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爆发(1 / 1)
南京这座城市陷入了深度睡眠。灯火黯淡了许多,车流也不似白天那么繁多,殷淼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头皮、胸背、大腿、脚底……但凡你能想象得到的部位都刺痒难耐。那种痒好像被针扎,夹杂着些许尖锐的疼痛。
殷淼不敢翻身,生怕惊醒了熟睡的王靖。两只脚相蹭方可稍微缓解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刺痒就像潮水,瞬间就能席卷全身。
殷淼痒得实在受不了,轻轻下了床走进浴室。全身的皮肤一如往常,不显症状,但身体传来的感觉却清晰可辨。殷淼发疯似的用指甲挠痒,所到之处的确有所缓解,但稍后便是更加暴烈的瘙痒。殷淼只恨现在找不到一把刷子,把自己上上下下刷个遍。
折腾了大半夜刺痒才消退,代价是殷淼白皙的皮肤变得又红又种,指甲因用力不均在大腿内侧留下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红色条痕。殷淼爬上床依在王靖身边躺下,终于沉沉睡去。
王靖醒来时殷淼还在酣睡,枕在自己的胸口上,小嘴嘟着,长长的睫毛也无精打采地耷拉在眼睑上。王靖轻手轻脚地把人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进了浴室,刷牙洗脸。临走前,王靖把窗户开了一条缝,让清早新鲜的空气替换室内的浑浊。
殷淼这一觉睡到十二点,肚子咕咕作响。眼睛糊糊的,嗓子眼也有些辣辣的。殷淼裹着毛巾被进了浴室,打开花洒开始冲洗。殷淼喜欢开着浴霸,把水温调到偏上,这大冬天的别提有多舒坦了。
殷淼哼着小曲,突然——
昨晚的骚样再次席卷全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受之折磨。殷淼觉得体内有无数只小虫子在乱窜,在啃食自己的筋肉,用它们虚长的触角划过自己皮肤的最深层,同时,它们毛茸茸的爪子走过自己的身体,将蘸了毒液的刺深深陷入机理。
殷淼要崩溃了。
抓过酒店提供的大浴巾就往自己的身上搓,直到瘙痒退却。
“娄琪我跟你讲,那老太简直不可理喻。她的信条是不花就是赚,死死守着那点本钱。”
……
“天啊,你不知道,她非要带我们去火车站的招待所。对,就那种,你知道的。”
……
“你是没有亲身经历啊!那床单……”殷淼一想到昨天的招待所,胃都要扭曲起来了,“床单上都是干了的□□,发黄,味儿还大。”
……
“你知道更离谱的是什么吗?后来我们不是去汉中门的那家汉庭嘛!对,就肯德基楼上的那家。人老太不知从哪看到了房费,天啊,那叫一个呼天抢地痛不欲生,死活不肯入住。后来王靖发火了,你猜人怎么说?”
……
“靖子啊,要不开一间,咱三挤挤?”
电话那头,娄琪打了个寒颤,然后脑补俩人和杨金华共剪西窗烛的动人情景。
“你不知道,就那烂旅社,我就进去了一下,床都没沾,现在身上都痒得要死。”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真的诶!”殷淼信誓旦旦,“要不是你在国外我一定拉你去那家旅社亲身经历一下。”
……
晚上王靖回来时,殷淼刻意在地铁口接他。三人现在住的酒店就在地铁口旁边,火锅店、KEC、药店等应有尽有。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南京最繁华的新街口,占尽优越位置。
“要不咱晚上去新街口吃顿好的吧!”殷淼睁大双眼,渴求地看着王靖。王靖揉揉他脑袋,“宝贝,最近我们开销太大啦,哪有钱吃大餐啊?”
“可是咱们这三个月都要住酒店,你妈也不要管伙食了啊!咱们可以停发三个月的伙食费,好不好嘛!”殷淼拽着王靖的胳膊甩来甩去,就像一个吃不到糖果的三岁小孩苦苦哀求大人,又是撒娇又是耍赖。
王靖把脸凑过去,用手指了指。殷淼也不管俩人在哪,抱着脖子就亲了一口。
“先回酒店把东西放下,再去喊我妈。”
“哦。”殷淼兴致显然不如刚才高。他的意思是就自己和王靖俩人奢侈一顿,杨金华就可以自己随便吃一点,反正好坏他又吃不出来。可殷淼还是没开这口,开口不但不被采纳还有可能被王靖训斥一顿。
餐厅的红色地摊显然超出了杨金华的最高承受能力,她实在不敢想象这家地毯比自个毛巾还柔软的酒店吃顿饭要花多少钱。殷淼人五人六坐在椅子上,大摇大摆翻看菜单,然后小指头轻轻一指,点了七八道菜。更可恶的是自己的儿子,竟不吭声,还笑眯眯地盯着他笑。
“行了行了,点这么多哪里吃得掉?”殷淼拿过服务员手上的点菜单看了一眼,“再加一份海带蛤蜊冬瓜汤。”
“靖子啊,点了这么多我看也吃不掉,要不喊王恪来吧!”
王靖看看殷淼,殷淼无所谓地耸肩,“喊就喊呗!”
王靖把手机拨通递给杨金华,刚一接通杨金华就开门见山让王恪过来。当时店里的音乐恰巧处于结尾处,声音近乎微弱。
“就你和我哥?”
