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姬篇——《念奴娇》part3(1 / 1)
这一日,遥姬照常呆在后院晒太阳,突然觉得身旁一沉,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地道:“念君默,你给我走开,挤死了。”
念君默已然苍老了不少,但年近四十的他却越发地有一种成熟男人独特的魅力。他毫不在意地附身为她理了理垂下来的发丝,笑道:“全天下也就你敢嫌弃孤了。”
遥姬不甘不愿地睁开眼睛看他,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长裙,阳光柔柔地洒在她身上,看起来甚是娇艳欲滴。
念君默看了她,却仍是看不腻她的千百般妖魅姿态。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她的小脸,遥姬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倒也没有拒绝他的抚摸。
“十年了……遥姬,你当真是一点都没变。”他感叹道,起初他并不怎么相信遥姬说自己是狐妖的话,可十年过去了,所有人都苍老了下去,唯独遥姬一人的时光仿佛被凝滞了一般,仍是那副双十年华,绝世倾城的容颜。要不是她甚少出门,没几个人见过她,定会叫人起疑心的。
遥姬淡淡道:“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不是人类了吧。”
念君默笑笑:“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孤又不介意。”
遥姬讽刺一笑:“你当然不介意,男人不管长到多少岁,都希望自己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似我这般的,更是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念君默皱眉:“遥姬,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孤是真的爱你呢?”
遥姬撇过头,没有说话。
当年她封印略解,还真的一度以为他是爱自己的,可是接下来这十年,她的封印纹丝不动,叫她怎么相信,他是爱她的?
念君默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们不要争论这个了,明日是太子十八岁成年礼,你记得要出席,嗯……妆画的浓些,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这十年一点都没变老,毕竟在世人眼里,你也该有四十了。”
遥姬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你们人类就是这么脆弱易老……”
说起来,反正念君默八成对她解除封印一事是没什么作用了,她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离开了?要知道,狐族最爱美貌,她可不想勉强自己陪着他慢慢变老。(遥姬你真的真的好凉薄啊啊啊……)
念君默闻言眼神一黯——是啊,他终究是不能永远陪着她的……
“总而言之,”他强作欢颜笑道,“你记得就好。孤还有奏折要批,先去御书房了。”
“去吧。”遥姬也不看他,翻了个身背对他继续睡觉。
念君默无奈地摇了摇头,径直离去。
————————————————————我是割手8————————————————————————
次日,太子念楚行成人冠礼。纵然遥姬再怎么不喜欢跟人来往,也不得不认真地穿戴整齐去参加他的冠礼。
她甚少穿贵妃正装,难得穿一回,反倒使得她的妖魅气质直接升华为雍容华贵,于是果不其然地又倾倒众生了一回。
念淑娴看在眼里,又是一阵神伤。同样是四十岁左右,她看起来只能说是精神不错,但瑶贵妃即使化了那么浓重显老的妆,依然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这驻颜秘方当真羡煞旁人。
“请王后!”
念淑娴回过神来,忙微笑着走下台,看向自己年轻气盛的儿子——瑶贵妃再倾国倾城又怎么样,终究是膝下无子,将来登上太后之位的,可以和念君默合葬的,还是她念淑娴。她哪里知道,遥姬根本不是人,跨种族混血什么的,可是会大损母体的,她才不会吃饱了撑的受这个罪。
按照惯例,先由王上为太子加冠,训诫之后,后是王后训诫。
先前念淑娴一失神间,念君默已经训诫完毕,故而现在轮到她了。
“楚儿,今日之后,你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要好好辅佐你父王处理朝政,知道吗?”依祖制,太子成年之后,就可以正式参与朝政了。
念楚自信一笑:“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不会令您和父王失望!”
