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十一)(1 / 1)
[注]见《幻灭》。
“我们在这里说话,不用担心被人窃听吧?”西班牙人说。他现在突然打扮成英国人,红头发,戴着蓝眼镜,收拾得跟一个去听布道的清教徒一样干净利落。
“为什么问这个,先生?”赛里泽说,“您是谁?”
“威廉·巴尔凯先生,是德·埃斯图尔尼先生的债主。不过,我想还是有必要把门关上,既然您也愿意这样做。先生,您从前与帕蒂一克洛,库安泰,赛夏尔·德·安古莱姆……有什么关系,我们都知道。”
赛里泽听了这句话,便奔向门边,把门关上,又走向另一扇通向卧室的门,将它闩上。然后他对这个陌生人说:“再小点声,先生!”他打量了这个假英国人,对他说:“您要我做什么?……”
“哦,天哪!”威廉·巴尔凯继续说,“这世道,人人都为自己打算。那个德·埃斯图尔尼怪人的钱,放在您这里……您放心,我不是来向您要这钱的。不过,这个该上绞架的骗子——咱们私卜说说——一在我的催逼下,给了我这几张票据,并对我说有可能贴现。由于我不想用我的名义去继续办理,他对我说,您不会拒绝使用您的名字的。”
赛里泽看了一下汇票,说:“但是,他已经不在法兰克福了……”
“我知道,”巴尔凯回答,“不过,开汇票的时候,他可能还在那里……”
“但是,我不想担当这个责任。”赛里泽说。
“我不要求您作这个牺牲。”贝尔凯又说,“您只管收下这些票据,办理贴现。我负责去收回这些款项。”
“德·埃斯图尔尼这么不信任我,真使我感到吃惊。”赛里泽说。
“设身处地为他想一想,他的事情也够多的,”巴尔凯回答,“不能责备他分兵多路嘛。”
“难道您认为……?”小个子生意人间,一边将已经贴现、符合手续的汇票还给假英国人。
“……我认为您一直想留着他的那些钱,是不是?”巴尔凯说,“这一点,我能肯定!这些钱已经扔在交易所的绿台毯上了。”
“我的发财全靠……”
“把这些钱公开输光。”巴尔凯说。
“先生!……”赛里泽大叫起来。
“您听着,亲爱的赛里泽先生,”巴尔凯打断赛里泽的话,冷淡地说,“您帮我一个忙,让我能顺利地收回这些钱。请您为我写一封信,您在信中说,您替德·埃斯图尔尼将这些贴现的票据还给我,并说追查此事的执达吏应视持有此信的人为这三张汇票的拥有者。”
“您能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吗?”
“不写名字!”英国资本家回答,“就写‘持此信及汇票者……’您这番好意将会得到丰厚的酬报……”
“怎么酬报?……”赛里泽问。
“只用一句话。您将一直呆在法国,是不是?
“是的,先生。”
“那好。乔治·德·埃斯图尔尼永远不会回法国来了。”
“为什么?”
“据我所知,有不止五个人要谋杀他。他自己知道这一点。”
“怪不得他要我搞一批货去印度呢!”赛里泽叫起来,“但是,可惜他已叫我把所有的钱买了公债。我们已欠了杜·蒂耶公司的差额。我是过一天算一天呢。”
“您应该及时脱身啊!”
