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沉香（五）（1 / 1）
“锦华，不要！”我终于喊出了口，睁开了眼，一双琥珀色凤目中，映出我惊恐的面容。
“做噩梦了？”他轻抚我的脸庞，用衣袖擦着我额头上的汗珠。
我轻轻“嗯”了一声，不敢对他说出方才的梦境，眼见天色似乎已微明，便打算起身梳洗，不料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你，你压着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觉得你做梦的样子很有趣。”他缓缓起身，走向窗台——
我一脸莫名，看着他取过昨晚放在那里的木刻小黑猫，然后朝着我晃了晃。
“阿璃过来，给你看个更有趣的东西——”
我掀开被子，顾不得披上外衣，便拖着一双鞋，走了过去。
只见他将木猫放置在圆桌正中，食指轻点猫头，化作一道白色的光笼罩着整个猫身。顷刻，整只木猫便开始轻微抖动起来，上头那些五彩的花纹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而那猫身居然也开始逐渐变大，变大——最后，抖着抖着，居然便真的化成了一只，活生生的，毛茸茸的，纯黑的，小猫。
小黑猫蹲在桌子上，先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小爪，再左顾右盼地扭了扭头，一对绿油油的圆眼睛望了望碧瑎，又望了望我。最终，欢快地朝着碧瑎“喵”了一声，随即作势欲扑上去，结果被碧瑎提着脖子丢回了桌面。
它只得蹲在原地十分委屈地继续朝着他喵叫。
于是我兴奋地一把将其捞在怀中，摸着它头顶柔软的毛。它倒也不反抗，十分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哇！它怎么会从木刻变成真猫的？”
碧瑎满眼怜爱地摸着我尚未梳起的长发，道：“早在第一眼瞧见，便知这猫妖是被人封了妖力，变作的木头。故而昨晚叫你不要放在枕边。”
“啊，那它既然是妖类，可是能像小白那样，化作人形？”我惊奇地望着怀中小猫琉璃一般的清澈眼珠，却发现它朝着我摇了摇头。
“你听得懂人话？”我更惊奇了。
小黑猫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
“那这样吧，公的便叫一声，母的叫两声吧。”
“喵！喵！”
“妙极！正好将你带回去陪小白！”
“喵？”
“给你取名小黑可好？”
“……”黑猫别开头，做了个呲牙的鬼脸。
“哈哈，别生气。我不过开个玩笑，那便唤你小玉吧。”我见它双目碧绿，宛如一颗圆形的玉石。
“喵~~”它这才满意地点头，一颗毛茸茸的小头靠了过来。
碧瑎见状，面上亦绽出一个温情的微笑，问道：
“阿璃可还喜欢？”
“喜欢！”我禁不住要用脸去蹭那小小的猫头，只觉得这小家伙，十分的讨喜。
他“嗯”了一声之后，再道：
“时辰不早，你好好收拾一下，该出发了。”
“哦。”
出了城，便又回到了一片雪白天地。可见这座城中的四季如春，应当也是城主用神力幻化而成。就是不晓得若那谷中也是如此漫天冰雪的话，百草如何生长？
我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嘴里呵着气，脚深脚浅地踏着厚厚的雪层，龟速前行。
而小黑猫则缩成了巴掌大小被我放入了怀中，偶尔才探出它那颗小小的头颅来张望一番。
一路上，碧瑎始终沉默不语。
越接近山谷，天空中的雪花更为绵密。不一会儿，大家的头上及身上便铺了一层白色。
不多时，已来到了谷口。
怀中的小黑猫突然尖利的嘶叫起来，同时身体不停地发抖。
我停下了脚步，探手去安抚它，不料却被它的利爪狠狠抓了一下，手背上立即出现了几道血痕。
“小玉，怎么了？”我捂着火辣辣疼的手背，低头纳闷。
黑猫缩在衣襟中，一双绿眼戒备地瞪着前方。
“妖兽的直觉向来敏锐，看来确如传说所言，守谷灵兽应当就在附近了。”鬼君眯了眼，同样注视着前方的谷口。
谷口，赫然横着一块长长的巨石。上头深深浅浅刻着大大小小的文字，好些个字迹中积了雪。我扒开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懂，于是转头望向鬼君。
只见他也愣是眯着眼看了半晌，最后无奈地挠了挠头，说道：
“哎呀，之前的城名还算简单，这一段字应当是上古时期便刻下了。如今还识得此种文字的晚辈，已经不多了。很遗憾，我也是属于不识得的那一类。”
说了等于没说。我撇撇嘴，又看向了碧瑎。
他亦是盯着那些奇怪文字沉默了许久，又听到鬼君所言以及黑猫的异常举动。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万灵谷……凡是龙族之人，擅闯者死。”
“啊，只写了这么点么？”我疑惑。
一旁的鬼君又发话了：“看来这位开辟此谷的上古神仙一定对你们龙族怀有深仇大恨，故而理此碑文专门立于此处以防你们龙族之人再来侵犯。”