遥姬坐在上面,闻言挑眉向他看了一眼——一直没怎么见过这位太子,现下看来,倒是颇有君王气度的嘛。
念淑娴欣慰地摸了摸念楚的脸庞,而后又叮嘱了几句,训诫才算完毕。
接下来便是亘古不变的宴会。
觥筹交错间,年轻的太子大概是喝得多了,竟然胆大包天地向念君默提议道:“父王,儿臣听说,当年瑶母妃的舞姿歌喉冠绝天下,连任八年的念奴娇花魁,今日一看,仍是风华不减当年,儿臣斗胆,想请瑶母妃跳上一曲!”
念淑娴一听,罕见地厉声喝道:“放肆!太子怎可胡言乱语亵渎你瑶母妃!?妹妹,还请看在太子年轻不懂事,莫要介意。”瑶贵妃膝下无子,又常年不出瑶宫,但仍有本事守住念君默十年的宠爱,可见手段非凡,平日里就连她这王后也要忌她三分,自己的儿子也不知抽什么风,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调戏她……
念楚此言一出,念君默当即沉下脸来,要不是念淑娴抢在他前面第一时间呵斥了他,他这做父王的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就在这时,遥姬却是突然一笑:“太子这话倒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我从良于你父王多年,跳舞唱曲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这倒是大大和缓了气氛,在场所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今日到底是你的成人礼,你唤我一声母妃,我却没为你准备什么礼物,便敬你一杯廖作恭贺吧。”
而后,遥姬执起手边的酒壶走下台去,落落大方地为念楚倒了一杯酒:“楚儿,母妃敬你一杯,你今个儿刚成年酒喝多了说话有失体统,母妃不会同你计较,只是你是要继承你父王王位的人,日后切记不要再这般胡闹了,知道吗?”
念楚脸一红,忙一口喝下,连连道是。刚才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那种话,其实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好在这个宠冠**的瑶母妃大人大量没有同他计较……
遥姬说完,状似无意地朝坐在太子念楚身后的一干品级较低的妃嫔们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脸色略略不爽的陈姬混迹其中,她无所谓地笑笑,径自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妹妹,我代太子向你赔罪。”念淑娴一副深感羞愧的表情起身对她道。“我敬你一杯,当作赔罪。”
遥姬挑眉,手中的酒壶还没放下,于是径直过去又为她倒了一杯,微笑道:“王后言重了,该是我敬你才对。”
念淑娴一愣,知道遥姬是真的没在意这件事,于是释然地笑笑,喝下酒不再多言。
谁都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太子念楚和王后念淑娴突然腹痛难忍,嘴唇发紫,太医抢救了一夜,所幸太子年轻底子好,勉强救了回来,但王后一向体弱,竟是在第二天拂晓殁了!
太医说,两人俱是中毒症状,于是念君默一声令下彻查两人近期所有饮食,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这时候,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陈美人突然在一旁喃喃道:“我怎么记得,昨日瑶贵妃特特敬了他们两个酒呢……”
彼时因为王后故去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王后的凤仪宫,连遥姬也不例外。
遥姬皱眉看向陈姬,眼底闪过一丝失望,面上却是冷冷一笑:“你别忘了,我喝的酒,本该是和你们一样的琼脂酿,可是昨日皇上临时起兴亲赐我玉龙酿,难不成我还能未卜先知在皇上的酒壶里下毒然后等着他赐给我么?”
念君默头疼地摆摆手:“孤早就查过昨日所有吃食酒水,瑶贵妃那壶酒,没有问题。”
“啊!王上,微臣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一旁的太医突然指着王后床头的一支凤凰花叫道:“玉龙酿是由玉龙草酿制,和凤凰花天生相克,遇之即成剧毒!”
念君默一皱眉:“派人去看看太子*宫中可有凤凰花。”
不一会儿,宫人来报,太子床头的花瓶中的确也有凤凰花。
“这凤凰花从何而来?”念君默又传来宫中司花坊的尚宫问道。
“回……回王上,本来司花坊是没有凤凰花的,只是瑶贵妃派人来说想看,才从宫外送进来的……”
陈美人在旁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整个王宫,就只有瑶宫有凤凰花了?”