“啊!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赛里泽大声说,“我的发财梦落空了……”
“跟您最后说一句话,行吗?……”巴尔凯说,“务必守口如瓶!……您是能做到的。可是,说到忠诚,恐怕没有那么有把握了。我们后会有期,我会让您发财的。”
卡洛斯在这个卑鄙的灵魂中撒下了一线希望,这希望将使那个人对此事长期保持缄默。接着,卡洛斯仍然扮成巴尔凯,去见一个他能依靠的执达吏,委托他取得对艾丝苔的最后判决权。
“一定会付钱的,”他对执达吏说,“这是一件关系到名誉的事,我们只想按规定办事。”巴尔凯叫一个商事诉讼代理人代表艾丝苔小姐在商业法庭上出庭,以便使判决自相矛盾。他请执达吏温和行事。执达吏便将所有诉讼文件放入封套,亲自来泰布街查封家具。他在那里受到欧罗巴的接待。查封一旦宣布,艾丝苔便公开成了欠债三十多万法朗的人,这已是无可争辩了。卡洛斯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少新花样。这种假债务的滑稽戏经常在巴黎上演,巴黎有“副”高布赛克和“副”吉戈奈们把自己出借,用作“文字游戏,”取得一笔赚头,用这种无耻的花样寻开心。一切都在笑谈中实施,包括杀人。人们就这样去勒索固执地不给钱的父母或吝啬的情人,他们面对这种无可争辩的必要性或所谓名誉问题,也就照办了。马克西姆·德·特拉叶曾经常常用这种方法。这是老剧目中翻新的喜剧。只是卡洛斯·埃雷拉想拯救自己的道袍的名誉和吕西安的名誉,使用了一套没有任何危险的伪造票据。这种事情出现很多,以致司法部门如今对此也有点无动于衷了。据说在王宫市场附近还开了一家假票据交易所,在那里,你付三法郎就能得到一个签名。
这十万埃居准备用作守候卧室的门。卡洛斯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前,决心先叫德·纽沁根先生别外再付十万法郎。经过情形是这样:
根据卡洛斯的吩咐,亚细亚打扮成熟知那个陌生女郎的老太婆,来到堕入情网的男爵面前。迄今为止,风俗画家画了许多男高利贷者的形象,但是人们却忘了女高利贷者:今天的极为奇特的人物“财源夫人”[注]。她被体面地称为“服饰脂粉商”。她有两家商店,一家在神庙街,另一家在纳弗一圣马克街,两家都由她手下一些女人经管。凶狠的亚细亚可以扮演这个角色。“你穿上德·圣埃斯泰弗夫人的衣服吧!”卡洛斯对她说,他想看看亚细亚穿上这衣服的模样。
[注]财源夫人,是法国作家让一弗朗索瓦·雷尼亚尔(一六五五—一七○九)的《赌徒》中的一个人物。
这位假媒人来了,穿着锦花缎连衣裙,那是某个被查封的客厅中摘下来的窗帘做成的。她披着一条卖不出去的破旧开司米披巾,这种披巾只能在这些女人肩背上度过它们的最后时日。她戴一个细布绉领,花边华丽,但已经磨损;还戴一顶十分难看的帽子,一双爱尔兰皮革的皮鞋,脚上的肥肉从鞋沿鼓出来,就像黑色丝绸做成的垫圈。
“还有我的腰带扣呢!”她让人观看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金银饰物,说。她那厨娘的肚子似乎不爱接受这一扣子。“嘿嘿,瞧瞧我的风度!可是,我的腰身……叫我显得多么难看!哦,努里松太太胆子真大,给我穿这么一身!”
“首先,要显出柔情蜜意的样子,”卡洛斯对她说,“要小心翼翼,像母猫那样精心提防,特别要使男爵因使用警察而感到羞愧,而你在警察面前不要显出发抖的样子。最后你用若明若暗的话实实在在地让他知道:你不相信世界上有哪一家警察会知道那个美人在什么地方。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当男爵可以让你敲着他的肚子减他‘老色鬼’时,你要显得更加狂妄,厚着脸皮叫他听从你的安排。”
纽沁根受到警告:如果他再搞一点点侦探,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媒人了。他秘密地步行去交易所的途中,拐到纳弗一圣马克街的一个简陋的中二层住房中去见亚细亚。那些堕入情网的百万富翁在这些泥泞的小路上,不知走过多少次,又怀着何等狂喜的心情,这只有巴黎街道上的铺路石才清楚。德·圣埃斯泰弗夫人让男爵时而满怀希望,时而又悲观失望。男爵难以忍受,要“不惜一切代价”获悉那位不知名的女郎的全部情况……
这时候,执达吏正在行动。由于没有遇到艾丝苔的任何抵抗,他的进展十分顺利。他按规定期限行动,连二十四小时也没有浪费。
吕西安由他的谋士引导,到圣日耳曼的艾丝苔幽禁处看过她五六次。这位狠毒的谋士认为这些会面很有必要,可以防止艾丝苔萎靡不振,因为艾丝苔的美貌已经被当作一种资本。在离开守林人屋子时,他把吕西安和可怜的妓女带到一条荒凉的小路边,那里可以望见巴黎,而别人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三个人在初升的阳光下,面对由塞纳河流水、蒙马特高地、巴黎、圣德尼组成的一种世界上最壮丽的景观,坐到一段被砍倒的杨树上。
“孩子们,”卡洛斯说,“你们梦一般美妙的生活结束了。你,我们的小姑娘,你再也见不到日西安了,或者,如果你见到他时,你应该说是在五年前只与他相识过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