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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重山离开晴光苑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小区外头的铺子里买了一只新手机。一百五十元的诺基亚老款,花掉了舒馨发给他零花的四分之三。他换卡,开机,把老手机顺手扔进垃圾桶。手机刚刚通电,界面显示完毕即涌出上百个未接电话与短信,都来自于同样两个人:舒馨,与江梅。
九成五以上是舒馨。
手机铃音凄厉的响起。
对于这个女人:舒馨。关重山不可能有什么尊敬与爱慕之意。但毕竟是他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在他的记忆里,总有些许情感的残留,微妙的在他脑海里划过。
关重山喊不出一声妈,仍是接了电话喊:“是我。”
舒馨沉默了两秒,涕泪交流,喷火一样发作道:“你到哪里去了,你一夜没回来。你是要妈去死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哭声震天,在关重山耳边爆开无数焰火,砰砰啪啪的绽放。
这是一个正常母亲对儿子的反应吗?要知道,他仅在外过了一夜,离开舒馨那个家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除了控制,还是控制。在这段母子情份里,关重山能看见的,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金钱,感情,生活,甚至日常起居的全方位监控。完全没有自由,更谈不上让儿子的小家独立自主。在舒馨眼里,她的儿子就理应象一个断掉脊梁骨,没有思维的弱智,除了依附自己,再无生路。
关重山想,且不说他一定会离开这个家,就在有限的同居生活里,他也绝不允许自己会受控于这一段变态,不正常的人际关系。
他把手机拿得远远的,任舒馨在电话那头发泄个够。直到声嘶力尽,这才冷静的问:“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如果你再长篇大论的罗嗦,我立刻挂电话。”
舒馨急得满嘴的燎泡,“儿子啊,你这是怎么啦,这怎么能这样跟妈妈说话。”
她这一长串,并没有机会被关重山全部听见。因为他说到做到,一听见舒馨在这头撒泼,立刻掐机。
再打过去,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接。
舒馨一口气接不上来,伸脚就踢在身边站着的江梅身上。幸好她老弱无力,江梅身边的女警又拉了一把,这才没真踢到江梅肚子。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踢你儿媳妇呢?”自从舒馨报了失踪案,一个派出所都被搅得不安生,各种哭闹,嚎啕,要求所里停下所有事,全城大查找。这怎么可能呢?当值的警察气愤的说:挺大一小伙子,说不定就是在外头和哥们过一夜。能有啥事啊,再说,失踪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全城大查找,您老当我们闲得没事做啊?出门往右巷子里还有一个双尸案现躺着还没破,到哪儿抽人手给您找儿子去,”
舒馨被这番话刺激得口吐白沫。连声高呼:“让我死了吧,没天理啊,人民的警察不为人民做事,活活的要了我这老婆子的命。”
眼看一条命就要坏在眼前,派出所也急了,现抽调一女警,全程陪护跟进。从关重山无法联络开始,舒馨的眼泪就没有干过,她气息咽咽的倒在家里的沙发上,被警察从外面找回来的江梅低眉顺眼的一直守着。烧水,熬粥,侍候舒馨吃饭。可家里能有什么可吃的,连冰箱都被舒馨特意买回来的锁头锁个牢实。一块豆腐乳一碗泡饭就是江梅的晚餐,舒馨在边上喊:“少吃一点,我儿子还没回来呢。你倒还吃得下去。”
女警听得脸色都变了,数次想出声,江梅都苦苦拖着女警的袖子不放。
江梅想,真有离婚的那一天,女警就是极好的人证。这是虐待!不就是这餐吃差点吗?在警察找到她之前,她早吃好了。只可惜手脚还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把刚看好的房子租下来。这样的日子,她真是受够。管它户口不户口,把孩子平安的生下来再说。
这是她和那个人的孩子,是她和那个人的骨血。
江梅眼角沁出泪。听此刻女警用词尖利在和舒馨吵架:“你儿子电话既然通了,就说明他还好好的活着。他既然在电话里告诉你,让你别乱讲闲话,你就乖乖的听着,照他的意思去做。象你这样整天打鸡骂狗,既不放过怀孕的儿媳,让自家的儿子都不愿意跟你讲话。这活着,老太太你自己也不觉得是在受罪。”
“你看看你做的这些好事,这个家,你家的冰箱。你儿媳吃的东西,这是人吃的吗?更何况她肚子里怀的还是你的孙子。人老了,要慈和一些,不要想拧了,到头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守着钱有什么用啊?你是有成百万还是成仟万啊?老人家,听人劝你一句,为人不要太做,人在做,天在看,上天有眼,是惩恶扬善的。”女警口齿利落,把忍了一夜的鸟气喷个干净,劈手就把舒馨手里的手机夺过来塞给江梅。
“别哭了,你这是在耽误我们警方办案。你先进屋休息休息,你儿子再打电话过来,我们自然会处理。”女警推开卧室的门,尖叫道:“这地方也是人住的,也不嫌脏。孕妇居住的环境干净是必须的。否则生病感染,受罪还不是你自己的孙子。”
江梅在心里连说:就是就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当初就怎么会猪油蒙了心,非要哭着喊着扑着嫁给关重山。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埋头看看自己手中沉默的手机,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
关重山在那厢象是颇为意外,问道:“是你?”
江梅抢先说:“我已经取了五万块钱,专门用来给你治病。你还是回家吧,有什么回家再说。”
关重山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反问道:“你们报警了?”
“是。”
“取消,我现在很好。晚上办完事就回来。”
关重山又说:“钱,留给肚子里的孩子,不必花在我身上。孩子比我更要紧。好了,你不必说了,把手机给老太太。”
语气果断,措词利落,没有丝毫犹疑,或是不豫。江梅注意到,这个此时与她通话的男人,对舒馨的称呼是‘老太太’,而不是‘妈妈。’
江梅于是试探着问:“妈累了在休息呢,再不然我转告她?”
“好。”江重山别无他话,又自觉已尽到告知的责任。于是很没挂牵的就近找了家小吃店坐下,要了两笼包子,一杯豆浆。
都是他自幼吃惯的口味,这四周的环境,端餐盘的大婶,路边扫街的大叔,哪一桩哪一件哪一人不曾是他熟知并习以自然。
当时只道是寻常。
关重山努力为自己嘴里塞进一只包子,堪堪泪落。想起刚刚在晴光苑家中所见的破败光景,不觉心中生疑。周芳生前,与儿子闹翻已形同陌路。生前生后的一切事情都是秦雨珊在打理。这其中就包括周芳的遗产。那不是笔小数,虽然周芳自己把存折掌握得牢牢的,但是存折里的数目也曾给儿子透过底。至少也有三十万。
有了这样一笔钱,居然还能让自己生活得象个花子,把好好一个家整成了垃圾场。连孩子也跟着受罪。
沁沁。
世人都以为当年的关重山心狠,连亲身骨血都能放弃。
可又有谁知道,有多少次他曾坐在车里,候在晴光苑门前,只为看沁沁一面。
沁沁,象只猫咪似的,蜷缩在秦雨珊怀里。那柔黄的头发细细缕缕在风中飞扬,露出一截细嫩的脖颈,直想让人扑上前拥紧她,好好摸一摸,抱一抱,亲一亲。
那是他的孩子,或许也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
既然关沁已经不能再生,而他也无意再与其他人-------
错过一次,就不能再错了。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也不会把秦雨珊扯进这局棋。
关重山叹息道:他怎么会不爱关沁呢?
关重山痛恨的,是有人携孩子以遂私愿,处处关沁来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