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雨时花(1 / 1)
他听了我的话反应有些大,感觉握在腰间的手加重几分力道,深邃的瞳孔收紧,眯了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我,却又不像是在盯着我看。
他这样盯了我好一会,才道:“你竟和她学这个?”
我想与他探讨的是“什么让姑姑决然放弃一段感情”,而不是“我要像姑姑一样绝情”。继续引导着话题:“你看姑姑她从不记过去不想将来,是不是曾经遇到过什么让她觉得不堪回首的事情?”
他的眼神稍稍和缓了些,仍旧看着我,眉头微皱,没有回答。
他没有如我所想的接过话题,我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小声道:“比如姑姑曾经有过一段感情经历,后来因为什么又错过了。以至于太过悲伤,所以才断了情丝?”
他的手从我腰间移开,揉了揉额角,淡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看样子他是真的被我绕晕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只能坦白与他道:“姑姑和白溶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哈?”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走到游廊下,倚着栏杆坐下。
我跟过去,坐在他身侧,问他:“以你和姑姑的交情,至少也是略知一二吧?”
他并不答我,反过来问我:“看来,此事你是管定了?”
我果断地点点头:“我觉得两人与其碧落黄泉各自怀念,不如将从前误会说开,重新在一起。”
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两个有情人,彼此折磨。难道他们不将彼此折磨得凄惨,便不能证明曾经爱得深切吗?
风起,自远处传来屋檐下的钟铃声,只是遇到重重宫墙阻拦,摇曳铃声窸窸窣窣地传来。
曜华见我决心已定,才与我道:“自百岁起便跟随父君学习仙法,那时年龄太小,而父君传授的仙法于那时的我而言确实难以驾驭,时常因此受伤。”
“如此你便成了司药神君那里的常客?”我轻快道,猜到他与姑姑是这样相识的,暗暗赞扬自己推理的准确性。
他挑眉看我,声音有点发冷:“你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我立即很诚恳地摇摇头,说句关切他的话:“一百岁这么小,就开始学习神仙法术肯定很辛苦。不过你是元始天尊的儿子,在这方面定有颇高的悟性。”
这似乎对他大为受用,果然没有再与我计较,淡淡瞥了我一眼。
他不与我计较却也没有再往下说,我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便是我两万岁时,听说她下界历情劫,回归仙位以后去做幽冥司主了。”他简短道。
我不甘心地问:“没了?”
他仍是淡淡的:“你还想听什么?”
我当然是想寻求有关于白溶和姑姑生出嫌隙的蛛丝马迹,他两万岁时正是姑姑与白溶相遇之时,怎么能这么潦草两三句就被他概括了?
我提醒他:“你就没听姑姑提起过白溶?”
他向游廊外望去,轻飘飘道:“没有。”
“那她也没和你提起过为何要去幽冥?”我追问。
他摇摇头:“我只知她自己求了天君去的,起初选定的并不是她。天君只说要派去一个精通医术的,制出能彻底断了前尘的药水。为此天君还特地修筑了醧忘台。”
姑姑未到幽冥时,鬼魂投胎转世前都是饮下忘川水来抹去前世记忆,但人间还是有出生便带着前世记忆的人,可见忘川水不足以让那些铭记前世的鬼魂遗忘一些事情。这些都是我在幽冥时便知道的事情,在曜华身上一无所获,为此我有点失望。
他看了我一眼,沉吟道:“她与白溶的事情,我也是后来听司命提起。那时正巧我不在天界,再见她便是送你去幽冥那日了。”
我长叹一口气:“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不在天界呀,还以为你晓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越想越不甘心,遗憾抱怨道:“你去哪里了!”
他撑在栏杆上单手支颐,看着我道:“潮音。”
我只是随口抱怨以表惋惜之情,没想到他会将它当做问题来回答。又不好不理他:“哦,潮音。”
他指了指游廊外的一丛白色素净含苞的香花,与我道:“你看那雨时花便是我从潮音带了移植过来的。”
我心心念念的皆是姑姑和白溶的事情,无暇顾及他口中的什么雨时花。只随便应了声。
他自己说得却是热闹:“离开潮音时正是花期,便带到这里来种。雨时花开,看来潮音□□已尽,快入夏了。”
听他似乎对潮音很感兴趣,便随口问他:“你似乎很喜欢那里?”
