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当初为妓,不就是不愿落得如此么?再言之,我当日嫁了阮郁,也曾期望白头偕老,到头来,不过一场空。而萧衍的情,又比他重几分?还不若一个人来得自在,纵使老了,无人问了,也不过一死罢了。
“姐姐,你怎么了?碧桐说错话了么?”
碧桐打断我的思绪,见我默了半响,方才的欢乐都转成凄然。我见她一脸担心,安慰道“没事,想了些事情,你呀,快去洗脸去罢。”说着用指肚朝她脸上一滑。
碧桐见我没事,蹦蹦跳跳去了。我的心情竟这样影响他们,我这几日因思念赫哥哥而悲伤,他们肯定也不好过。于是,就决定尽量忘记这些不开心的事。
这个冬天的时候,惊鸿已经长高了,会追着我喊“姑姑”,跟我嬉闹了。阿实和碧桐成亲了,碧桐穿上嫁衣颇见另种妩媚。见他们恩爱我也心情大好,少不得饮了几杯酒,草肃见状皱眉,责备道“小姐自那次咳了血,一直不曾好透,怎么又饮酒?少不得又要草肃担心着。”
我见她口气里充满关心,越像碧桐,因玩笑道“是,草肃姐姐,我不喝了就是。”
草肃听了,只咯咯的笑。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那个安宁时光。
萧衍被封了大司马后,听说他以当今皇上的名义杀了许多人,那些被杀的萧氏皇亲全都是萧衍的主意,如今的皇帝只十四岁,萧衍真成了挟天子以令天下的曹操了。大家都在悄悄传,说他想自己做皇帝。没多久就有民谣传“行中水,为天子”,行中水,不就是“衍”字么,我猜着是萧衍的手段,哪朝的皇帝在登基前不要制造些“天意”蛊惑人心,愚昧百姓。仿佛这样来的江山就会踏实,百姓就会俯首称臣。殊不知,真正能收拢民心的,还是看他做了皇帝后,能为百姓做些什么。我想着,萧衍他会做皇帝么?那样,我们只能隔山遥望,再无机会在一起了罢?
除夕过了没几天,萧衍来看我,我问他“你可是想做皇帝?”
他看我一眼,说“是”接着他又问“你不希望么?”
我摇摇头“做皇帝便会彻底的孤独了罢。”
默了一会,我又轻声道“离我,也是越来越远了罢。”
萧衍听闻,面上一喜,揽着我道“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没避开,笑道“你会为我放弃皇位么?”
他沉默了一会,淡淡道“现在国家动荡,皇帝这位子,能者居之,早点结束这种混乱,匡世救时,对百姓是最好的,我,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做皇帝,对百姓是很好的罢,可他,可有想过,对我而言,该是怎样的一种寂寞?他见我神色忧郁,又柔声道“给你一个安稳的天下不好么?”
给我一个安稳的天下,这话说的如何冠冕堂皇,可却不是我想要的。我淡淡道“你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我们谁都不再提这个话题。他不肯为我放弃指点江山的权势,我一样不肯为他放弃自由,老在深宫后院。所以,注定要分开的罢,怪不了谁。他那晚陪了我一晚,我们就坐着,说着话,我说“你把这些年的事都给说给我听好么?”
他便一件件说,许多年的辛酸和喜悦,说了整整一个晚上。
翌日清晨,萧衍早早就离开了,他走前,我道“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他一愣,我冷冷道“还是不要来了,我想要的良人终究不是你,这样,倒不如不再见面的好。”
他望了我一眼,未言语,扭头走了。我起身倚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这是我第一次送他,看着他的背影,坚实如铁,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走的也稳,不似阮郁那般轻快,也不似赫哥哥那般洒脱。
草肃跑过来,见我脸色苍白,道“小姐身子看样子是又不好了,我去给小姐熬些药来。”
“你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
草肃见我问,微微一愣,道“我今儿,今儿闹肚子,因而醒的早些。”
我见她吞吞吐吐,也未在意,只点点头,回到房里歪着,一宿未眠,倦怠的很。
不一会草肃便端了药来,我喝了便躺下了。这一睡便是七八个时辰,醒来更觉头昏,许是一日未进食,饿了罢。我叹口气,这身子是越来越不争气了。让草肃熬了些粥,喝了几口,又剧烈的嗽着,咳出一口大血来。可能是想着这药没大用,草肃满脸歉意,我安慰她到“我身子打小就不好,亏了你照顾了我这两年,不然,我怕是没命活到现在的。”
草肃听着,竟掉下几滴泪来。我忙劝住了,和她说了会子话,见她心不在焉,便让她去了。抱了绿绮在园中,想着萧衍,就随手拨了一曲“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
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刚罢了,草肃突然出现,道“小姐是喜欢他的罢?不然如何会弹出这么一曲来?”
