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我眉毛挑得老高,心里有种不祥预兆,再抬眼看他时,只见男人一脸春光潋滟,绝对没有一丝牛皮戳破的羞涩,而是无比坦然的朝我道:“啧啧,只剩下这最后一个了,这可怎么办?”
果然,人还是要无耻卑鄙一点方才好过啊,像我这么谨慎而自律的人,只有被欺负的份,我动作利落,在颜如玉合拢手掌之前,准确捡出那只铜板,走到铺子门口:“老板,拿三个馒头。”
身后还有颜如玉赞叹而满意的一句:“不错,你这孩子资质尚好。”
“好叻。”老板年纪颇大,一边帮我拿馒头,一边撩眼往身后铺子里瞧:“我说马婆子啊,你倒是给我家桂花挑个好点的人家啊,最好是像王府那个七小姐找的苏公子一样的才好。”
“哈哈,老余,我马婆子在这奈良县里纵横媒婆界多年,别的不成,单是这一双慧眼那是举世无双的,当初我就说这苏公子最配那许七小姐,她家还不乐意,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丑事,方才见人心几何啊。”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马婆子那双吊梢的三角慧眼是不是举世无双我不知道,可论这沙哑的大嗓门,我确是印象深刻。此时此刻,人正坐在铺子里吃包子,一口半个,吃的满嘴流油。
“可不是,许七小姐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人都死了,名声也毁了,那苏家公子竟还愿意娶她过门,活人娶死人,在我们奈良县史可是无前例的啊。”
“大叔。”我伸过脑袋,朝那老者轻声问道:“你说的苏家公子娶了谁?”
“许七小姐啊,就南面王屠子她家的七女儿啊,你不知道吗?她家女儿昨天给采花贼奸/杀了,今儿一早苏家公子就上门提亲了……”
我心头一紧,想了想,又问:“那她家人允了没有?”
老头一脸羡慕:“人都死了,还死的那么丢脸,原是以为连冥婚都没人愿意,现下里有个大活人来要,当你是她家做主的,你不肯吗?”
正说着,老头一把塞过纸包的三个馒头,瞥我一眼,转而朝身侧来人热情似火道:“丁夫子来了啊,要点什么?”
我尚未在前一波巨大冲击之下醒过神,老头的这一句又让我胸潮澎湃起来,春心狂跳,简直比我怀里刚出锅的馒头,还要炙热。人走进我跟前,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味道传来,我斜眼撩去,仍旧是那套洗得发黄的白衫,让我倍感亲近。
丁墨谙总是目不斜视,敛目递过铜板,规规矩矩的站在我右边,我不好多瞧,只是微微扭过身,生怕他认出我。
“我要些馒头,预备二十个左右。”
“好的,是给那许七小姐祭供着用?”
“恩。”
戏总是别家的最好,于是打听八卦是所有人类最喜爱的活动之一,因为不费力,还能打发无聊,多好。就算是老头,也难以抵挡它的魅力,很显然,老头对于八卦的热衷,远胜于二十个馒头的价值。
“话说那许七小姐死的真惨啊。”
我肩膀颤了颤,耳朵恨不得伸得像只驴子,有时候自己的八卦更有杀伤力,这世间也没几个人能有我这般待遇,可亲耳听到自己的“身后事”。
“对了,那苏家公子是否也过了六聘之礼?”
丁墨谙顿了顿,沉声道:“一样不少。”
“真是情深意重啊。”
“七小姐本是贤淑聪慧,宽容善良,本是修得了好姻缘,这是她应得的。”
“那苏家公子亲迎的时候,可要怎么带走新娘子?难不成是带走她的牌位?”
“正是如此。”
“那是什么时候?”
“呦,这不是王府的丁夫子嘛。”马婆子的声音又至:“我说,好歹我也是牵线搭桥的那一个,王府好事,少不了我一杯美酒吧。”
丁墨谙的语调万年不变,仍旧中规中矩:“夫人应该会去请您。”
“我说这位姑娘,你怎么还站在这?”老者推了推我胳膊,我醒神,见旁人都在看我,忙着夹紧纸包,步步生风的调头离开。
我明明没死,可大家都这么传闻,非但如此,现下连丁墨谙都出来确认,怕是并非只是众人无中生有那么简单。难道是许来娣跟苏良辰的又一烂计?