他看了会花,才转过来与我道:“嗯,喜欢。更喜欢那里的人。”
我就着微风送来的隐隐香气闻了闻,这味道似乎很熟悉。幽冥的花不过曼珠沙华一种,它虽红得炽烈,别说与颜色相配的馥郁香气,连半分香气都无。想来是与凡界宋府里的什么花味道相同,才会感到熟悉。我觉得潮音能开出这样质朴的花朵,定是个民风淳朴的地界,可这潮音在哪里,我从未听说过。
“等我们成婚后,便带你回潮音看看。”说完,他的手很自觉地再次抚上我头顶的发。这次我没有躲过,瞪了他一眼。而后隐约觉得我应该去潮音看看,但不是和他。
如曜华所言,孟姜的确又是一夜未归。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今夜我没有等她回来,早早爬上床睡觉去了。
“孟戈,醒醒,别睡啦!”不睁眼去瞧也知道是孟姜,掀开了我身上的锦被,拽着我一只胳膊,大声喊着。
我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先是梦到姑姑剪断了白溶为她系上的红线,后又梦我到了一个不知是什么地方,遍地都是雨时花,那片花海中我看到了青玄的身影,可跑过去居然变成了曜华,这令我很沮丧。
我用另一只手朝她摆了摆,迷糊道:“别烦我。” 一心想着将之前的梦重做一遍,把青玄留在梦里,问问他现在可还在幽冥等我。
我模糊听到孟姜的声音再次盘旋在耳边:“你说我烦?
“嗯……”她一直这样吵,使我不能安心地闭上眼睛继续睡,慢慢睁开眼睛,窗外东方的一片天已泛起鱼白。
她见我还躺着,不甘心道:“昨晚我对着司命惋惜白溶和姑姑的这段姻缘,司命起了兴致把白溶所有的情史都唠叨一遍给我听,没想到能从中找到线索。”
她这样说,我再不好赖床,爬了起来。重复道:“白溶所有的情史?”耳边响起曜华与我说的那句“喜欢他的女子排成一队比他的百里桃林还要长”。
我不由得惊叹:“是司命太过八卦,还是你太过好奇?”一直以为我听孤魂讲故事已算是最无聊的神仙,没成想他们比我还无聊,居然端出白溶绵长的情史做下酒菜。最后补充道:“这些与姑姑又有什么关系?”
她听出我的嘲讽之意头撇向一边,冷哼一声:“孟庸常说我呆傻,可我觉得你比我呆傻多了。亏你常听人间情爱之事,这点都没有想到。和你讲了也是对牛弹琴,我走了。”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我着实不觉得这些情史与姑姑的离开有什么关联,但也清醒地意识到细数了白溶的满园桃花,或许真的有所收获。再不济也能知晓喜欢他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如曜华所说的那样多。
忙伸手拉住,她歉然道:“诶,别走啊。我是呆傻了些,你这样有爱心的姑娘,就对我弹一曲吧。”后犹豫一下,诚恳中怯怯地道:“所有情史都讲一遍委实多了些,只把你找出的线索告诉我就好。”
她挨着床帏坐下,干咳两声,才将司命与她提起的要紧事讲予我听。
传出姑姑要到幽冥任司主的消息后,白溶一直萎靡不振。司命终于看不下去,便去太清寻个究竟,只是他晚了一步,姑姑早已不在太清。却见到了与姑姑同在道德天尊座下的司医神君,戚月。
司命与戚月虽少有往来,却也相识,便找她来问,姑姑临走时可留下什么话。他不相信姑姑对白溶只字不提,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去了幽冥。凡事喜欢计较一番的司命,自然也想解开姑姑去幽冥的疑团。
戚月却有些吱吱唔唔,像是遮掩了什么,司命只当是姑姑嘱咐她不与旁人说起此事,不好为难戚月放她走了,她转身离开时从身上掉下一块玉佩,司命一看便知是白溶的玉佩。戚月慌忙捡起玉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凭此司命虽不确定,姑姑去幽冥是否与她有关,但心里也是留个疑问。之后,传出姑姑利用毕生所学医术药理,制了让人了却尘缘的迷汤,还听闻姑姑以身试药,终是将白溶忘得一干二净。白溶自此再也没有提起孟妘箬。
司命觉得此事就此作罢也好。谁知经我和孟姜的一番折腾,才知这二人谁也不曾忘记,甚至甘愿痛苦地过了四万年。
“你说姑姑与白溶断了姻缘,是不是因这个戚月?白溶的玉佩怎在她那里呢?她和白溶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孟姜抛给我一连串的问题,我都无法回答。
我想其中缘由,只有亲自问了戚月才能知晓。