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1 / 1）
三日后，阿紫随廖时清一同抵达海陵岛，坐的自然是那拉风的巡洋舰。
海陵王皇甫宣其实不用亲自在码头待客的，但他这人一惯擅做表面功夫，便亲自守在这里，以显自己的平易近人，这点倒让廖时清猜了个正着。听闻廖时清陪着女皇陛下来了，当时心就一颤，来不及细想，带着世子，几个庶子，匆匆迎了上来……
“老臣拜见陛下，陛下亲至，实在是老臣三生有幸……”
“王爷快快平身，朕也是适逢其会，……不会给王爷带来什么不便吧？”阿紫笑眯眯地亲自扶起他。
海陵王皇甫宣只收到水师营来了个神秘人物，再想打听却不得而知了，不想却是……听了这话，更是心凉了半截。家门口的事儿都没摆平，谈何执掌江山？加上福州之事，一直没有那边的动静……额上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虚的，奋勇争先地冒了出来。“不会不会，陛下能至，是臣天大的荣幸……”
皇甫嘉虽是最小的儿子，因是世子，却是站得跟自己老爹最近，原本不敢抬眼，却被那独特的语调吓得一机灵，抬眼一看……竟然是她？她是女皇~！一张小脸顿时涨得红红的，呼吸也粗重了些许。她明知……却……是故意的~！
阿紫含笑看向皇甫嘉，随后扫过他身后明显要大他的三个青年，“王爷，这是你的儿子们？果然个个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皇甫宣连忙介绍着，“陛下，这是老臣的世子，单字一个嘉，今年十八了。这是长子修，三子敬，四子明。”
“莫非还有个老二？怎么不在？”阿紫明知故问道。
“二子药身体素来弱，在府内帮忙操持，不在这里。”皇甫宣已经定下了心神，“恭请陛下至府内歇息吧。”
“久闻海陵景色秀丽，朕早就想来玩玩了呢。”阿紫笑得童叟无欺的，“就不劳烦王爷亲自陪同了，让世子陪朕四处走走看看就好，我们一会儿寿宴上再聚。”
皇甫宣能说不吗？不能。“这……如此甚好。”然后回头看着皇甫嘉，“务必陪好陛下，不得有闪失。”
阿紫在一旁笑言，“在王爷的地头上，朕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甫嘉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最适合接待女皇陛下的，若不是她，其实心里是蛮高兴的，可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陛下是什么意思？居然亲点自己陪同……这孩子不由想得远了些，脸色转白。
“是，父王请放心。”他双眼不敢抬地应道。
众人才欲走，无缺的声音响起：“陛下，这寿礼……”
阿紫回头，“对了，差点儿忘了，快拿过来。”然后扭头对皇甫宣说：“太突然了，朕也没准备什么重礼，亲自提了副贺寿的对联，望王爷不要嫌礼轻。”
皇甫宣却看着捧绵盒之人，眼角猛抽了几下。……他怎么在这儿？
“王爷，是不是嫌朕太小气了？”阿紫自然没漏过他的异样，略带些不安，“没办法，朕出门前也没带够银子，想来想去，不如送朕的一份真心才是最好……”
皇甫宣回过神，连忙摇头，“哪里哪里，陛下能为老臣亲自手书……”然后欲亲手接过那锦盒。
阿紫却自在地抢先接过来，回身笑眯眯地说：“那朕就放心了。都说礼轻情义重，朕就厚颜将这鹅毛送与王爷了。”
皇甫宣接过锦盒，再想看那人一眼却发现已经不见了，顿时这心跟猫抓了一样的难受。
“……臣感激尚且来不及……”竟连个眼神都没对上？皇甫宣如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却见那船竟缓缓驶离了码头，“陛下，这船要离开吗？”
“是呀，这船停在这里也耽误别的船靠上来，朕只好在王府打扰几日了。”阿紫依旧笑容满面，“王爷不会不欢迎吧？”
“陛下能赏光，是臣的荣幸，哪有什么打不打扰之说？陛下请~”
“王爷还有别的客人，留步，朕有世子陪同即可。”阿紫潇洒地离去，留下脸色发青的皇甫宣。