遥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对念君默道:“我没有说过,不过前几日,我院中是多了几盆凤凰花来着。”
念君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此事孤自会查清,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人。你们先回去吧,派人通知礼部,先准备王后的后事。”
“是,王上。”
翌日,念君默照例到瑶宫陪遥姬晒太阳。
“此事证据确凿,你为什么还要压后再议?”她面无表情地问。
念君默笑笑:“你一向与世无争,怎么会突然要王后和太子的命?”
“谁知道呢,兴许就跟他们说的,我是因为膝下无子,又嫉妒她的王后之位呢。”
他苦笑:“我从不在你心上,你又怎么会为了我做出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来?”
她闻言眼角微颤,却是默然不语。
“你毕竟不是人类,我死后你大可离去,根本不用和那一帮女人勾心斗角……可是……遥姬,你伴在孤身边十年,真的,一点点都不在乎孤么?”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本王!?”突然,门外传来吵闹声。
念君默皱眉:“怎么回事?”
下一秒,太子念楚衣冠不整地冲了进来,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血色的样子,显然是刚刚闻讯,而后匆匆忙忙从太子*宫赶来的。
“父王!这妖姬害死了母后!您怎么可以包庇她!?”
“放肆!太子怎么可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你瑶母妃!”念君默板起脸厉声喝道。
“……父王……”念楚听得念君默这样一喝,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难不成你真被这妖姬迷了心失了魂,连母后冤死也看不到了吗!?”
“太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念楚一把扯下头上摇摇欲坠的太子冠扔在地上——那是昨日他的父王亲手帮他戴上的。
“父王,儿臣一向敬重您,把您当作奋斗的目标,纵然你冷落母后宠爱这妖姬,儿臣也不曾为母后抱一句不平!可如今母后枉死,您却还在想方设法地为这罪魁祸首开脱!儿臣对您实在是太失望了!
“念楚!说话要注意身份!”念君默忍无可忍地训斥道。
念楚冷冷一笑:“父王,儿臣只要您一句话,您治是不治这妖姬的罪?!今日儿臣要是不能为母后讨回一个公道,这个太子……儿臣不做也罢!”
“你!”念君默气急,这个儿子一向得他喜爱,怎么会变成这般蛮不讲理的样子?
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遥姬这时候却突然起身淡淡道:“没错,就是我干的,你满意了?”
说完,竟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遥姬!你要去哪!?”念君默一把推开念楚拦住她道。
“王上,此地已无我容身之处,何必勉强?”虽然名声不太好,但若能借此事离开,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遥姬,你信孤!孤定不会让你受冤枉的!”他紧紧拽住遥姬不放——这时候自己要是放手了,日后天高地大,叫他上哪去找一只神出鬼没的妖狐的踪迹!?他绝不放手!
“父王……”念楚几近绝望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念君默深吸一口气,转身冲他冷冷道:“你走吧,孤不需要你这般是非不分的太子!”
念楚瞪大了眼睛,自嘲笑了:“念君默,你完了……你这辈子,完了!!!”
于是,太子念楚,在王后猝死的第二日,自废太子之位,愤然离宫!
之后,念君默以强硬手段压下了王后的死因,把一干知情人等全部赐死,对外只称是王后病逝,太子哀恸过度,出宫游历去了。
一年后,此事逐渐淡去,念君默颁下圣旨重立王后,于是后*宫之中,品级最高的遥姬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新一任王后!
————————————————————我是割手9——————————————————————————————
本来遥姬是真的打算借此良机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王宫的。但是当念君默在她和念楚之间,选择放弃念楚的那一瞬间,她体内的封印立刻解除了一半!
