恨恨地说去。
“你说的是谁?”夜玄瞳眯缝着眼,冷声问道。
“玄王。”
“怎么回事?”
“他栽赃陷害我,说我招兵买马,扩充军需,意图造反,这些不都是他自己在做吗?他找我做了个替罪羊,好给皇族一个交代。”
“那你为何不与皇族说明情况?”
“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你屈打成招了?”
“是的,我不是汉子,那些酷刑我没有挨住。现在我最怕我夫人和女儿出事,我被斩首,她俩必抓去当军妓。”洪大鑫流着泪,双手牢牢抓紧牢狱木栏,顿了顿声,他继续又说,“姑娘,求你,你既然有本事进得这个地方,那你也一定有办法救我夫人和女儿。”
夜玄瞳救过哑女,再救一次但也无妨,她最痛恨牵连无辜,哑女和夫人何罪之有,居然要去充军妓受万人凌辱。
“我答应你,可以救她们。”她蹙紧眉头,正声说道。
“多谢……我……我洪大鑫下辈子给姑娘做牛做马都愿意啊!”
夜玄瞳咬着唇,望着满脸悲凄之泪的洪大鑫匆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