他的长子皇甫修凑到近前，“父王，您看……”
“不必多说，先忙眼前之事。”皇甫宣一脸的凝重，却还要强打起精神，应付眼见就靠上码头的那条船。这位也不容忽视，这可是宁家的船。咦，虽是宁家的旁支，却是宁家老三，说起来还是大长公主的小叔子……不如让他去碰碰这陛个下？好主意。
皇甫宣打定了主意，笑容越发的亲切，向迈步下来的宁三爷走去……
离去的巡洋舰上，鲜于贲立于船尾，遥看着码头那边，“宁？这是宁家的？”
沈司立于他身边，“应是宁三爷，望天阁就是他名下的买卖，听说很红火，日进斗金一般。”
风野不是心思地盯着码头，“咱们什么时候再靠过去？”
他本心不愿留在船上的，可阿紫只想带闾丘归一个，便说服他夜探海陵岛，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以他的轻功，发挥极致时，只有淡淡的影子，不易被人发现，他也明白自己做这个最合适，才没硬要跟着的。
“急什么，咱们先绕岛一周，既看风景也大致在外围观察一下再说。”鲜于贲见有伴陪着，心里也平衡了些。
风野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头，“那就快绕。”
沈司含笑看过去，“帝君只在陛下面前温柔，臣这回是体会到了。”
风野横了他一眼，“别惹我，烦着呢。”然后掉头向船头走去。
沈司一笑，鲜于贲却幸灾乐祸地说：“他可不能撩骚，他那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人。”
沈司却揶揄道：“大将军这话可不公平，若真是，帝君断不会容许陛下后宫之中还有他人。”
鲜于贲眨了眨眼，“倒也是，这小子就是别扭得很。你对他倒了解，莫不是……”
沈司连忙正色道：“大将军可别想多了，臣只是觉得这样的帝君倒更显真性情。若是整日只琢磨着宫斗，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
鲜于贲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的话倒也不错。行了，忙你的去吧。”
沈司一笑，转身向关押人犯的舱房走去。
风野的卷发被海风吹得甚是飘扬，鲜于贲微瘸着腿走到他身边，“不用担心，阿紫心眼多得很，又有阿归跟着呢。”
风野眯眼侧看着海岛，“这岛挺大的，藏个万八千的兵，只怕也轻易发现不了。”
“所以咱们得等到天黑，夜里反而容易发现些什么。”鲜于贲歪头看着他，“你也别急，不是一天的事，阿紫不是说了嘛，她要多住些日子，好好放松一下，还不用花自己的银子，占便宜了。”
风野听了，嘴角翘起来：“她这一心往钱眼儿里钻的性子，也不知像谁。”
鲜于贲却敛了笑，闷闷地说：“听说先皇抓钱很有一套，能从世族手里套钱花，很不简单。”
“咱家阿紫的钱，都花在正用上了，自己可舍不得。”风野一笑，“我说把魔教的钱给她用，她还不要呢，让我自己留着攒腰包。”
鲜于贲顿时横上他，“你就臭美吧，那是你家老爷子的，阿紫自然不会要，又不是你自己赚的。”
“那又怎么了？老爷子也花不完。”风野坦然地看着他：“我花不完，自然要留给羲儿跟昕儿。我哪有花钱的地儿？你这是嫉妒谁，让你家兄弟多，你爹那么能生来着？将来能留给你几个铜钱？”
鲜于贲顿时翻上白眼……这家伙，就是牙尖嘴利的！
却说阿紫，带着皇甫嘉，不忙着去王府，反而似主人一般拉着人家四处转。看到啥都哇地惊叹一声，然后赞美一番。
一开始，皇甫嘉听着还有些沾沾自喜，后来便听出门道来了，敢情这是瞧自家太有钱了呀？听说她最喜压榨臣子的银子，莫不是来敲竹杠的？这念头一出，倒把皇甫嘉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
“小嘉嘉，你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阿紫几乎贴到他的脸上，问得很大声。