于是,迫切希望解开封印的遥姬再度地留了下来,成了念君默的第二任王后,正式开始了她祸国殃民的计划。”
她的狐族封印三度松动,第一次,是念君默不惜使用雷霆手段将她推上贵妃之位;第二次是因为念君默顶着所有人的压力力保她的贵妃之位;第三次,是因为念君默坚信她没有害死王后,并最终放弃了太子选择她。
所以她总结出一个规律——念君默为她做得越出格,越过分,她的封印就松动地越厉害!
这时候的遥姬,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当初是多么反感自己的祸国之命了——纠结了这么多年,她慢慢陷入了一个误区:只要能解除封印,恢复妖力,要她做什么都可以。至于为什么要解除封印,解除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她却是忘了。
彼时为了庆贺新王后册封之喜,念君默召回了分散四地的“亲朋好友”,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被先皇贬到今昔城的小皇叔——念启翔!
“臣恭贺王上,王后百年好合!”大殿之上,百官朝拜,皇亲国戚云集,念启翔上前道贺时,并没有引起众人太大的反应——毕竟他离开心州城二十年,朝堂之上几度更替,还记得他这当年先皇视为劲敌的昊王的人,根本没剩下多少。
“皇叔不必多礼,平身吧。”念君默微笑道,一旁一身全新明黄凤袍的遥姬闻得他这一声“皇叔”,下意识地朝念启翔看去——
二十载光阴转瞬即逝,念启翔彼时也年近五十了,他的五官本就冷峻严肃,多了些皱纹也不怎么显老,看起来也只是比二十年前沧桑些,不似念君默俊朗自信——老了反而更显成熟魅力。念启翔虽年长念君默八九岁,但一个富贵闲人二十年,一个忧国忧民十多年,从外表上看,还真差不了多少。
只看了一眼,遥姬便收回了视线——不过是多年前被她所丢弃的棋子罢了,对她解除封印无用的男人,她肯多看一眼都是恩赐。(…………)
“谢王上。”念启翔起身,仍是一副惯常的面瘫脸。
念君默笑道:“孤还记得小时候,常跟在昊皇叔身后玩耍……真是岁月不饶人啊,皇叔这些年过得可好?”
“劳王上记挂,臣过得很好。”语气平淡地有些无礼,但只有念君默知道,他的语气仍同当年嫌弃自己跟在他屁股后面惹他不耐烦时一样,未曾改变。
念君默于是感慨道:“皇叔真是一点也没变……”忽然眼角余光瞥到面无表情的遥姬,似是联想到了什么,转而笑道:“孤这新王后的脾气,倒是同皇叔你颇为相似啊。”
他此言一出,顿时整个大殿都冷场了下来。
王后像皇叔?难道是怀疑王后乃是皇叔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棋?还是暗示皇叔礼数不周?或者……其实王上暗恋昊王爷多年,但苦于断*袖、乱*伦两座大山在前,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和他相像的王后?!(…………)
王上说这话,好多种意思啊……
一时间,众人各种遐想万千……
“王上,注意措辞。”遥姬抽了抽嘴角冷冷道,一点儿面子没给人王上留。
“呃……是孤轻率了,皇叔不要在意,退下吧。”念君默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挥挥手示意念启翔退下。
“……臣告退。”念启翔忙不迭地行礼退下——这对夫妻太可怕了……
之后,封后大典总算是完满结束,遥姬不喜欢热闹和应酬,随便扯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早早从晚宴上退了下来,只苦了念君默一个人面对众人轮番上演的“道贺劝酒”车轮战……
而早退的遥姬本来是打算赶回瑶宫休息的,却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娘娘?”身旁的宫女疑惑地出声提醒道。
“本宫方才多喝了些酒有点晕,想去御花园吹吹风,你们先回去吧。”她淡淡吩咐道。
“是,娘娘。”王后宠冠后*宫,底下的宫人们哪敢多问?忙诚惶诚恐地退下了,她微微眯了眯眼,举步向御花园走去。
先前说过了,太子反出王宫后,遥姬的封印便瞬间解除了一半,妖力大增,本来她还在烦恼要怎么折磨念君默才能解掉她剩下的封印,这会儿突然感应到此刻正在御花园中的那个人,瞬间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
“昊皇叔怎么不在大殿同享盛宴?”转过一株桃花盛开的桃枝,遥姬冲前面背对自己,一身黑色锦袍的身影笑道。
正是春日正好时节,欢庆封后的王宫即使到了夜晚仍是灯火通明,连此刻没人的御花园也照样亮如白昼。念启翔转身的时候,恰好吹过一阵微风,飘落无数粉色桃花瓣,面前明黄凤袍的女子一手拂过桃枝微微俯身绕过,而后抬头笑吟吟地看向他,绝世容颜一如当年,分毫微变。不……比起当年傲梅似雪,此刻盈盈一笑,更多了几分勾魂夺魄的噬骨妖娆!
