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凝光（1 / 1）

云州。雁落城。

城外一条延绵起伏的山脉，将西方邻国挡在了另一处所在。因临近边界，城中来往人士服饰各异，风土人情也同之前生活的南方小城相差甚远，民风颇为开放，各种酒楼赌坊，花街柳巷，比比皆是，各式打扮的女子，不分贵贱，亦随意抛头露面出没于大街小巷，百姓似乎甚为惬意。

初来此处，完全感受不到苏墨所谓的妖邪之气，只觉得泱泱一座繁华大城，百姓生活妙不可言。

待来到苏墨所购宅院，更为惊讶。与原先只有一间店堂两间小屋一方庭院完全不同，此处竟如同之前卢员外家中府邸，白墙黑瓦圈住一大片地皮，庭中四季花卉百草，楼阁亭台，错落有致，连房间亦布置甚多，东西南北四方皆是，彼此之间铺有交错卵石小路相互连通，沿途更有竹林荷塘及一座小木桥，俨然一座小型园林。能在此城置下如此精致宅院，原先主人身份非同小可。

看来苏墨也是花了一番血本，虽说比起他在神界的府邸，还是要差上一大截，但大体风格接近，也不枉他这一番心思。

一路行来，走走停停将近月余，路途虽遥远，倒也不算无聊。

所谓的不算无聊，主要是我完全错估了这具凡人身体的娇弱程度——因我执意要坐马车欣赏沿途人间景致体验寻常凡人生活，却不料才出发没几个时辰，便因马车颠簸而吐得天昏地暗，气若游丝地倒在车中动弹不得，即便服用了苏墨调制的药丸也不见有多好转。

他沉着脸将我搂入怀中，一点一点渡着灵气给我。

“不如我施个咒，你睡一觉我们便到新家了。现在这幅样子，即便挂不了，等到了也只剩下半条命，你还如何报答于我？”

我有些丧气，可不甘心难得的人间旅游：“或许过几日习惯了便好……若是撑不过，你将我就地埋了罢。”

他闭了闭眸，将我搂得更紧些了。

我靠在满是清香药味的怀抱里，觉得心满意足。

如此颠了十来日，倒还真的习惯些了，呕吐也逐渐停止，精神也终于好转起来，不禁感叹自己的适应能力。这样看来，指不定我这身体还可以用很久。

再修炼了十来日，便已活动自如，于是沿途听苏墨每到一处，便会兴致勃勃地讲起当地盛产的妖魔品种与特性，哪些部位用来做什么药最合适。在他眼中，所有妖物于他来说，约莫只分成了可以炼药和不可炼药这两种。

苏墨说，须伏山那处封印中的上古妖兽，唤作钩蛇，凶猛异常，不大好对付。

我问，那妖兽体型大不大？

他奇怪，自是比他原身更为巨大，因为是蛇，所以还很长。怎么？

我说，你看，但凡个头大的东西，一般脑子都会比较简单，或许用些计策，便好对付。

他的眼神斜过来，语气开始不满。

“如此,阿璃是否对我的智商也存有质疑？”

“不不不，我绝没有那个意思，你看你又误会我了，你比它们要小多了……”

“阿璃。”

“嗯？”

“下月零用，减半。”

“……”

于是,我无比郁闷地开始了新宅子的生活。

因新铺子与宅子所在不同街区，除了晚上的饭桌，白日里几乎见不着小白的身影。幸而新宅子里多了一名管家——

九殿下的部下，凝光。

再次见到他时，并无多大变化，依旧一身黑袍，不过为了迎合凡间的装扮，披肩的黑色长发整齐地在头顶梳成发髻，用一条银色发带绑好。原本美丽的湛蓝色眼珠已隐成淡淡的褐色，神态有些拘谨，双手交握垂于身前，立得笔直。

他初初见到我，亦是愣了一愣，但立马恭敬一辑：

“凝光见过瑶华小姐！”

只听苏墨在旁轻轻一咳。他立即改口：

“凝光失礼，见过苏璃小姐。”

我失笑，回道：

“客气，你还是和小白一样唤我苏璃吧，今后还须多多有劳凝光公子了。”