“啊？”皇甫嘉确确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猛地向后一跳，却没留神脚下已是松软的白色海沙，崴了一下，身子一晃被阿紫用力拽了回来，“小心~”
皇甫嘉吃惊地看着阿紫，这手劲……也忒大了些吧？自己虽然不喜习武但也自小练过好几年呢，寻常四五个男人是近不了身的，却被她拎得跟小鸡仔似的~！
“怎么了？”阿紫松手，在他眼前摆了摆，“回神喽，回神喽~”
“陛下~”皇甫嘉俊脸又红。她怎么这么随……意？皇甫嘉将便字自动换成意字。
“小嘉嘉，你可不要爱上朕哟~”阿紫越看他那似透血般的脸蛋越想上手捏……果真嫩得很……“朕可是你堂姐呢。”
皇甫嘉羞愤地将她的手拍下去：“陛下~！”
“啧啧，小嘉嘉生气了呢~”阿紫见他如此，越发的来劲了，“说说，你都是怎么保养的，好像比朕的脸皮还薄。”
皇甫嘉终于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大男人的保什么养？”“那就是天生丽质喽？”阿紫紧追了一句。
“什么天生……”皇甫嘉彻底破功，“陛下怎可如此……那个词是用在女子身上的~！”一双灵透的眼已经瞪得圆圆的了，连腮帮子都似鼓了起来。
“好卡哇伊哦~”阿紫身高与他相仿，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眨呀眨地看着他，“小嘉嘉，你还能更可爱些不？”
皇甫嘉彻底爆掉，一甩袖子走了……大步流星的，却是没看方向，直接往海里去了。
阿紫连忙追上去，一把从后面搂上他的腰，“小嘉嘉，你千万不要轻生啊，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小嘉嘉，朕知道你的心灵是被桎梏住的，但是相信朕，只要你想，自由就在你面前，牢牢抓住它吧~！”
皇甫嘉开始时被那句轻生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这才看出自己竟是往海里走的。听到后面的话，却给惊到了，身子一下绷住，良久才慢慢扭着嘎嘎作响的脖子回头问：“你说什么？”他连尊称都忘了说。
阿紫慢慢松开手，站直了，直视着他的双眸，“我说什么，你其实都明白，何必要说出来呢？你那么聪明，百转的心思，岂会真想听我说出来。”
皇甫嘉的脸色渐渐转白，没有血气的白，浑身发冷，明明头上的太阳正发着威。“那你还敢上岛？”
“因为我看到了你。”阿紫终于正色了，“不然可能会是另一种方式了。”
皇甫嘉连唇色都浅了不少，抿了下，“什么意思？”
“你没注意到吗？”阿紫挑挑眉头，“刘义在我的船上。”
皇甫嘉身子一晃，“……真的？”
“你爹都看到了，”阿紫忽地笑了，“哦，原来你溜号了。”
皇甫嘉的表现，令阿紫满意极了。这半天的装疯卖傻，总算是没白费，这孩子……聪明或许，正直也可，但明显的应变不足，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让他方寸大乱了。
皇甫嘉神色不定地看着一脸了然的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陛下那日是有意试探于我？”他终于神智回笼了。
“朕很好奇，未来的海陵王是否能安分。”阿紫笑了，“以卵击石……朕相信小嘉嘉心里是明镜的，为何朕会出现在这里？”
皇甫嘉瞳孔猛缩，她真的都知道了？！
“世子爷，二爷来了。”一个小童连跑带颠地奔了过来。
阿紫则顺他来时的方向看去……“那是你二哥皇甫药？”
“是。”皇甫嘉也看过去，眼底涌出一抹温暖。
阿紫正好回过头，将之收在眼底。“听说他从小就身子不好。”
“他是因为我才……”皇甫嘉眼底划过伤痛，却对那终于跑到近前的小童说：“当归，你去跟二哥说，陛下在此。”
小童好奇地看了眼阿紫，又瞪圆了大眼，哦了一声，才应个是，转身又跑了回去。
“当归？有意思的名字，是你二哥取的？”阿紫朝坐在树荫下的那人挥了挥手。
“是。”皇甫嘉眼神一闪，……当归？不由心头一动，再看向阿紫的目光就有了些不同。好敏锐的心思，好快捷的反应，好特别的个性。