他一时看得痴了,竟忘了回话。
“皇叔?”
“呃……参见王后!”他慌忙回神行礼道。
“呵呵,皇叔不必多礼。”遥姬微微一笑,很是罕见的温和道:“多年不见,皇叔不知可还记得我?”
“……娘娘倾国倾城之姿,凡有幸得见者,终生难忘。”他镇定下来,淡淡回道。
“那便是还记得了。”她笑笑,“皇叔此番回来,可还走吗?”
“此番只为庆贺王后,典礼一结束,本王自然是要返回封地的。”念君默是君,他自然要称臣,但遥姬是王后,他算是长辈,自称本王倒也合适。
“是吗……”语气要略略失落,不能太明显也不能不明显,遥姬好久没有运用自己混迹念奴娇多年学来的演技了,但仍能精准无比地将自己的态度控制在自己想要的程度上,顿了一顿,而后话锋一转:“皇叔以为,王上治国如何?”
念启翔愣了愣,老老实实地道:“王上贤明,治国有方,心州国富民强,更胜从前。”
“哦?皇叔扪心自问,若是换做你自己,又该当如何?”
念启翔眼角微颤:“不敢。”
遥姬淡淡一笑:“现下无人,皇叔大可直言。”
“……父王,总不会无缘无故将本王贬出心州城的。”
“没错,”遥姬淡定地下结论道,“先王知道王上斗不过你,为防万一,才将你贬到今昔城。”
遥姬说得太直接,念启翔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娘娘,此言何意?”
“我不爱他,想请皇叔,救我出苦海。”冷淡的语气中略带期许和痛苦,嗯,很好,演技没有退步。(…………)
“不敢。”口中说着不敢,语气却很平静。
遥姬看着他笑笑:“你不是不敢,只是势力不够。你若愿意帮我,我自然也能帮你。”
“……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娘娘容本王考虑一下。”
“好,那我就静候皇叔佳音了。”她自信一笑,转身离去。
念启翔,你瞒不过我。
只一个小小的读心术,我便能透过你冷静严肃的外表看到你心底深处,那自先王开始,三十多年来累积下的,满满的不甘与野心。
果然,三日后,遥姬便收到了念启翔的密函,上面只有一个字。
诺!
她微微一笑,下一秒,手中便“砰”地燃起一团蓝色的狐火将那密函烧了个干干净净!
当晚,她看着在她身边熟睡的念君默,很是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若有似无地喃喃道:“君默呐……你总说,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现在,该是时候兑现你的诺言了哦……”
第二日,念君默突发风寒,高烧不退!
“王上这次风寒来势汹汹,恐怕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太医诚惶诚恐道。
“咳咳……”念君默一阵猛烈地咳嗽,很是虚弱地倚在床边。一旁的遥姬忙帮她抚了抚胸口,皱眉道:“这么久?太医没有什么方子能让王上早日康复么?”
“臣无能,请王后恕罪!”