“呀，那可如何是好啊，碧瑎？”我有些犯难，若是只有鬼君同我两人进去，怕是更加凶多吉少，并且我俩对那芨焰草到底是和模样，一概不知，如何找起？
“不碍事。我自有办法与你们同去——”他像是下了很大的一个决定，从袖中取出了一件事物。
一张□□！
我同鬼君皆是一惊。
他本人倒是毫不在意，边往面上戴去，边解释：
“我见这面具中的仙力不错，便借来一用，正好掩了自己龙族的身份。”
语毕，但见浑身金光褪去，一名娇态百生的青衣女子立在眼前，黛眉朱唇，凤眼略弯，却还是他一贯的淡淡笑容。再往下看，体态婀娜，柳腰纤细不盈一握。只往这里那么亭亭一立，便已是风情万种，仪态万千了。
我与鬼君瞬间石化。
九殿下，你确定人家小哥那两筐子中的人皮里有这等姿色的面具么？这，这简直比二殿下玡紫，不，比那凤族三公主还要美上几分……
我愣在原地说不出话，唯有紧紧盯着他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容。
倒是鬼君很快缓过神来，大笑道：
“妙极！妙极！这法子好！这下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陪我一同进谷采药，本公子艳福不浅啊！来来来，快快随公子我一同进谷罢！”
说完，他双臂展开，作势欲将我二人搂过去。岂料某人的速度更快，已将我拉到一旁，另一只手上化出了辟邪宝剑！
只不过，银色的剑端，指向的是前方一处空地。
顿时，漫天狂雪飞舞，一阵奇异的风原地刮起，众人不得不举起衣袖挡住眼睛——
暴风雪几乎令人站不住脚，我紧紧地偎在变作美人的碧瑎身边，眼下情况的突变似乎已顾不上身边之人已成为女人的这个事实。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了起来——
“来者何人！是谁让你们擅闯灵谷的！？”
随即，一股暴雪在原地飞速地打转过后，一只通体雪白的庞然大物立在大家的前方。
我抬头仰视那只巨大的生物，体型约莫同凝光差不多大小，一身白毛，却生着三颗人头和三只兽足，以及一对巨大的羽翼。
三颗人头，皆有长长的脖子。一为老汉、一为孩童，最后一颗是女子。三张表情各异的脸，从三个方向，直勾勾地瞪着我们。
由于碧瑎与鬼君都立在原处纹丝不动，我也只好不动，任由那三张古怪的脸孔伸长了脖子慢慢凑了过来，在我们身上嗅来嗅去——
这时，鬼君作了个抱拳的动作，随即开口道：
“在下幽冥黄泉鬼君隐初，此番前来灵谷采集药草救人，不慎惊扰，还望圣兽通融。”
不料那女子的脸孔闻言立即摆出不悦的表情，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见你们三人虽然都不是龙族，但如此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否心怀不轨？”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孩脸孔也凑了过来，补充道：
“没错没错，这里只有冰芜仙才能来采药！你们算什么人？凭什么相信你们？”
接着那老汉也起哄：
“真是奇了怪了，几十万年来，从未曾有人说要来此采药，只听说有人来采花酿酒的。”
不料那女子一听老汉的发言，柳眉倒竖，又扭头瞪向老汉怒道：
“喂，老头你别胡说八道，哪儿有几十万年，我们活到现在，也不过两万多年。”
“谁胡说八道啦！我出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每次都要和我争，也没见你有什么长进！”老汉不甘示弱。
“你才没长进呢！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和我一个姑娘家争，死不要脸的！”
“谁死不要脸啦！姑娘家懂不懂尊敬长辈啊！你……”
“好啦，你们两个别吵啦！你们难道还想丢脸丢到外人面前么？”那孩童终于忍不住大声打断道。
留下我们三个面面相觑。
这算是什么怪物？上古灵兽的智商只有这种水平？
我习惯性看向身边的碧瑎，结果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充满嘲弄神情的绝色美人，顿觉浑身一冷。于是不得不将头转向了另一边的鬼君隐初。
只见鬼君苍白的脸上同样展开着一副意味不明的笑意，同时一只手伸进了衣袖——
再伸出手来时，他已跃到了半空，挥手朝着那只三头灵兽洒下了大片紫色的粉末。
“阿璃，躲远些。”碧瑎揽过我，迅速将我拖后了几十步。
那片紫色的粉末原先不过一小簇，不想在空中散开之后，竟化成一大团紫色的烟雾，瞬间便将那只三头兽人笼罩其中，待对方察觉不妙，那女人和老汉已神情涣散地垂下了头，唯有中间那颗孩童的头，张口便朝着鬼君所在的方向吐出一颗闪电般的光球！
光球险险擦着鬼君的衣袖而过，顿时白色衣袖被灼成了一道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