阿紫似无意地说：“你二哥倒是个巧的。”
“嗯，二哥自小读书便比其他哥哥们好，可惜身子不好，就是多走些也要喘的。不过家里有不少事，父王还是仰仗他的。”皇甫嘉意有所指地回道。
“看得出来，你们都去码头了，就只留他一个在府中。”阿紫点点头，顺手拉起他，“走吧，你二哥该等急了。”
皇甫嘉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不由脸又红，“陛下~”
“怎么了？我们是姐弟。”阿紫睁着大眼，“难道你不知道？”
皇甫嘉这个还是知道的，“即便如此……也不可……”
阿紫松开他的手，却突然跳到他背上，“我累了，背我过去。”
皇甫嘉一个踉跄差点儿没跪下去，到底是练过的，连忙扎住马步，“陛下~！”这回的嗓门可高了不少。
阿紫不客气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快走，姐真的走累了。”
皇甫嘉被这声姐字叫得僵住了身子。家中有几位姐姐，虽是庶姐又都嫁出去了，但就算是自己小的时候，也从未过这么对待自己……每每见了，不是陪着小意，就是一脸的讨好，还有背后玩阴的……
他抿了抿唇，双手向后兜住阿紫夹在腰间的腿，一步一步向树荫下走去。
闾丘归跟无缺都在二十步开外跟着，对于阿紫的另类疼人法，都视若无睹。闾丘归早在清和斋时就看出阿紫对这个世子有着不一样的关注，就像……猫见了耗子，小狗得了骨头。
另外几位隐卫……如今都成明卫了，亦努力将脸垂下，将笑意憋回肚里。出来这段时间，他们早就明白了陛下内心的“邪恶”。
“二哥。”皇甫嘉有些气喘地来到树荫下。
皇甫药连忙起身，看向小弟背上的女皇陛下。……“参见陛下。”他才欲跪，阿紫便连忙说，“免了，你这风一吹就能飘的身子再跪下起不来……”然后从皇甫嘉背上滑下，拍拍他的肩头：“你这身子骨可不成，这才几步的路，就喘得跟老头子似的？趁年轻，得好好练练才行。”
然后走到皇甫药跟前，“不错，不错。”然后回头看向闾丘归，“阿归，你来看看他，可还有治。”
皇甫药身子却猛地一颤，“冷医邪魔？”
闾丘归淡淡地冲他点点头，却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向他手腕伸来。
“药吃多了。”闾丘归看向阿紫说道。
皇甫药收回手腕，这些年，药汤是喝了不少却总不见好，……却原来是吃多了吗？
皇甫嘉惊喜地问：“那是不是有救？”
闾丘归瞥了他一眼，“伤了根本，清了毒后好好将养，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若是不近女色，还能再好些。”
皇甫药脸上一热，轻咳了一声，“多谢先生。”
“不用，谢陛下吧。不过这里不适合你将养，得去京城那边。”闾丘归说完就站到阿紫的身边。
阿紫一听，“那正好啊，朕正想请王爷一家去京城常住呢，可巧了。”
皇甫药闻言眉头一动，看向她，“陛下，此事可当真？”
“当然，朕正欲将藩王们都招回京城，大家住得近些，年呀节的，也好常来常往，这样感情才容易加深嘛。”阿紫笑嘻嘻地看着他，“你说呢，阿药？”
皇甫药却看了皇甫嘉一眼，“五弟觉得呢？”
皇甫嘉有些吃惊地看着阿紫，“真的？”
“朕可是金口玉言，小嘉嘉你这样很伤朕的心呢~”阿紫捧着心口窝，哀怨地看着他。
皇甫药却被这声小嘉嘉呛得咳了起来，未等皇甫嘉上来，阿紫已经闪到他背后，轻轻拍着他的背：“怎么了这是？”
皇甫药被她这一举动惊得更是咳起来不断。
闾丘归无奈地上前拉开阿紫，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又揉了几个穴道，终于止住了他的咳。
皇甫药没有皇甫嘉俊美，虽瘦却也入眼，看向阿紫的目光带了些打量：“陛下好真的性情。”
“还行吧，就是直了些，不喜欢绕弯。”阿紫顿了一下，“也有的说这样子是二缺。”
皇甫药无语了……难怪能将冷医邪魔收入后宫，换个人都受不了冷成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