“咳咳……算了,遥姬。”念君默摆摆手。这么多年,他当真是宠她——她不喜欢他叫她爱妃王后什么的,于是他便一直只叫她的名字;她从不守王宫规矩,一直自称“我”,他也随她;就连如今她成了王后却因为怕麻烦不肯搬迁至东宫,他也依着她,任由她继续住在西宫。
“可是王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她皱眉道,“二皇子才十岁,更别提其他皇子了。朝中也没有可以倚重的大臣……这十天半个月的,万一出了什么乱子怎么办?”
“咳咳……交给你不就好了?”念君默笑笑——换作别人,他还真是不相信,不过遥姬一向无欲无求的,而且是个非人类狐妖,没有任何背景,他根本不用担心她谋朝篡位。
“你开什么玩笑……我根本对管理国家一无所知。”遥姬抽了抽嘴角无语道。
“唔……这倒也是,对了,昊皇叔不是在嘛,咳咳……孤小时候常听人说,他很有治国之能。不如让他暂且留下,助你一臂之力好了。”昊王离开心州城二十年,朝中早已没有了他的势力,而且他的脾气一向冷漠,和遥姬很像,自己小时候和他最亲,从来也不相信他会造反,当初还很反对父王将他贬去今昔城的来着呢。
“……如此,那我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一把了。”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却是满意一笑——很好,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于是昊王念启翔就这么留了下来。
半个月后,念君默病愈,遥姬将朝政还给他的时候,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昊王是个人才,却非帝王之相。”
念君默知道遥姬是狐妖,说的话,往往有特别的深意和玄机。不过她甚少说这类话,因为道破天机什么的,很容易折寿损道行的。她此言一出,念君默当即心领神会,知道昊王不会威胁他的王位,反而很有可能助他的心州更上一层楼,于是便颁下圣旨,说昊王辅助王后代掌国事有功,特赐返回心州城居住,以王爷身份上朝议政!
果然昊王留下之后,念君默如虎添翼,轻松不少,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遥姬,遥姬也是一改往日里冷淡的性子,很是热情地同他在一起玩乐,慢慢的,她开始得寸进尺,有意无意地逼着念君默做出很多劳民伤财,惨无人道的事情来取悦她。但每次念启翔总能将他们的烂摊子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念君默也就从一开始的担忧变成后来的肆无忌惮,在不知不觉中,忘却了自己的贤明美誉,忘却了自己的君王之职,只一心沉醉在了遥姬的温柔陷阱之中……
————————————————————————————我是割手10————————————————————
两年后,念君默听信了遥姬的甜言蜜语,开始服用所谓的“不老仙丹”。而此时的心州,已慢慢显露出颓败之势,只是念启翔死撑着不愿承认自己治国不如念君默,所以一直瞒着念君默不让他知道。
念君默服用“仙丹”后,一开始,的确是年轻不少,连鬓间白发都变黑了,干什么事情都是精神抖擞的,还多次将国事扔给念启翔,陪着遥姬五湖四海地微服旅行去。却没想到这样一来,更是加速了心州的衰退之势……
慢慢的,念君默的身体开始变差——直到三年前,终于一病不起!
他病倒后不久,便轻易听信了遥姬的劝导,将心州玉玺交给了她保管,又封念启翔为“辅政皇叔”——毕竟此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此时的他,对遥姬可谓是言听计从,全然百分百的信任。而朝中众臣,也早已被念启翔收服大半,纵然有一些对她有猜忌,面对手握重权的念启翔和执掌心州玉玺的遥姬,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此后三年,心州完全落入了遥姬和念启翔两人的手中!
那一日,她伺候念君默睡下后,又回到御书房批阅奏折,一推门却发现念启翔坐在里面,面无表情地喝着茶,显然等她很久了。
她微微一笑:“皇叔这么晚还没有回去啊。”
念启翔看着她,突然叹气道:“王后今年该有五十了吧,怎么还同二十岁本王初见你时一样的容颜不变?”他亦是六十了,虽身姿挺拔,却终究是老了,头上黑发半白,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
遥姬挑眉:“驻颜有方而已。”
什么方子能这么逆天啊骚年!