“那啥,他也在。”
“那□□的在还喊我去?和他坐在一桌吃饭老子嫌晦气。兔儿爷的玩意……”
王恪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不大不小,殷淼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浑身发抖,紧紧握住桌布,深怕自己一个不受控就夺过电话破口大骂。
杨金华还不死心,“你管他呢?当他是死人不就行了,我跟你讲这好多菜呢,贵着呢……”
“当谁是死人?你他妈当谁是死人?”殷淼拍桌而起,餐厅里其他的客人无不侧目凝望。有的假借喊服务员用余光扫两眼,更有甚者直接侧过身子盯着三人看。
王靖在桌子下拉拉殷淼的手,殷淼一把挥开。电话一直在杨金华手中,未曾挂断。王恪听到自个妈受委屈,更像是点了火星的炸药噼里啪啦爆炸了。
“姓殷的你他妈个烂货,你冲我妈喊什么喊!信不信老子找人弄死你!欠日的兔儿爷……”
王恪的马上还是喋喋不休,但是周遭的人无疑都听了个遍。有的人直接那厌恶的眼光直视殷淼,好像听到了同性相恋就理所当然想到了艾滋病。
殷淼准备反驳,突然全身又开始痒。由里到外,由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像被蛀虫要成两半,殷淼觉得自己的毛孔都在张大,然后每一个毛孔都会探出一个蠕虫的脑袋。
周围人的目光越来越直白,他们并不友好,殷淼甚至听到有人让自己这同性恋滚出去。从未在众人面前受过如此屈辱的殷淼如何忍得,抓起包就冲出了酒店。
冷风一吹,身上的瘙痒立马缓解。
殷淼觉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不是热的,而是气的。不过殷淼现在的慌乱完全不是因为那丢人的争吵,而是自己的身体。
殷淼进了酒店,把门从里反锁起来。反正房卡在自己这里,殷淼下定决心今晚不让王靖进屋。
谁让他不帮自己讲话。
殷淼掏出手机,在百度的检索栏里输入“浑身刺痒”的关键词。殷淼浏览了一下,浑身止不住颤抖。
如果出了疹子就去药店买些外用药,如果不出疹单单是痒就要去大医院彻查,可能是血液的问题。
殷淼觉得寒意老鹰似的盘桓在自己头顶上空,挥之不去。
王靖开始敲门,好言好语,殷淼不理。失望夹杂着恐惧,还有稍许的愤怒。接着王靖便开始砸门,用脚踹,用手捶,殷淼就怕这薄薄的一层木门被捶个粉碎。王靖疯狂的举动很快招来了酒店的保安,他们劝退王靖,很快走廊又陷入了安静。
殷淼哆哆嗦嗦拨通了娄琪的电话。
然后挂断。
娄琪不在国内。
然后又哆哆嗦嗦拨通了潘盺奕的电话。
……
“胆碱能性荨麻疹”,医生笔走龙蛇在病例上写下几个字,“吃点药就好,年轻人,自己别吓唬自己。”
“那……那血液真没问题?”
医生把钢笔一撂,双手交叉。
潘盺奕赔笑,拽着殷淼便走出了诊室,然后把脸埋在殷淼的肩膀上。“你个死人,吓死我了,说什么血液有问题……”
殷淼也如释重负,拍了拍潘盺奕的后背,“走,请你吃大餐。”
……
杨金华从皮肤研究所一路跟着去了金钱豹,早就知道殷淼不简单,果然,背着儿子暗地里和女人勾勾搭搭。杨金华气愤,她捏定殷淼等房子装修一完成就会甩了儿子和女人在一起。
……
殷淼接到娄琪电话的时候乐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到大不列颠给她一个爱的抱抱。“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家弄乱的。”
娄琪出国了,婚房早早装修好也没人入住,考虑到殷淼的经济状况和多年的交情,娄琪决定让殷淼和王靖杨金华暂时入住。那天从医院回来,殷淼便带着母子俩去了娄琪家。
殷淼乐坏了,以至于全然忽视了杨金华的冷嘲热讽,夹枪带棒。
全然,忽视了。
第二天,殷淼有拍摄工作,忙活到了晚上五点点才往回赶。娄琪家的公寓要倒三趟车,等站在公寓下时天已经黑透了。
娄琪家的窗户映出人影。
殷淼推门,愣住了。
王靖和一女人对坐在餐桌旁。王靖面色尴尬,那女人故作娇羞。
杨金华在一旁撺掇。
“小张啊,自己夹菜,我儿子,实诚,那些……不懂……”
“阿姨,您也别光忙活,您也吃。”
殷淼冷笑,杨金华够活络,刚来南京没多久,准儿媳都找到了。
餐桌上的三人同时看到了殷淼。王靖局促地想起身,被杨金华一把按住。殷淼把包挂在架子上,悠然地走到餐桌前,低着头凑到王靖跟前。
“不错嘛,伙食挺丰盛的。”
“不是殷淼你听我解释……”
“你闭嘴。”杨金华大喝一声,对上殷淼的眼,毫无悔意。
殷淼鼻腔哼出声,双手拽住桌布狠狠一抽,装着汤羹、菜肴、米饭的碗碟应声落地,噼里啪啦化为随便,又如奏乐曲般叮叮咚咚……
[中部2009-2012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