“不敢不敢。”他脸上微微一红，将头低了下去。

那日同凝光一同出现的，还有碧瑎的二哥——玡紫。

总觉得大约是他名字里有个“紫”字，因此常爱着紫色衣袍，于是衬得他那张容颜愈发艳丽。但挺拔高大的身姿与腰间一把华丽的长剑，又无不透着一股飞扬跋扈之气。

这回仍是一身紫袍的他，乍一见到我，便皱着一双秀眉问苏墨：

“这便是你千辛万苦弄回来的人儿？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听见戳中痛处，我微微有些不悦。但晓得二殿下说话向来没有口德，便也不去计较。

只听苏墨淡淡回答，

“原本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现在这样，岂不更容易分清？”

玡紫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直呼“妙极妙极”。

那样豪爽的笑声，倒是二殿下独有的。在苏墨身上，从来都只有轻轻浅笑与嘴角眉间微微上扬的弧度，从来不曾见过他开怀的大笑。龙生九子，性格果然迥异。

二殿下又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咧着嘴点了点头。

“其实细看下来，底子还是不差的。修炼个几年，指不定还能再次得个仙体……”

我被他瞪得不爽，有些没好气地回道：

“二殿下可有听过死人还能练成神仙的没有？”

玡紫的表情一滞，皱起眉来抱怨：

“九弟，你这女人怎么做了凡人之后，嘴巴越来越利？”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随即偷偷瞄了苏墨一眼，见他嘴角抽了一抽，似是在强忍笑意，心想，你二人倒是兄弟情深，拿我开起玩笑来一点儿也不含糊。也罢，我如今的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计较太多，不免自讨没趣。于是便朝着凝光搭起话来。

“对了，凝光。这回可是九殿下叫你一同过来历练的？”

“是的，苏璃小姐。”

“那神界府邸里的事情怎么办？”

“那个……若珏公主时常会来照料一下……”说到这里，他似乎自觉失言，立马收口，并紧张地朝着苏墨瞄了一眼。但见苏墨此时正与二殿下不知在讨论着什么，双目微微含笑，似是毫无察觉凝光的举动。

我轻声“哦”了一下，便转移了话题，“我看这里的布置也不差，稍后带我去观赏一下可好？”

“是。”凝光低头答道，便默默地站在了一边，神情仍有些局促。

我亦不再做声，听着苏墨同二殿下之间闲聊。

只听那玡紫对此处布置赞不绝口，表示得了空闲定要时常来此处喝酒，说是呆久了神界，想不到这人界景象倒也如此鲜活有趣，先前一直不曾上心，看来应当多来体验体验。

我望着他那副比女人还绝色的脸，心想，你若是一来，那你让人间女子都作何想法？或者说，那些人间的男子都会做何想法？

好在二殿下并未在此停留许久，便被唤走。估摸着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我才长叹一口气。

那日晚上，凝光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说是接风。因他提前到了此处做各种准备，顺道打听了不少当地的民风民俗，还学习了几道当地菜，特意做来给大家尝尝。我们四人围坐一桌，倒也平添许多热闹，尤其是小白对此地鲜鱼的做法赞不绝口，夸得凝光又是一阵脸红。

之后的一段日子，自是比之前有趣了许多。

先不说住进新宅子后，生活质量有了大大的提高，大约是为了与这宅院风格匹配，家中用具与新添置的衣物也比原先精致许多。仅凭凝光一人，竟将偌大一座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院中草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一角的花圃中应季花卉盛开得妖艳欲滴，庭中道路始终片叶不沾，每日黄昏时分还能看见凝光一如既往地蹲在荷塘边给池中锦鲤喂食，一丝不苟。最关键的是，每到饭点，前厅中的圆桌上总能备好一桌热气腾腾的精致饭菜。不由得再次对他升起敬佩之心，难怪苏墨会如此器重于他。

只是，如此一来，我便彻彻底底成了一枚闲人。

加之零用被减半，小白又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相应的，也不得不减少外出游玩或购物的频率。原先觉着提高了的生活质量如今还是大打折扣。

听小白说，近日药铺中无故多了许多前来求购解□□之人，有普通凡人，亦有一部分修为低下的小妖。

苏墨蹙眉，说道，那些人应是中了钩蛇之毒，之前细看须伏山封印已松动不少，想来是那妖物伺机放出手下四处害人。与其加制解药，不如将其爪牙赶尽杀绝。

于是，第二日，凝光也随着苏墨出了府，只留得我一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