“是么?”
我苦笑,那又如何,若没有天长地久,这样的感情,我宁愿不要。
“小姐会和他在一起么?”草肃追问。
“如何在一起呢?”我叹息了一声,抱了琴回屋。
这年四月,一日我去集市给惊鸿买些果子,听闻萧衍终于做了皇帝,国号曰梁,我想象着他在建康祭告天地,登坛接受百官跪拜朝贺时的样子。萧衍登基后,将那个被赫哥哥杀死的荒唐皇帝萧宝卷降为东昏侯。我听到,心里一阵快意。没多久,那个被萧衍捧上去的和帝萧宝融竟也吞生金而亡,我知定是萧衍杀的。他只十五岁的孩子,有什么错,被立被废,身不由己,他不过是萧衍的棋子,是这场权术中的牺牲品,却仍逃不过被杀的命运。我看到了帝王的残忍和冷血,也是萧衍的冷血和残忍。我也是离他是越来越远,这一生,怕是再没机会见面了。便决定好好过我的。
抱着果子回到家中,见草肃正在晒草药,我喊她“草肃”
草肃忙走过来,问道“小姐叫我何事?”
“萧衍做了皇帝,你是他的人,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草肃身子一晃,沉默了一会,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每次很伤心的时候,萧衍都会寄信或者赶回来,开始以为是巧合,后来知道定是有人告诉了他,想着是曲风,可曲风走后还是这般,可我又想不出是谁。”
“那你如何知道是我的?”
“我想起初见你的时候,你拦着我的马车,怕是故意在那等着的罢。瞧你的举止,又不似旁的丫鬟那般,除了看病抓药,你是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哪有这样的丫鬟?不过,也只是我的猜想罢了。前段时间,我去建康那次,回来的时候昏迷着,刚刚醒来就听见萧衍大声喊你的名字,习以为常的样子,可你与他并不怎么认识,他每次来,又几乎都是晚上,只和我说会话就匆匆离开,怎会和你如此熟悉?便猜着你是他的人。”
“小姐果然聪明,我是皇后的义妹,因会些医术,被皇上派到小姐身边,照顾小姐,只是没皇上的吩咐,我不敢擅自离开。”
照顾?我想着,监视反而更恰当些。
“我会写信给他,让你尽早回去的。”我淡淡说着,就要转身。
“小姐”
“怎么了?”
“对不起,奴婢骗了你”
“你也是奉命行事,我如何会怪你。”
草肃还想说什么,嘴角牵动了下,最终又吞了回去,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让萧衍命她回去罢,她在这也没意义了。原来她往日的胆怯和沉默,都是因为有着另一个主子。想着这两年的生活都被草肃一点点传给萧衍知道,只能苦笑。萧衍对我,也算是费尽心机。
“草肃,你现在还在和萧衍通信么?”
她尴尬的点头。
“你告诉萧衍,钱塘的县令该换人了。”
“是,奴婢一定传达道”。
没过几日,听说钱有演一家被斩了,皇上下的旨。我一惊,萧衍他竟杀了钱有演一家?我只是让他撤了钱有演的官,倒没想过萧衍会杀了他一家。草肃到底是如何跟萧衍说的?她定是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萧衍,不然,他如何杀了他全家?定是气极了。看来,是该让她走了。我知萧衍是替我出气,可也没必要杀了他全家人。不过,想到云琰的死,我又觉得该杀。我想原来我也是这般凶狠的。
回到家,贾姨突然歪在床上病的起不来,又一直在哭。我忙问怎么了,贾姨边哭边道“死了,都赐死了”
钱有演死了,贾姨如何这般伤心。
“贾姨,到底怎么回事?”
贾姨擦了泪,凄声道“钱有演是我的丈夫”
“什么?”我和碧桐都大吃一惊。贾姨卧在床上说了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贾姨本是钱有演的夫人,因见不惯钱有演仗势欺人,就偷偷走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可又不想远离自己的孩子,就在钱塘留了下来。碰巧遇到我娘亲,我才刚出生,于是就成了我的乳母。钱有演并不知道。怪不得贾姨很少出门,想是怕被认出来的原因。只去岁,我被抓入狱,贾姨才不得已去见了他,难怪贾姨一去,钱有演肯放我出来。根本不是贾姨说的,花了些银子,他就放我出来了,当年虽有疑惑,也未细想。贾姨的儿子和丈夫却都因我而死了,若不是我让草肃给萧衍捎信,他们大概也不会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