“……难怪那些大臣妃嫔一直明里暗里,有事没事地就要送一些道士和尚进宫做法事,便是本王,也要怀疑王后你究竟是不是人类了。”
遥姬轻蔑一笑:“横竖他们也抓不到什么证据,随他们去。”她研究自己身上的狐族封印多年,早就运用自如了,只要一有可疑人物靠近,她就调用封印将自己的妖狐气息完完全全地掩盖起来,除了我师父这种逆天级别的大神之外,根本没有人能看透她的真身,更别说拿到什么证据了。
念启翔挑眉——她这言下之意,难不成她还真不是人类?!不过下一秒他就释怀了,她是不是人类又同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太了解眼前这个祸国美人是怎样冷血无情的一个人,自己也老了,早已不对她抱任何遐想。不过……
“本王还记得当年,你说你不爱王上,不想被王上困死在宫中,所以不惜拿江山交换,求本王救你出苦海。可如今你早就可以离开,为何还留在他身边?”
遥姬一愣,半晌才模棱两可地道:“人总是贪心的。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总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念启翔挑眉:“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知道,好像忘记很久了……”她自嘲一笑,“总而言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念启翔叹了口气,放下茶杯道:“遥姬,你有没有想过,念君默素有贤王明君之称,治国有方二十年,可心州如今被我们弄成这样,他为什么浑然不觉,仍放手任我们胡闹?你真以为,我们能将所有事都瞒过他吗?”
“……你什么意思?”
“……你不过是,仗着他爱你罢了。”念启翔起身道,“遥姬,心州的现状,本王已无力回天,你说的没有错,本王确实是空有治国之能,没有为君之才。”他一开始辅佐念君默,他的确成绩斐然,但当念君默把所有事都交给他之后,他反而越来越力不从心。领兵之才,终究不能同领将之才相提并论。
遥姬挑眉:“怎么,你想放弃了?”
念启翔释然一笑:“不错。本王想通了,念家千万年基业不能毁在本王手上,本王已命人去寻流落在外的太子了,待寻回太子,本王便引咎辞官,回本王的今昔城安享晚年。”
遥姬脸色一变,盯着他冷冷道:“你敢背叛我?!”
念启翔亦是冷笑:“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谈不上背叛,你日后,好自为之吧。”说完,径直推门而去!
遥姬颓然坐倒在地!
此后数日,遥姬将自己锁在瑶宫之中,既不去看念君默,也不见其他任何人,朝廷大事全部扔给准备落跑的念启翔,企图最后压榨他一下。
对此念启翔苦笑,没有说什么,任劳任怨地处理国事。
这一日,遥姬久违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回顾一下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企图找回自己最初的目的,确认自己现在到底想要什么。
这些年,她做了很多说不清楚对错的事情,但却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王后!不好了!王上快不行了!”
遥姬闻言一愣,而后转头瞪了她一眼:“什么不行了!脑袋不想要了吗!”
宫女吓得立马跪倒在地!
“跪什么跪,还不快带我去见王上!”
“是是是!”
于是遥姬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玉龙殿。
玉龙殿里哗啦啦跪了一地人,有百官也有妃嫔,念启翔虽六十多了,却仍精神抖擞的老人站在最前面。遥姬无视了所有人,径直路过他坐到了念君默床侧。
她放低了声音,温柔地道:“王上,觉得怎么样?”
念君默显然已经病入膏肓。他闻言勉强睁开眼睛,愣愣地打量了遥姬半晌,而后苦笑道:“遥姬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貌美啊……可是孤……孤真的不愿你看到孤这幅模样……”
原来,他也同样不想看到遥姬,不过遥姬不愿见他是心虚,他却是自惭形秽,不愿看到年轻貌美的遥姬。
遥姬睫毛微颤道:“我也不想看到你这幅样子,所以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她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比谁都明白,吃了她那么多“仙丹”生命力消耗殆尽的念君默,早已回天乏术——那些‘仙丹’,其实就是消耗生命力以换取暂时的精力充沛,久而久之,生命力耗完,他自然会虚弱病倒。
念君默笑笑:“遥姬,孤还记得,你当年冷若冰霜的样子……如今,却是这般的柔情似水……”
遥姬故作轻松地笑道:“王上没有听说过,‘温柔乡,英雄冢’么?”