我微恼,被奸/杀已经让我火冒三丈,这活人娶死人又是从何说起啊?可若是真的如此,以后一旦我摆脱了颜如玉,岂不是又落到苏良辰的手里,而且还是铁证如山,不可抵赖的那一种。
我快走几步,跟上慢悠悠走在前面的颜如玉,谄媚之色悠油然可见:“公子请用馒头。”
颜如玉受用的接过馒头,挑目瞧我:“小招,我就喜欢你这点,很有自知之明。”
我讪笑:“公子放心,我这人很是胆小,绝不做鱼死网破的蠢事。”
颜如玉满意的点点头,咬一口馒头,悠哉的问:“那王府的丁夫子可给你带来想知道的消息了?”
我满目含冤的看向颜如玉:“公子,我娘现在已经视我为洪水猛兽,恨死我败坏了王府的名誉,所以,准备把我扫地出门了。”
“扫地出门?人都死了,怎么扫?”
“我娘给我安排冥婚了,死都不让我留在家里,话说一个排位能占多大地方啊,我娘连这都吝啬啊,说来还都怪那个杨捕头,人缺德,主意这出的这么不着调。害了我不说,也连累了公子您。”
我咬一口馒头,接着道:“公子明明没有杀了那个姑娘嘛,他却非要胡诌说是你下了狠手,可斩草除根这对职业采花贼来说,可算是莫大的耻辱。”
颜如玉面色一滞:“无所谓,反正我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随他去说。”
“非也,大安野史记上曾说,历朝历代都有跟公子一样,名声大噪一时,轰动一世的采花大盗,但据后来的评论家戏说这段历史,那些人也有肯定他们的一面,比如,风流却不下流,就算不小心下流了,也不图财害命,比起那些谋财害命的盗贼之类,自然好上不知道多少。”
“小招,你这般看待?”颜如玉的脸上飘过疑惑神情。
我大力的耸眉,不置可否:“公子采花的手段,虽然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可说到底,公子并没有趁人之危嘛,显然还是个正人君子的,正可谓柳下惠再世,是禁得起女□惑的。这么说来,公子跟以往那些采阴补阳的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明显高出他们许多段数。”
“小招,你不是性慈而佛缘深重吗?看不出来,你还能有这般独到的见解。”
“我这是海纳百川,集大成与一身者。哦对了,公子你这么一走,那无法无天的杨胥还不得向外佯称你是被他赶走的,不管其他,就这一城,公子是输他了。”
“输?我颜如玉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输字怎么个写法。”
我拼命点头,眼中闪烁光芒,继续跟进道:“公子说的是。”
“小招。”
“小招在。”
“好生休息半日,我们晚上夜探王府。”
“小招遵命。”
天已全黑,路上行人极少,只有王府大院门前还是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但看那架势,一点不像是死了女儿,大红灯笼挂了一排,那叫一个喜庆。
我看见我那面目黝黑身形壮硕的娘和蛇精托生的二姐,虎虎生风的站在门口笑面迎宾,那种心情,好比三九天里喝了一碗冰镇百合汤一般,透心的凉。
“啧啧,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要离开奈良县了。”颜如玉颇为同情我的拍拍我脑袋:“节哀顺变吧。”
我趴在北边院子的墙头上,一脸肃穆,就算我娘知道我没死,也没必要笑的这么灿烂,跟春天开的芙蓉花那么傲然绽放,完全没有半点演技的说。
“瞧,冥婚的来了。”
颜如玉一脸兴高采烈,像是坐在台下看戏那么愉悦,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果然,王府门口那条大路的一头来了一队人马,打头的高头大马行坐着个一身大红喜袍的年轻男子,胸口还缀着朵大红花,我眉梢一抽,晚风拂过脸颊,竟感到有些许中风的征兆。
所谓人模狗样,大抵也就是这个意思了。那马上笑容如浴春风的人不是苏良辰是谁,许来娣当初一语成谶,她扳不倒我,但苏良辰完全有这个潜质,哪有这种见缝插针的人,连死了也不放过我。
只见苏良辰面如冠玉 ,唇红齿白,俊眸宛城一道彩虹,就算我趴在西边墙头这么远,都能看见他眼里荡漾着艳阳一般的灼目眼色,又是那一身大红,将这个平时猥琐无比的人,衬的竟是如此出色。
平日里一身青衣如水,人便有几分淡然和宁静之感,可今日是着了红色,顿时那种道貌岸然的感觉一扫而光,更是有了些妖娆的俊艳之色。
我越看越觉得这小子长得倒真是不错,确有几分诱人的资本,思及此,我拍了拍胸口,不禁犹疑,难道是灯光晃照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