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往事（1 / 1）
我曾悄悄问她为何会独独喜欢上九殿下，她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我才总算弄明白了她这份一厢情愿的感情。
原来这位三公主自小命运波折，刚出世时恰逢上一轮的神魔大战，天地一片混乱，当时还未破壳而出的她不小心流落到了魔界。因缺少凤族栖息地玉篁山之灵气供养，她迟迟无法自行出壳。
眼见她再不出世便要魔气入体，而九殿下一路斩妖除魔正好途经此地，一眼便发现了此蛋真正来历，于是将她带回神族，以自身灵气净化了她。
当她破壳出世第一眼见到温雅清淡的九殿下之时，便如同雏鸟认父般打算一直赖在他的身旁。因她先天不足导致出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自化人形，连全身羽毛都是灰暗的土黄。于是九殿下竟也像养着其他活禽般一同圈养着她，每日投喂些碎谷杂粮。
可她好歹也是一只有尊严的凤凰，怎能甘心被当成宠物？
终于在她好不容易长出一身金光灿灿的华丽羽毛时，她立即飞出围栏，跃上了九殿下府邸中的青玉窗台，立在那里高鸣了一曲。
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鸣唱，用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他看到了她，并对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说那是她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好看的笑容。
他第一次对她开口说道，凤儿，你该回家了，我这里的粮食不够养你了。
她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他终于认出她是一只凤凰，而失落的是他却要赶她走了。
果然从那一天起，他不再顾她，而是像往常一样专心服侍起其他的花花草草来。原先围栏中圈养着的其他活禽，竟也被他的部下一一捉去煮来吃了……
她暗自心惊，若是自己没能及时修炼出这一身凤羽，是否下场也同那些家禽一样被宰来吃掉？
不多久，他便忽然失去了踪迹，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能每日在原处等。偌大一座府邸，只有她一只凤凰。其余的家禽，死的死，散的散，连花圃里的药草，也渐渐全部枯死。
她觉得或许她也不该再留在这里了，便独自飞回了玉篁山。
待她终于修成人形，她听到姐姐们说，龙族的九殿下为了营救西王母的小公主，不慎被魔族打伤，看来刚刚平复的浩劫又将掀起风波。
她不顾一切地去探望他。
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她原本想上前渡他一些灵气，却听到昏睡中的他不断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瑶姬。
我听到此处，心念一动，问道，瑶姬是谁？
若珏回答，咦，你不晓得吗？瑶姬便是那西王母的二十三公主，但是听说已经灰飞烟灭了。九殿下没能救回她，云华山上，还立有她的衣冠冢。自那以后，九殿下才种下了千年的长乐草，替你取名为瑶华。因为那时你的模样，确实和她十分地像。以至于后来他还要娶你，大家都觉得很顺理成章。
我不语，心中有些发凉。
若珏再度开口，瑶华仙子，其实你同我一样，最终都敌不过九殿下心中的瑶姬。活着的，永远无法和死去的相比。不过，你能陪在他身边，已经令我十分羡慕。我自知他对我无意，此番前来看一看他，便已心满意足。
她后来再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我同三公主的对话没再继续下去。
那一晚，我回到碧瑎房中，他正坐躺着看书，见我进门神色不对，便放下书关切问道：
“是不是三公主同你说了什么？”
我点头。
他照例要揽我入怀，我往边上一挪，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他面色一僵。
我正眼看着他，
“碧瑎，告诉我，瑶姬是谁？”
他的琥珀色双眸闪过复杂的情绪，沉默了许久。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你将我当成她的替代品，是不是？”
“不是。”他似乎极为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
我觉得整颗心，沉到了底，又撞在坚硬的岩石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阿璃，你静一静。我慢慢同你说。”他抚着额头，嘴角又开始淌出血丝。
“我自始至终心里头就只有你一个，那么你呢？你到底将我放在什么位置？！”我冲着他大喊了一句，摔门而去。
“阿璃……你回来——”背后传来他的喊声，却渐渐听不见了。
我一口气跑出了宅子。外头漆黑一片，我漫无目的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闲晃。
心中乱成一团。
一下子，我觉得无处可去。
实在走不动了，我便缩成一团在一条小巷口的店铺门前石阶上坐了下来。我随手抹了一把脸，发现沾了满手的湿。原来不知不觉，我竟泪流满面。
也不知在石阶上坐了多久，心里憋着的委屈渐渐平复下来。
用衣袖擦了擦脸，心想自己也委实没骨气了些。活人虽不能同死人争什么，但死了的毕竟是死了的，还能做些什么呢？上百年，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终有一天会从记忆中淡去的罢。最后陪在身边的，只能是活着的那一个，那还计较些啥呢？
想通了一些，我便站了起来。赌气没有好下场，我孤身一人，又能去哪儿呢？还是老实地回去吧。
只不过今晚，不想再见到他。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罢。
正往回迈步，借着依稀的月光努力辨认着回家的路。这座城，我还不熟，方才出来没怎么看路，这回不晓得还能不能顺利回去？
冷不防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伸来，捂住了我的口，同时一股力道将我向后拖去——
我差点有些站不稳，待停下来想回头去看到底是何人所为，却见一袭黑衣的娇小女子，俏丽的面容巧笑嫣然地望着我。
我认识这张面容，那不正是一直躲在凤缺衣袖中的那条小黑蛇，名字好像唤作夜的？
看来今夜注定又无法太平。
只听她嘻嘻一笑，说道：
“这么晚了，苏璃姑娘一个人在街上做什么呢？”
“我做什么，不关你的事。”我作势欲走，却被她拦了下来。
“你想怎样？抓我去见凤缺么？”
“苏姑娘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君上找你过去的意思。”她眨了眨眼，表情神秘。
“抱歉，我和他又不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若有什么事，叫他亲自来找我也是一样的。”我冷冷回道。
自打须伏山一战，令我对凤缺再也没了什么好感。
对方倒也完全不恼，继续面带微笑地说道，“君上让我前来寻你，不过是想问问青萝姐姐的下落。想必苏姑娘一定有办法寻到她的罢。”
啊，是了，那个青萝是被七殿下变作簪子顶在头上带走了。自从玡紫灭了蛇妖之后，便在也没了七殿下的消息，无人知晓他到底去了哪里。
“实在抱歉，她的下落，我一无所知，我没法帮你们。”我一脸诚恳。
“这些话，我想苏姑娘还是亲自对君上说明罢。我们这些当部下的，若是现在让你回去，实在不好交代呀！那就只有委屈苏姑娘了……”
说完，她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便腾起身子向南方的天际飞去……
这速度实在有些超出了我这具凡体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约莫飞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了一处山谷之后，双脚刚刚着地，我开始大吐特吐起来。其实今晚上凝光做的豉汁蒸鱼，味道还真是不错的，现在全吐掉了，着实有些可惜……
这条小蛇倒是很有耐性地蹲在一旁等我吐完，又施了术将地上那些秽物清理干净。
“抱歉啊，我忘记你是凡人了……”她一边施术，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歉。
我苦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处山谷地势风貌似与云州附近山脉完全不同。似是植被更为茂密，无数参天古树直耸入天，枝繁叶茂，地上盘根错节。抬头望去，枝叶繁盛，密不透光，四周漆黑一片。
周围的草丛中也偶尔有奇异的亮点在飞来绕去，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十分地诡异。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