“呵呵……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呐……遥姬,孤快不行了……你能不能答应孤一个要求……”
她打断他沉声道:“王上,这些年我做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承认,当日念启翔对她所说的话,是导致她不愿也不敢再见念君默的主要原因。
“……是,孤知道,但是孤不在意……孤只要遥姬你开心就好。”
遥姬闻言微微一颤,突然,冲着念君默露出一个勾魂夺魄的笑容!
念君默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
于是遥姬的笑容越来越深,璀璨地晕眩了在场所有人!
半晌,一个老臣颤巍巍地指责道:“王后娘娘!王病重至此,您怎么还可以笑得如此开怀!?”
遥姬不语,只是和念君默对望着,笑容更盛了。
念君默却是微微一笑,满足地叹道:“世间知我者,唯遥姬一人也。”
而后他闭上了眼。
而就在念君默闭上眼的那一瞬,遥姬终于感觉到,她体内长久以来的封印,瞬间解除,一道强大浑厚的妖力流遍全身,她此生从未感到如此舒畅过。
他终于以死,实现了她始终不相信他能实现的诺言。
“遥姬,我爱你,至死不渝。”
百官痛哭中,独遥姬一人,始终笑脸盈盈。
终于,她举步离开了玉龙殿,独自一人站到了王宫正门的城墙上——那是她第一次,正式和念君默相遇的地方。
“砰”地一声,她体内的妖力终于解封疏导完工,头上当即冒出一对雪白的狐耳,背后也瞬间生出九条雪白的尾巴!
她终究还是成了一只祸国之命的九尾妖狐。
遥姬看向远方笑容略敛,露出一丝落寞喃喃道:“君默,我知道最爱看我笑。可我恨我自己的祸国之命,恨这迟迟解不开的封印,所以怎么也不愿发自真心地笑……如今你死了,我才终于想起来……原来,我离开青丘来这人世,原只是为了寻一个,能爱我至死不渝的男人罢了。”
封印也好,祸国之命也罢,都只是她寻求真爱的借口罢了。
从她懂事起,族中长老便断定,她此生注定祸国殃民,还给她下了那样的封印,将她逼入绝境。
她不甘心。
她在青丘禁地七百年,一颗心冷漠如霜却也是纯白如雪,族人不知道她为什么日日只看那日出日落,可她自己知道——她对着太阳,一心盼着有朝一日,能遇到一个男人,真心爱她,如太阳一般,温暖照拂着她,将她自绝境之中救出。
后来她终于离开了青丘,可以开始寻求她的真爱了。
为了寻求真爱,她在念奴娇苦学,在红尘世俗中摸爬滚打十年,最终对男人绝望;
为了寻求真爱,她守在念君默身旁二十年,从一开始的冷眼旁观,到后来深陷其中,她逐渐忘却了自己的目的,被借口蒙蔽了真心,以折磨念君默为乐,追名逐利不可自拔。
直到念君默以死明志,她才幡然醒悟。
至死不渝,至死不渝。
那个男人,真的爱她,至死不渝!
可是她却始终不信,利用他,欺骗他,甚至险些毁了他的国家。
念君默何等睿智,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但是他仍是纵容她。
只因为,他爱她,不问缘由,不惜一切,没有原则,没有底线。
遥姬又笑了,绝世容颜灿若星辰,眼中却慢慢淌出血泪来……
“多情,无情,斯人已逝,何谈情深?”
她粲然一笑,第一次肆无忌惮地运用自己的妖力,腾起白云向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